第42章 引線
沈沐的腳步停住了。
這是他在現實里第一次碰見潑婦罵街,以前都是在屏幕里。
有點新奇。
語速快如機關槍發射,內容可以編寫一本國罵手冊,聲音高昂媲美歌劇院女高音——更難得的是,在如此高音、如此語速下,依然吐字清晰、連綿不絕,讓人不得不佩服這位大媽的肺活量。
聽那叫罵的內容,是在說家裡三個不聽話的兒子準備偷搶這裡的新住戶,大媽原本以為他們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今天一直沒看到人,這才發覺有可能是真的,在這附近沒找到兒子們,便要把他們罵出來。
沈沐下意識地看著手腕上晶瑩剔透的鐲子。
這是吃飽了犯困,縮成一團在主人手上休息的晶蘭。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種情況固然會讓大媽瘋狂,但對於沈沐來說,卻是推脫的絕佳理由。
也只能這樣了。
畢竟在沈沐看見這三個男人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屍體了。何況,他可不會天真到認為這些人帶著鋼管僅僅是為了壯膽、實際上是絕對的和平主義者。
唔,聽說在西方某國,陌生人要進房被槍斃了也不冤?
沈沐嘆了口氣。
即使那三個男人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但知道他們有個如此寵愛兒子的媽媽,還是有點難受。
母子之情嗎。
少年的視線落在窗檯的多肉上,同時耳里傳來了樓下路人的小聲議論,有兩道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人有手有腳,什麼不能做?還去偷去搶,呸,真給他媽丟臉。」
「兄弟,你剛來的吧?」
「剛來不久,怎麼了?」
「你被耍了。」
「……」
「這大媽和她的幾個兒子都是慣犯了,大媽到處打聽消息尋找下手目標,兒子們去動手,順利自然好,如果不順利,半天沒回來,大媽就擺著張痛心疾首的臉去撈人,還要嗓門翻天鬧得人盡皆知,嘖嘖。」
「……套路好臟啊。」
「你看著吧,接下來就是道德綁架了。」
沈沐並不覺得如何意外。
少年站在窗的側邊,不容易被外面的人看見的位置,注視著那穿著十分鄉土化、看著很有幾分淳樸的大媽。
果不其然,在罵了會兒沒動靜之後,大媽撲通一聲跪下,哭了起來,一邊哭泣,一邊訴說。
內容從她早年如何死了丈夫、生活如何艱難困苦、拉扯大三個兒子多麼不容易開始,到對兒子長大成人的欣慰、對兒子走上歧途的痛心、對兒子安全的擔憂……字字泣血、聲俱淚下。
大媽末世前是個編劇吧?
沈沐不禁如此懷疑。
除了竊竊私語的路人外,當然還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如今已經有幾個容易輕信的被煽動著向大媽口中的「新住戶」求情了,像是默認了她的三個兒子都被扣留了一樣。
無聊。
沈沐看了一會兒便對這場戲失去了興趣,倒在床上準備睡午覺。
至於吵鬧的問題……末世里更糟糕的環境遲早會有,努力去適應吧。
閣樓上有四間房,每兩間的窗戶朝向是一樣的,而在沈沐隔壁的,便是原李和光、現徐晟住的地方。
徐醫生此時並不在房間里。
準備搬過來,自然是要拿個人物品的。
謝絕了李和光幫忙的好意,徐晟慢悠悠地去房屋中介所退租,而後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回了租住的單間,將個人物品收走,打掃了一下衛生,讓工作人員驗收,這才施施然返回了。
然後就碰到了這樣的場面。
徐晟左手行李包、右手桶子臉盆,頓住了。
世界變化真快。
徐晟瞧了瞧面前的民宿,又瞧了瞧跪倒在地失聲痛哭的大媽,覺得自己現在走過去並不是個好主意,那滿身肥肉的大媽說不定動作格外靈敏,會在他進門的前一瞬撲過來抱住他的腿……
醫生瞧著大媽灰撲撲的衣服,不適地皺了皺眉。
徐晟明智地躲入了人群當中。
不過,即使醫生試圖像一滴水那樣融入大海,但他拎著行禮的模樣依然醒目,很快被圍觀群眾發現了端倪,有人湊上來道:「兄弟,你是那裡面的住戶吧?」這人說著,瞧了一眼民宿,聲音中是濃濃的羨慕:「嘖,老子也想住那麼好的房子啊。」
徐晟不說話。
那人繼續:「剛搬進來?」
他的眼神越來越不對,陡然怪叫起來:「大媽說的扣了她兒子的人,你不會認識吧?」
眾人側目。
電光火石之間,哭得一塌糊塗的大媽抬起了那張毫無姿色可言的油臉,大聲嚎叫著向徐晟撲來!
