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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北有紅衣,姦猾如狐

  童袞猶在向前急疾奔,突然心生警兆,他立刻停下腳步,其身後的黑衣人亦步亦趨,也停在他身邊。


  「大人,怎麼了?」黑衣人皺著眉頭問道,他心思急轉,此時不跑,卻待何時,為何要在這裡停下來。


  「後面斷後之人,可有跟上來?」童袞突然問道,黑衣人心中一驚,連忙四下望了望,其他人都在,唯獨那落在後方的劉碩不見了,劉碩體型特異,矮小猥瑣,往往一眼就能看見,今日他再三查看,終於確認此人並沒有跟上來,或者說已經凶多吉少。


  這劉碩其貌不揚,但是勝在心思靈活,聽說祖上專干倒斗掘墳有損陰德的事兒,因此到了他這一代,被強制要求放棄這門營生。他爹娘還專門給他起了個堂堂正正的名字,碩者,位高權重,大而富貴。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這碩字卻成就了他碩鼠的名號。是鄰里八鄉偷雞摸狗的一把好手。後來機緣巧合進了一個大戶人家,錢財沒偷到,倒是偷了一本武功秘籍,雖然粗略不堪,卻是讓他生生給練成二品之境。


  因為辦事機巧玲瓏,身手不錯,又狡猾不堪,於是被黑衣男子給相中,此時童袞身旁的黑衣男子,心中也是大驚。


  「他可是二品,就算不敵,或者說連逃都逃不掉,可是總該留下一點兒聲響吧!」黑衣男子聲音已經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立時又四下張望,入眼皆是幢幢黑影,斑駁的月光透過使得此林中更加陰森恐怖。他總覺得黑暗之中有猛獸出沒,正在伺機而動。


  童袞眼神冰冷,「若不是此人實力極高,已成碾壓之勢,那就是此人速度極快,出招只怕更快。」


  黑衣男子到底難以主持大舉,何曾遇到過此時這般舉步維艱的狀況,只好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童袞。


  「大人,我們應當如何應對?」


  「收攏隊形,都不要擅自離開眾人視線之內,相互照應,若有異常,協同應對!」


  一二十人迅速集作一處,飛速穿過重重林海,前路坎坷難行,但他們幾乎個個是精銳,速度倒是不慢。


  行不多時,童袞又突然停下身行,來得太過突然,甚至比第一次還要急,差點讓後方的黑衣男子避之不及,撞到他身上去。


  「大人……」黑衣男子,心頭一跳,知道童袞停下來定無好事,但是形勢所迫,心中怨氣根本不敢發作,於是又欲再問。


  童袞抬起手,制止他的發問,眼神卻是緊緊盯著眼前的黑暗之中,「不用跑了,他已經來了!」


  「誰?」黑衣男子和一眾人等,頓時驚駭欲絕,目光四下查探。卻是沒有看見半點蹤影,哪裡有什麼人過來。


  童袞輕聲開口,「前面!」


  黑衣人面色蒼白,實在是難以置信,怎麼可能突然就越過他們到了前面,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果然童袞話音剛落,前方的黑暗中,傳出些許動靜。一襲紅裝從林中閃出。卻是因為太暗,看不清面容,一片模糊之間卻使得那道身影更加詭異。


  「童袞?」那身影站定,聲音平和,如靜水無瀾,風過不起漣漪。


  「蘇岳霖?」童袞沒有回答,卻是反問。


  「二十三人啊!」蘇岳霖抬眼一望,將一眾黑衣人收進眼底。


  童袞一笑,「你只有一個人!」


  「是啊!有些麻煩!」蘇岳霖將劍歸鞘,將手背負在身後。童袞卻是氣息滾涌,運至雙手,屈指成爪。黑衣人黑衣護衛見童袞似要動手,也紛紛拔刀,氣勢放出,於蘇岳霖遙遙對峙。


  「你不打算出手嗎?」童袞見蘇岳霖反而將劍歸鞘,心中反而不安。他實在是難以想象,蘇岳霖竟在短短的時間內入了一品,一品境界說高不算高,但也不低了,放在任何一處,都是能獨當一面的存在。


  蘇岳霖借著星星點點的月光看向童袞的臉,突然一笑,「堂堂一國之大司馬,卻被栽到一個女人手裡,說出去的確不太好聽啊!」蘇岳霖似乎絲毫將對面凌厲的殺機放在眼中,淡然自若。


