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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死了倒也乾淨

  白偌賢低笑,卻明顯是在迴避她的話題:「為何不能是我?」


  安笙不死心的追問:「師父,可,我分明在宮中,為什麼會在這裡?」


  白偌賢笑容溫潤,從一旁侍女手中接過一碗濃黑的葯湯,試了溫度后,才遞到她唇邊:「先喝葯吧,你身體還很虛弱,要好生休養才是。」


  安笙卻冷漠的推開他遞來的葯碗,她吃力的撐起身體,半靠在床壁:「安笙的身子無礙,不過是毒侵入心脈而已,若無解藥,我必死無疑。這一點,師父應該很清楚。」


  白偌賢放下手中藥碗,沉聲一嘆,回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早知如此,當日便不該讓你遇見寧王,如此也不會再入宮。」


  安笙笑而不語,清澈的墨眸中竟無絲毫悔意。


  白偌賢緊握住她的手,神情卻並不輕鬆:「笙兒放心,我已約了寧王來此,定然要他交出解藥,有我在,不會讓你死。」


  安笙已昏睡了三日,他也曾親自走了幾趟寧王府,而寧王只給了些延緩毒性發作的葯,卻並不肯交出解藥。


  安笙依舊在笑,微苦中帶著些許嘲弄:「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呢。」


  白偌賢嘆著,喚著她的名字:「笙兒。」


  安笙看著他,展顏一笑,卻又問道:「我為何會在白府中?皇上呢?」


  白偌賢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再敷衍,平淡回道:「三日前雨夜,你身上裹著狐裘被丟在了我的府門前,想必是他的傑作吧。也對,一個將死之人,他留在宮中又有何用。」


  聽罷他的話,安笙明眸中的神色一點點黯淡下來。


  白偌賢再次將葯碗舉在她面前:「葯再不喝就涼了,笙兒,先喝葯,你還有什麼疑問,我們慢慢再說。」


  這一次安笙倒是沒有推開,反而十分順從的仰頭將葯一飲而盡。


  她喝過葯后,白偌賢也離開了,只留下幾個侍女陪伴在左右,看似幾個柔弱的女子,安笙卻知道,她們都是練家子。


  此時,她身中劇毒,倒也未必是這幾個侍女的對手,呵,白偌賢對她終究是不放心的。


  她起身靠坐到窗前,窗外,雨過天晴,惷光正好。


  身著粉衣的侍女走上來,將手中厚重的披風搭在她肩頭:「姑娘,雖是春日,剛剛下過一場雨,天氣薄涼,還是披上披風吧。」


  安笙倒也沒躲閃,春風徐徐而過,進入胸肺,她下意識的輕咳了幾聲。


  然,門口卻突然傳來男子低怒的聲音:「你們是怎麼伺候人的,她尚未病癒,竟然讓她坐在這裡吹冷風!」


  白偌賢大步而來,不由分說的將安笙打橫抱起,放回了軟榻之上,並命令侍女關緊了窗子。


  她不以為意的輕笑:「師父何必緊張呢,我又不是紙糊的,沒那麼嬌弱。」


  白偌賢沉著臉色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毒是畏寒的,這樣很容易誘發毒性。」


  安笙淡然輕笑,自嘲道:「死了倒也乾淨。師父,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憐?」


  白偌賢不解的蹙眉:「什麼?」


  她冷然一笑:「被最愛的人拋棄,被最信任的人出賣,你說安笙可不可憐!」


  白偌賢握住她冰冷的手,擁在掌心間溫暖著:「安笙,別胡說,我永遠不會背叛你,也不會離開你的。」


  安笙眸光遲疑的落在他身上,定睛瞧著他,許久后才冷然一笑,輕哼道:「希望如此。」


  白偌賢端起溫熱的瓷碗,放在唇邊吹涼了才遞給她:「你這幾天一直沒有吃過什麼東西,我讓侍女煮了養生的蓮子粥,你嘗嘗吧。」


  她機械的張開嘴,將粥喝了下去,她也只喝了兩口。


  白偌賢再遞來的時候,她便側頭躲開了:「我吃飽了,師父,我想睡一會兒,你去忙吧。」


  她說罷,翻身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合起了眼帘。


  白偌賢卻也沒離開,一直看著她,守著她,直到她睡熟。


  「安笙,安笙。」他低喚兩聲,安笙卻並沒有回應。


  他細心的為她掩了被角,剛要起身,房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一身銀白蟒袍的君寧悠哉而入:「白少爺美人在側,實在是悠哉啊。」