那是個完全不符合她體型的敏捷動作!
近了、近了!
眼見醫生就要慘遭毒爪!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臨近的剎那,徐晟選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一閃,竟以毫釐之差避開了大媽的肉彈攻擊!動作靈巧有若風中穿行的雨燕!觀眾朋友們,別忘了,他還拎著行李!雖然末世大家的行李都不重,但那還是行李啊!
某觀眾:「……」
他揉了揉眼睛:「媽的,還以為在看球賽。」
徐晟選擇了一個大媽無法瞬間突入的站位,繃緊了臉:「這位女士,麻煩你冷靜一些。」
大媽嚎哭道:「兒子都不見了,我怎麼冷靜?」
醫生毫不動容:「你可以報警。」沒錯,基地里是有警察的。
大媽:「……」
作為慣犯,顯然她是不可能去找天敵的,而在沒法接話的情況下,應該怎麼辦呢?哭!沒錯,眼淚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可警察還是來了。
是的,就是有這麼熱情的吃瓜群眾,幫忙報了警。
警察一來,真相大白,他們顯然是認識大媽的,批評教育一通后,卻也希望民宿的新住戶將三個男人放了,基地有自己的懲罰手段,私刑是不受支持的。
大媽並不將路人的指指點點放在心上,只期盼地看向警察,看著他們敲開了住所的門。
面對警察,方才忍著沒出去看熱鬧的沈浩一臉懵逼:「我們沒看到小偷啊?」
齊悅糾正:「說不定是劫匪呢,不過真的沒看見,」他聳聳肩:「總之,你們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他們在這?」
李和光指縫間銀光閃爍,宛如無聲的威脅。
為首的中年警察道:「抱歉,我們可以進來看看嗎?」
「有搜捕令?」
閣樓上傳來道懶洋洋的聲音,沈沐倚在樓梯扶手上,道。
被那出色的容貌恍了一下神,警察誠懇道:「沒有,不過我們只是找人,絕不會動東西的,理解萬歲嘛,體諒一下,怎麼樣?」
「既然大叔你這麼說了……請便。」
結果當然是沒找到。
不要說三個男人,連一根毛都沒有。
幾個警察顯然很惱火,他門有禮貌地跟沈沐等人道歉,走遠了些,便將怒火全都灑在了大媽身上,這些距離阻隔不了沈沐的聽力,少年還能聽見警察的呵斥聲,不過,那就與他無關了。
「明天我們就註冊小隊然後出任務吧。」
「好!」
「我沒意見。」
「聽你的。」
「隊長是誰?好吧,我看出來了。」
當天晚上,幾人美美地吃了一頓雞肉。——習娜實在很夠意思,這隻雞的個頭足夠大。
翌日。
又是一個艷陽天。
男人點了枝煙,悠悠吸了一口,聲線華麗而沙啞:「我那三個不成器的表弟,終於把自己玩死了?」他輕笑,似乎很愉悅的樣子:「這是件好事啊,社會上終於少了三個渣滓,世界都美麗了一點點,你瞧,天空是不是都藍了些?」
鄉土風裝扮的大媽仇恨地瞪著他:「都是你!都是你!要是你願意給我們吃的,他們哪至於去偷!」
「你就是來說這個的?」男人無趣地彈了彈香煙,煙灰恰好落在垃圾桶里:「有這時間,老子不如用來睡覺。送客。」
「是,喬哥!」
「等等,等等,喬延,我是你姑姑啊!」
「哦。」
輕輕應了一聲,男人作恍然大悟狀:「對,我應該懂禮貌。」他搖了搖手,試圖露出個乖巧的笑容,卻被臉上的傷疤破壞,顯得很有幾分猙獰:「姑姑再見。」
大媽的哀嚎遠遠傳來:「亮仔他們是你表弟啊!你不能不管啊!你好狠的心哪!白眼狼!煞星!剋死父母的冤孽喲!……」
室內恢復了安靜。
「我的表弟們怎麼死的?」
「還不能確定是死了。」
「好吧,他們怎麼沒的?」
「據說是昨天早上準備去偷剛進基地的新人,結果一直沒回來,警察去搜了也沒見到人。」
「人間蒸發?」
「是的。」
「有什麼發現?」
「關於亮仔他們的行蹤,並沒有什麼發現,只能確定是進入了新人所在的區域后消失了;另外,昨天中午,司令公子和市長獨女都來拜訪過新人。」
「有點意思。讓我的表弟們栽了的新人,有什麼動靜?」
「他們已經出城了。」
「哦。」
「喬哥,你想報仇嗎?」
「誰知道呢……他們畢竟是我表弟啊。」
小弟不再說話。
喬延的心思,他一向看不懂,也不打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