  童袞面色難看,冷笑一聲,「的確是沒想到,不過那又如何?區區一點毒,還奈何不了我,你若要殺我,便不要啰嗦,拔劍來戰便是!」


  蘇岳霖搖搖頭,抬腳向前一步,頓時一眾黑衣人紛紛刀鋒相指。殺機撲面而來,蘇岳霖卻是怡然不懼。


  「你就這麼急著送死?」


  「你就這麼確定,你能殺得了我?」童袞並不害怕,蘇岳霖和他一樣,不過都是一品。而且他們這邊人多勢眾,蘇岳霖想要留下他,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些。而且他淫浸武道多年,根基之深厚豈是蘇岳霖可比的。


  「既然你等不及了,那就動手吧,剛入一品,還沒真正動過手,剛剛倒是失手殺了一個!」蘇岳霖手雙手自然下垂,依舊沒有去動劍。身上的氣息也漸漸收斂,如老僧入定,無聲無息。不知何時,那彎月,變得模糊不清,光輝暗淡,只聞世人傳言,毛月不祥!

  童袞並沒有動手,但是餘下二十二人卻是先後欺身而上。速度極快,空氣中布滿破空之聲。刀光劍影,寒氣逼人。


  為首的黑衣人,已然撲倒近前,見蘇岳霖依舊沒有絲毫動作,於是力氣用老,雙手握刀,內力涌動,欲以一刀劈華山。這是刀法之中最簡單的招式,以力破巧,軍陣之中最是常見,配以斬馬.刀,高手一刀劈下可以連人帶馬劈成兩片兒爛肉。此人身體魁梧,用此招卻是極為適合。只怕蘇岳霖用劍阻擋也是必然要吃大虧。


  然而刀鋒過處,在空氣中劃出巨響,隱隱作風雷之聲。卻是劈在空處,黑衣人大驚,定神一看,蘇岳霖所站之地哪裡還有人影,心有所感,他連忙回過頭去,果然發現蘇岳霖竟然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他身後,然後便見蘇岳霖拔出秋水劍,一劍向身後刺出。黑衣人驚駭欲絕,但是招式用老,根本無力回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泛著寒光的窄劍從後背將身體刺了個通透,鮮血淋漓,濺在那一襲紅衫之上,隱沒不見。


  蘇岳霖緩緩將劍從此人體內抽出,然後,然後又是一劍揮下,似慢實快,形如鬼魅,再殺一人,他身形一閃,一步跨過數丈遠,在一人驚愕的眼神中,將劍鋒再次送入其體內,又是穿腸而過,他手一抖,劍如江河之中的一尾游魚,靈動卻致命。


  轉眼之間,蘇岳霖已經連殺十數人,每每閃爍一次,便有一人倒下,待殺到四周再無一人,蘇岳霖停下身形,有些迷茫的望四周望了望。


  卻見童袞站在不遠處,身後還立著七八人,而其他人卻是已經做了他的劍下亡魂。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何這些人都如此好殺,抬手便斬,根本不需要劍招,卻是一劍一個,搠翻在地。這份戰力放在任何一個一品高手身上都足以自傲。


  蘇岳霖將目光從四下橫七豎八的屍體上移開,望向童袞,童袞身後的一眾黑衣人頓時被駭得向後退一步。


  「沒想到,你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這樣的身法,已有幾分道韻,化生自然中之意,果然是天資聰穎之輩啊!」童袞突然輕聲開口,眼神複雜,然後又漸漸化為凝重。「而當年,你在先生面前卻只有騎驢狂奔的份兒!」


  蘇岳霖抬起秋水劍,劍上血如海棠,已然看不出本色了,蘇岳霖抬起左手,捏起袖口,然後輕輕將劍上還有些許溫度的鮮血拭去,擦乾一面,又換一面。似是對童袞口中之事,毫無興趣。


  「你來吧,他們不是我的對手!」蘇岳霖今夜殺的人比他以前殺的人總數還要多,不過他卻並沒有絲毫不適,反而越殺越是平靜。


  「你們走吧,分散逃,不用管我,他的目標只是我而已,不會太過為難小魚小蝦的!」童袞揮了揮手,其中一個黑衣人聞言一愣,掙扎一番,終究還是選擇退去。有了一人,其他人立刻也如他一般,轉眼之間,林中便只剩下蘇岳霖和童袞兩人。


