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蒸蛋
慕錦歌進廚房后,侯彥霖坐在沙發上,雖是臉上沒什麼表示,但心裡卻是喜滋滋的。
燒酒還沒鬧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半驚奇半疑惑地盯了侯彥霖一會兒,都快懷疑他體內是不是也有個系統在自動調節身體了。它問:「你是吃了速效救心丸嗎?怎麼這麼快就生龍活虎了?」
「想知道?」侯彥霖揚了下眉,笑著朝它招了招手,「過來。」
燒酒毫無防備地走了過去,卻不料被一下子抱了起來。
侯彥霖兩手把它舉了起,十分滿意這溫暖的手感,並且不忘給個好評:「真暖和。」
燒酒喵喵直叫:「放手!不然本喵大王可就對你不客氣了!」
侯彥霖:「都這麼熟了,還跟我客氣什麼。」
燒酒對他的偷換概念十分無語,正打算好好批評一下,就見侯彥霖舉著它突然站了起來,瞬間它雙爪離地的距離更高了。情急之下,它抬高了聲量,叫喚起來:「你……啊啊啊啊靖哥哥!這裡有人要摔貓了!救命!」
侯彥霖嘲笑道:「嘖,作為一隻貓,你竟然還恐高。」
燒酒振振有詞:「恐的不是高,是把我舉這麼高的你!」
「安靜,不然就把你們趕出去。」聽到吵鬧聲,慕錦歌端著一碗感冒沖劑走了出來,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她聲音雖不大,但足以把一人一貓給震得來沒聲了。
等她把碗放在柜子上,轉身重新進到廚房后,侯彥霖一手牢牢圈住不斷掙扎的燒酒,一手空出來把葯端起來喝了。
而就在他把空碗放下,抬眼的時候,不經意間瞥到了放在立柜上的一個相框。
侯彥霖目光一頓,把相框拿了起來:「這張照片……」
燒酒掙扎累了,索性不動了,它抬頭看了眼相框中的照片,說道:「噢,這是靖哥哥初中時和她媽媽的合照,來這裡這麼久,我也就只見過這麼一張。」
照片拍攝時應該是冬天,初中時代的慕錦歌比現在矮一些,穿著黑色的羽絨服,圍了條大紅色的圍巾,顯得有些臃腫。那時她還不是現在的髮型,而是留著整齊的齊劉海和學生樣式的短髮,其中一邊的頭髮撩到了耳後,露出小巧的耳朵,一張瓜子臉白白凈凈,雖然五官尚未完全長開,但已經是一枚小美人了,面無表情地對著鏡頭,幽黑的眼眸下依稀可見淡淡的眼黑圈,估計都是讓作業給禍害的。
而站在她身旁的女人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大衣和黑色高領毛衣,束著長發,下巴尖尖的,和慕錦歌是相同的臉型,但長相卻不太像——慕錦歌有一雙漆黑如夜的杏眸,但女人的眼睛卻近似丹鳳,眼角微微上挑,鼻子也要更秀氣點,嘴唇薄薄的,沒有塗口紅,看起來有點氣色不佳。倆母女最像的一點應該就是神情了,拍照時一分笑容都不給,就是一座大冰山帶著一座小冰山。
因為之前調查過慕錦歌,所以侯彥霖對她家裡的情況是有所了解的,知道從小慕錦歌都是由慕芸獨自帶大,家裡沒有父親的存在。
盯著照片上那個稚嫩的女孩看了會兒,侯彥霖突然覺得有種熟悉感,總覺得慕錦歌沒長開的時候長得有點像一個人。
但或許那個人在他這裡並沒有留太多的印象,只是匆匆一瞥,所以一向記憶力不錯的他此時竟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慕錦歌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出來:「你們在看什麼?」
侯彥霖回過神來,臉上迅速掛上了那副有些漫不經心的笑容:「在看你放在柜子上的照片。」
慕錦歌並不怎麼介意的樣子,淡淡道:「那是我和我媽的合照。」
「我知道。」侯彥霖掏出手機,給數年前的小錦歌拍了個照,像是要留作紀念似的,「靖哥哥初中時真可愛,要是我當時在你們班,肯定每天無心學習,想著法子追你。」
慕錦歌嘲道:「就用你這種把茶水澆在頭髮上裝老弱病殘騙取同情心的伎倆?」
侯彥霖:「……」
專業套路二十年,沒想到今天在陰溝里翻了船。
慕錦歌剛才給他沖好葯后,回廚房又做了一碗蒸蛋出來,說完話后便坐下來沒再理他,自顧自地在茶几前吃了起來。
只見她的這份蒸蛋長得和普通蒸蛋羹不一樣,表面有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像是色拉醬,除此之外還密布著深褐色的點點,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麵包渣。
一勺舀下,柔嫩的蛋白破了個口,糖心的蛋黃液急不可耐地涌了出來,混著細膩的胡椒粉和打蛋前在碗中擠的番茄醬,散發出一股奇妙的香氣,帶著新鮮出爐的熱氣,在整個客廳蔓延開來。
燒酒:「……」
侯彥霖:「……」
一人一貓同時咽了一下口水。
過了一會兒,侯彥霖坐在慕錦歌旁邊,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師父,你生我的氣了嗎?」
慕錦歌專心吃宵夜,沒有看他:「沒有。」
「那為什麼……」侯彥霖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那個味道,「你會做那道菜給我?」