  白偌賢起身,淡漠拱手:「寧王爺說笑了,她身中劇毒,還望王爺賜下解藥,救她一命。」


  君寧笑而不語,卻在一旁坐了下來:「我這個三弟倒是真夠有心的,為了不讓她死,竟然丟在了你府前,看來他是篤定你會出手相救,白少爺是精明人,你說本王怎能中他的圈套。」


  白偌賢冷挑了下眉,一拱手道:「王爺,此處不宜敘話,請王爺移架正堂。」


  君寧慵懶的坐在原位,顯然沒有離開的意思,指尖一彈,一股真氣破空而出,封住了安笙的睡穴,而後道:「白少爺有什麼話,此刻但說無妨。」


  安笙命在旦夕,白偌賢也沒有心情與他恭維,便直截了當道:「微臣懇請王爺賜葯。」


  君寧哼笑搖頭:「白少爺應該明白,賢妃才是君修冥的軟肋,本王起事在即,她會成為我們手中最好的籌碼,本王此刻將解藥給你,那本王要拿什麼來威脅我那精明的三弟呢。」


  他顯然是不肯交出解藥。


  白偌賢擰眉,心中焦慮:「皇上既然將她丟出皇宮,便證明不在意她的生死,她對王爺已經沒了價值,王爺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將解藥交給微臣,微臣定會為王爺赴湯蹈火。」


  君寧笑著點了點他:「白少爺這些話,騙騙無知孩童便罷,本王又怎會相信。如今後宮之中,何人不知這賢妃是皇上的心尖。


  況且,三弟也親口承諾,願已任何條件交換解藥。現在,她就在本王面前,白少爺覺得本王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嗎?」


  白偌賢緩緩放下拱起的手臂,面色染了一層清寒,冷聲道:「如果,我一定要得到解藥呢?」


  顯然,若君寧交出來便好,若不交,他便要搶。


  君寧看著他,並未惱火,似乎白偌賢的表現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他瞥了眼榻上沉睡的人:「本王勸你還是好好的想清楚,我們可是有這共同的敵人,此時與本王決裂,並非明智之舉。何況……」


  又故意拉長了音調,繼而道:「何況,你救活了她,她便要回到君修冥身邊,白少爺何必為他人做嫁衣。」


  白偌賢沉默了,他不可否認,君寧說的都是事實,安笙一但痊癒,便會回到君修冥身邊,她便再也不屬於他了。


  君寧緩緩起身,手臂輕拍在他肩頭,語重心長道:「偌賢啊,小不忍則亂大謀。」


  白偌賢面色依舊凝重,沉聲回道:「不知王爺有何打算?」


  君寧一笑,回道:「放心,本王答應你的自然都會做到,事成之後,半壁江山和她,本王都會雙手奉上,又怎麼會讓她死呢。」


  白偌賢沉默良久,他並不稀罕他給的誘獲,因為他要的就是君寧和君修冥魚死網破的局面,再三思量,他還是默認了。


  良久后,才問道:「不知王爺打算何時為她解毒?」


  君寧回答:「放心,她還撐得住,等本王帶她回封地之後,自然會給她解藥的。」


  白偌賢面色依然凝重,思索再三,還是拱手道:「她目前的情況只怕是拖不到王爺返回封地,她已懷有一個月的身孕。」


  「果真?」君寧朗笑,這倒是個意外收穫:「小皇子一出生便夭折,如今她腹中的孩子便是皇上唯一的子嗣,他想不妥協都由不得他。」


  「王爺說的極是。」白偌賢恭敬拱手,又道:「她腹中胎兒足以成為王爺威脅皇上的籌碼,還望王爺不要傷害她。」


  君寧含笑點頭:「你放心,本王自然說到做到。白少爺現在可否放心將她交給本王?」


  白偌賢的目光落在安笙身上,遲疑良久,問道:「不知王爺何時啟程?」


  「明日。」


  白偌賢終究還是妥協了:「我可以將她交給王爺,不過我必須親自看著她服用過解藥清醒后,才能讓她跟你離開。」


  「白少爺快人快語,本王豈有不應的道理,明日便在府上恭候。」君寧笑罷,轉身而去。


  君寧離開后,白偌賢便為安笙解了穴道,她緩緩睜開眼帘,微眯了明眸,盯著頭頂天花板,眸光些微的渙散,唇角上揚著,慢慢挑起一抹諷刺的笑。


  白偌賢淡聲詢問:「笙兒,睡醒了嗎?還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安笙起身靠坐在床壁,眸光清清冷冷的看著他,那般犀利的眸子,竟讓白偌賢有幾分心虛。