  「你的內力虛浮,根基不實,但身法妙到毫巔,其他的東西,我也是看不清。有些奇特!」


  「哪能什麼都讓你看清?陳白衣一個就夠了,多出來的,就是不該存在的!」蘇岳霖依舊擦拭著這把今日方才飲足鮮血的長劍,心意一動,竟有劍吟傳出,緊接著蘇岳霖身上也有劍意涌動。微薄而又鋒芒畢露,恍惚之間竟有三分劍道宗師氣象。此時他心有所悟,以前之劍,只可稱為劍法,而非劍道。道之一字,於劍之上,乃是劍隨心止,手上之劍反倒是下乘之術。心中之劍可破諸天,可斬仙神。當然這種境界對他而言,太過遙遠,可望而不可即。


  童袞見他這幅模樣,更加動容,「你說的對,陳白衣一個就夠了,再出來一個陳白衣,黑衣的,都是多餘,哪怕是我,也只是勤奮有餘,資質不足,也無法繼承先生的衣缽!」


  「其實你再往前行一里,便是一條大河!到了哪裡你倒是有機會逃走!畢竟往河中一躍,我也不會繼續再追!」蘇岳霖放下袖口,劍鋒斜指。


  「你不想殺我?」童袞突然有些奇怪,又有些意外。但是不想殺他為何又會出動這麼大的陣仗。


  「只是覺得你不該栽到一個女人手裡,僅此而已!」


  「哈哈哈!」童袞聞言哈哈大笑,「這是我聽到過最好笑的笑話,自古成王敗寇,能成者都是不擇手段,你卻要放猛虎歸於山林!」


  蘇岳霖搖搖頭,「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還算不得猛虎!放你歸山林,也不過是我認為下次見你再殺你也是舉手之勞!」


  「所以,我現在可以走了?」童袞似笑非笑地望著蘇岳霖,想要接著微弱的月光,在他臉上看出一絲端倪來,但是蘇岳霖低垂著眼皮,根本沒有表情。


  「可以!」出乎童袞意料的是,蘇岳霖果真答應了。


  童袞眼中光芒閃爍不定,終於心下一橫,目中凶光隱沒,猛然衝出,於橫在面前的蘇岳霖擦身而過,而蘇岳霖也如約沒有絲毫動作。於是他那始終防備在身側的雙手迅速收回,然後速度再次猛增。雖然只是短短一瞬,卻是謹慎到了極致。


  直到童袞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蘇岳霖才輕輕開口,「你如此小氣做法,已然是輸給了我!」他搖搖頭,猛然轉身,眼中光芒如電,幽寒溢彩。然後一步踏出,直追童袞而去。


  童袞在前方急奔,可是無論如何加速,卻始終覺得自己如同一隻被野獸盯上的獵物,好在行不多久,耳邊便響起轟隆之聲,如悶雷滾滾,前方果然有一條大河。


  他心下大定,蘇岳霖果然沒有誑騙他,若是能逃到河邊,的確就有了一線生機。他知道身後可不止蘇岳霖一個追兵,而且單獨對上蘇岳霖也讓他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初見蘇岳霖本以為自己就算不能勝,但他也絕對奈何不了自己,然而看到蘇岳霖出手以後,卻是突然覺得蘇岳霖的確能將他斬於劍下。


  童袞心中難以平靜,就在心煩意亂之間,突然全身汗毛倒豎,生死危機之下,他驀然向左側竄出,撲在地上,連滾數下方才止住去勢。就在剛才一道劍氣破空而來,直擊后心,若非閃避及時,不是身死也要重傷!

  他一摸肋下,果然有一道深深地傷口,皮肉翻卷,血如泉涌。


  「蘇—岳—霖!」童袞暴喝一聲,怒到極致,鬚髮皆張。


  果然後方一道身影飄然而至,一步數丈,不管山路崎嶇,依舊如履平地!