慕錦歌問:「哪道菜?」
侯彥霖道:「花心大蘿蔔。」
慕錦歌點評道:「這個名字取得不錯。」
侯彥霖:「……」
慕錦歌說:「廚房正好剩下了那些食材,就湊合著給你做了盤菜,不合口味嗎?」
「不,挺好吃的。」侯彥霖懷著點試探的意圖,「就是有點酸。」
慕錦歌半真半假道:「是之前鄭明做的酸蘿蔔,他第一次做,把蘿蔔片得太厚,所以之前一直沒用,今天正好清罈子,我就拿出來用了。」
侯彥霖看著她,不死心地問道:「真的只是這樣嗎?」
慕錦歌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波瀾不驚:「不然你以為呢?」
侯彥霖沒想到自己竟敗下陣來,笑了笑,換了個話題:「好吧……那我剛剛騙了你,你怎麼不生氣?」
慕錦歌道:「多虧你這次騙了我一下,讓我想通了一件事。」
侯彥霖愣了下:「什麼事?」
慕錦歌看了他一眼,回想起剛才在樓下回頭髮現他跪在地上時那一瞬間自己的心情——
驚異,慌張,焦急之中甚至還有些恐懼。
這是比糖果口味的改變更加直白明顯的徵兆,就像是一陣狂風,猛地吹散了縈繞在她心牆前的重重迷霧,顯現出刻在上面靜候已久的答案。
她想,自己大概是真的喜歡著這個人的吧。
因為已經喜歡上了,所以不管心裡的那本小手賬上無論給這個人扣多少分,都不能改變已經不知道在哪個時刻定死的滿分成績,所有的減分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給自己徒增煩惱。
——例如今天困擾她很久的那股煩躁。
雖然真的很不想承認她因為一個二傻子而變得喜怒不定,但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一想到這裡,慕錦歌及時斂住了即將浮於臉上的笑意,低頭吃了一口蛋,沒有說話。
許是因為心虛,侯彥霖主動坦白道:「我是怕我來了后你不理我,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慕錦歌抬眼瞥了他一下,似乎在說你也知道是下策啊。
「看到了那道菜,實在是難以不讓人多想。」侯彥霖頓了頓,一本正經地說道,「靖哥哥,雖然我的確是個紈絝,但真的沒有亂七八糟的感情史,在我眼裡,圈裡圈外那些妖艷賤貨還沒有燒酒對我的吸引力大。」
慕錦歌:「哦。」
侯彥霖像是在進行業績彙報似的,詳細地報備道:「我一共就倆前女友,還都是在國外讀書時談的。第一個是個華裔,有年大選她十分關注,而我倆看好的候選人恰好互為敵對,因此她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怒而分手。第二個是個白妞,是個中國文化迷,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后,我發現她最感興趣的是粵語,於是只能偶爾跟她示範下相聲和繞口令的我很識趣地把她介紹給了一個來自g省的同學,非常和諧地結束了這段關係——前段日子他們結婚了,還想請我做伴郎來著。」
慕錦歌:「……」
侯彥霖認真道:「我真沒騙你,他們的婚禮邀請函還在我那裡收著呢。」
「知道了。」慕錦歌神色冷淡,語氣更加冷淡,「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侯彥霖試圖撒嬌:「師父……」
慕錦歌絲毫不吃這一套:「需要我幫你打電話給高揚讓他來接你嗎?」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狠心!
侯彥霖長這麼大,第一次體會到追人的不易。
明明前幾分鐘似乎是對他動了心,不然也不會明知是套路可還是配合地走了進來,但沒過多久就又翻臉不認人,冷漠又無情,拒人以千里之外。
路漫漫兮其修遠,吾將上下而求索。
懷著這種深沉的感悟,侯彥霖以退為進,主動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轉過身,朝慕錦歌擺了擺手,試圖找回來之前的瀟洒,笑道:「師父,拜……」
然而還沒等他第二個「拜」字出來,兩道門就一道接一道地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關上了。
侯彥霖剛揚起的嘴角抽了一下。
……吾將上下而求索。
關上門后,燒酒奇怪地看了過來:「靖哥哥,你今天怎麼對大魔頭……誒,靖哥哥?」
它望著慕錦歌,怔了怔,隨後有些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是天要下紅雨了嗎?
——只見慕錦歌靠在門后,稍稍低著頭,輕輕地笑了一聲,像是被什麼事情逗樂了似的,十分愉悅的樣子,和侯彥霖的鬱悶形成鮮明對比。
一時之間冰雪消融,像是有明媚燦爛的陽光灑了下來,照亮了她的眼角眉梢,精緻的五官頓時鮮活生動起來,草長鶯飛,繁花似錦,和平常面癱時截然不同的好看。
真有意思。
她心想,那就來比比誰的套路更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