  她淡聲問道:「寧王離開了嗎?」


  白偌賢有短暫遲疑,苦笑:「你果真沒有睡。」


  可即便沒睡,她被點了穴道,後面說了什麼,她也是不知道的。


  安笙淺然而笑,對於此刻的處境,竟沒有絲毫的擔憂:「寧王一定不肯交出解藥吧,他為人陰狠狡詐,想必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威脅皇上。」


  白偌賢卻面色沉重,順勢握住她手臂:「寧王要將你帶回封地才肯給你解藥,安笙,他已承諾不會傷害到你,至於寧王與皇上之間的爭奪,你只要不介入,便可全身而退。」


  安笙哼笑,看著她的目光總讓白偌賢覺得極是陌生:「寧王帶我回封地,自然是要以我和腹中胎兒為質,以此來威脅皇上。師父聰穎過人,安笙倒是想請教,我該如何全身而退?」


  白偌賢回道:「你只要乖乖扮演好一個人質,便能全身而退。」


  安笙淡漠的看著他:「師父的意思,是讓我配合寧王威脅皇上嗎?寧王想要的是什麼,你我心知肚明,他要的是北盛皇朝的江山,是皇上的命。」


  白偌賢低吼道:「那你的命呢?如果皇上在乎你的命,他就會向寧王妥協,他就不會將你丟在白府門口,安笙,你醒醒吧,他不在乎你,他只在乎他的江山和他的命。」


  他自然知道這樣很卑劣,可是,為了能讓安笙活著,他必須這麼做,只有安笙恨上君修冥,她才能乖乖的做一個人質,她不妄動,寧王才不會傷害她。


  安笙抬眸,淡雅而笑:「可皇上一死,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到時又會死多少人呢?安笙的命不值錢,抵不過天下蒼生。」


  白偌賢冷聲道:「那是他的天下蒼生,又與你何干。」


  安笙仰頭看著他,諷刺的笑:「他是安笙的愛人啊。」


  「安笙!」白偌賢氣得不輕,他真不知道君修冥給他下了什麼*葯,讓她如此死心塌地。


  安笙淡然而笑,翻身躺回床榻,背對著他問道:「師父打算何時將我交給寧王?」


  白偌賢回道:「明日。」


  如果可以,他真想守著安笙,可是,他必須留下來等待時機。


  翌日,天蒙蒙亮的時候,白偌賢將昏睡著的安笙抱入寧王府,親手交到了君寧手中。


  天光微亮,吻在女子蒼白的面頰,竟莫名的泛著一股疼痛。


  白偌賢不知為何會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好像他這一次的放手,便是天涯永隔。


  君寧依照昨日所言給了她解藥,白偌賢把過脈之後才稍稍放心,在暗地裡安排了數十名隱衛,只準備伺機而動。


  他再次提醒:「希望寧王遵守承諾,保她平安。」


  君寧笑意溫和,點頭應承:「你我結盟許久,難道白少爺還信不過本王嗎?本王的承諾,何時失言過。」


  此時,安笙在君寧懷中蘇醒,她微眯的眸中,幾乎沒什麼溫度。


  並沒有掙扎,她只是一直盯著白偌賢,那樣陌生的目光,讓他心疼。


  白偌賢牽著她的手,低聲呢喃:「別怕,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回到我身邊。」


  安笙微彎了唇角,卻是嘲弄的。


  她不是怕,她只是心疼而已,他是她最親的人,最終還是背叛了她,他將她親手交給了宿敵。


  他也許不懂,但安笙卻明白,前往封地,對於她來說,那是一條不歸路。


  為了防止君修冥中途攔截,前往封地的路上,君寧再次給安笙服用了毒藥。


  只是給她服用毒藥后也給了一些可以暫時壓制毒性的藥物。


  路途奔波,安笙的身體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變得越來越糟,基本吃不下什麼東西,又孕吐的厲害,人迅速的消瘦了下去。