  「你繼續!」


  童袞滿腔怒氣正要發作,他甚至有種要和蘇岳霖同歸於盡的衝動。但是蘇岳霖後方突然傳出緊密的破空之聲,還有低沉的交談之聲,追兵已至。他目光連閃,一咬牙,再度轉身別竄入黑暗之中。


  蘇岳霖如同陰魂不散,再度跟上,不快不慢,總會在童袞最脆弱的時候悍然出手。童袞心中又急又怒,要是此時再不明白蘇岳霖的打算他就實在是配不上那大司馬的位置了。


  真是好謀算,給人以生機,讓人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然後再下殺手,既是殺身,也是誅心。如此陽謀,卻讓童袞不得不受,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在這局博弈中失了先手。從此一步錯,步步錯。現在就只能奪路而逃,如喪家之犬。屈辱至此,卻又毫無辦法。


  又是一道劍氣從身後而來,剛才那一劍還有些微動靜,這一劍卻是悄無聲息,如同潛伏的毒蛇,伺機而動,動則致命!好在多次生死搏殺養成的直覺讓他於九死之中,尋得一條生路。


  但是這一劍依舊重創了童袞的一條腿,童袞終究還是沒有能力再逃了,而最令他不甘的就是,那條河的確存在,而且就在眼前,距他也不過十丈之遙。但就是這短短的十丈對他而言卻是如同天塹。因為他此時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何況蘇岳霖的氣機已經將他全身鎖定,只要一動,就是身首異處。


  蘇岳霖就站在他一丈之外,哪怕童袞已經重傷倒地,他也依舊沒有擅自靠近,這才是真正的謹慎小心。反倒是有大周之狐美名的童袞都趕他不如。


  「敗在你手裡,的確不虧!」


  蘇岳霖點點頭,「若是讓你從一開始就抱著必死之心與我生死相搏,我倒還真有一些麻煩,或許那樣才是你的生機所在!」


  「枉我還曾是一朝之大司馬,竟然會輸的這麼慘,更沒想到會中了你這小小的圈套,就算從一開始就拚命也逃不掉,但是兩敗俱傷卻是能夠做到的!也不會讓你這黃口小兒得逞!」童袞仰面躺在地上,全身空門大開,根本不再設防,當然也沒有能力再防住蘇岳霖一劍了。


  「你還有何話說?」蘇岳霖面色平靜。劍已抬起,內力涌動,如蘊天地大潮於胸中。出手必是驚天一劍,而童袞也必死無疑。


  童袞死死地盯著蘇岳霖,眼中卻再無怨恨和怒氣,止有欣賞和佩服,許久之後,他長嘆一聲,「北有紅衣,姦猾如狐!」


  蘇岳霖手中之劍陡然間,劍吟驚天,鋒芒劇顫。氣息如蛟龍騰淵,聲如鳳鳴。一劍揮落!

  「哎…」一聲嘆息突然由遠及近,蘇岳霖悚然一驚,然後就見一陣水幕將蘇岳霖的劍氣盡數擋去!


  不僅蘇岳霖愕然,童袞亦是愕然,蘇岳霖猛然抬頭,就見滔滔大河之上,鯨波猛浪之間,一葉竹筏破浪而來,起伏之間,如雨中浮萍,風中燭火!弱不經風,卻又始能終化險為夷!

  「我乃望公座下,甘漁行者,此行正是為殿下面前這不爭氣的小子而來,還請殿下高抬貴手。老朽甘漁感激不盡!」竹筏之上,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老頭兒立在浪頭,衣衫單薄不說,臂膀小腿上的衣褲更是高高捲起,瘦骨嶙峋卻似是絲毫不懼寒冷。


  「甘漁?是否還有個苦樵?」蘇岳霖不動聲色的收回長劍,斜指地面,似是放鬆,但體內卻已經是龍吟虎嘯,勢若奔雷,就如眼前這滔天之水一樣,經久不息。


  「殿下果然智慧無雙!遇殿下這等妙人,平生之幸,當痛飲三升,可惜今日時機不對,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知這不爭氣的小傢伙……」


  蘇岳霖直接將劍歸鞘,心如古井,遇風無瀾。絲毫不見懼意。他輕鬆地揮了揮手,「帶走便是!」


  「哈哈哈哈!」老頭兒大笑一聲,伸手一篙將癱在地上如爛泥的童袞挑起,輕輕一抖,便拋到竹筏之上,電光火石,竹筏在水中失去竹篙支撐卻也來不及動彈分毫。


  「殿下果然爽快,如此心胸,必有傾世之才!下次再見,再賠今日之酒!」


  竹篙一撐,竹筏若箭,再度破浪而去!


  蘇岳霖立在大江之邊,負手而立,目之所及,卻不再是這蒼茫大江,而是那浩蕩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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