  連君寧都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分明痛的幾乎痙.攣,她卻從未喊過一聲疼,全身都被冷汗打透了,卻不曾留下過一滴眼淚。


  馬車中,兩人相對而坐,他的目光淡淡落在對面女人臉上,那張絕世的面容,慘白的早已沒了血色,卻不見絲毫狼狽。


  她很平靜,平靜的近乎冷漠,對別人,也對她自己。


  君寧輕笑開口:「賢妃娘娘的隱忍,本王折服。」


  安笙落在窗外的眸光遲疑的轉到他身上,唇片一開一合,淡淡道:「寧王過獎。」


  君寧搖頭嘆息狀:「只可惜,偏偏是君修冥的女人。」


  安笙哼笑,毫不掩飾譏諷之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大,又有幾個女人不想做帝王的女人,您的王妃,您喜歡的公孫淑媛,不也是為了做皇上的女人棄你而去!皇后之尊,豈是一個小小寧王妃可以比擬。」


  三言兩語,輕描淡寫間,便激起了君寧怒火,他如狂怒的猛獸般撲過來,雙眼血紅,手掌緊掐住安笙咽喉,越收越緊。


  安笙呼吸逐漸困難,蒼白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懼意,反而不屑的笑:「我勸王爺還是稍安勿躁,我若死了,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君寧真是恨不得立即掐死她,這個女人總能輕易的踩在他痛楚,可是,他亦明白這個女人對她的價值,他自然不能讓她死。


  他怒氣沖沖的將她甩開,砰地一聲,安笙的脊背撞擊在僵硬的車壁,疼痛從小腹中清晰傳來。


  她雙手緊捂住腹部,猛烈的咳起來,唇角又是一縷鮮紅緩緩流下。


  君寧微慌,若此刻將她弄死了,只會壞大事。真是小不忍則亂大謀:「來人,將大夫找來給她看看。」


  不多時,一年邁的老者進入馬車內,那老者在她面前蹲跪下來,兩指按在她手腕內側。


  安笙甚是不以為意,眸光隨意望向窗外。


  須臾后,那老者收回手臂,拱手對君寧道:「回稟王爺,她的病老夫醫不了。」


  君寧淡笑回道:「哦?這天下還有顧老醫不了的人嗎?」


  「老者只能醫病,醫不了毒,更醫不了心。」


  聽罷老者的話,君寧微擺了下手臂,示意老者退下。


  而後,邪氣的目光淡淡游移在安笙身上,嘲笑道:「你有心事?怎麼,想他了?」


  安笙淡淡的笑,輕描淡寫的道:「想與不想,又能如何?心若在一起,天涯亦咫尺,心若遠離,咫尺亦天涯。」


  君寧譏諷道:「你覺得他的心會和你在一起嗎?他的心裡可還放著那個女人,只要你走了,那個女人才會回到她身邊。」


  安笙反唇相譏:「王爺的心裡不是也曾有過公孫淑媛嗎?如今不是依然將她拒之心門外。原來王爺也並非長情的男人呢。」


  君寧能返回封地,就證明他已經捨棄了公孫淑媛。


  他的目光不由得冷了幾分,帶著些許怨恨:「一個背叛了本王的女人,本王還要對她從一而終,是不是諷刺了點兒?」


  安笙看著他笑,三分嘲弄,七分無奈:「如果愛有了附加的條件,那便已經變了味道。如果王爺真的愛她,別說是背叛,即便是她要殺你,你仍然阻止不了自己的心去愛她。」


  君寧冷冷道,忽而又嘲諷的笑:「安若離,本王倒要看看,你對君修冥的愛又有多深。」


  在不久之後,安笙就向他證明了,在這世上有一種愛,叫做無怨無悔,有一種堅持,叫做忠貞。


  *

  細雨如絲,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個午後,養心殿中,君修冥半依在椅榻之上,專註的看著手中奏摺。


  而夏侯淵站在他面前,躬身稟報著:「回稟皇上,寧王已經順利到達封地,我們的人一直尾隨著,一路保護著賢妃娘娘安全。


  不過路上好像還有白偌賢的人,只是,寧王似乎並沒有給娘娘解藥,一路車馬勞頓,娘娘似乎消瘦了不少。」


  夏侯淵說完,依舊躬身俯首在原地,等著君修冥的示下。


  偌大的宮殿內,氣氛寂靜的有些駭人,空氣中只有細微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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