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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你是個好女人

  君修冥幽深的眸子里儘是無情的冷意,將她推了開,沉聲道:「禮部會為你的孩子擬名字與封號,七日後下葬,朕會詔告天下。」


  清妍順勢坐在地上,狼狽不堪:「謝皇上。」


  君修冥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說吧。」


  清妍諷刺的笑著,開口道:「皇上如今擁著賢妃,認為她還願意回來嗎?臣妾言已至此,怎麼做,就看皇上了。」


  君修冥沉默了,並沒有繼續她的話題。因為這的確是阿笙的性格。


  清妍抿著蒼白的唇,見他欲要離開,再次抽泣道:「臣妾還有一事,需皇上為臣妾做主,昨日我的孩子還好好的在我的肚子里,可是,今天他卻被人害死了。」


  君修冥冷然一笑:「被害?」


  清妍重重點頭,並順勢跪在他面前:「臣妾懇請皇上下旨調查皇兒被害一事,為我的孩子討個公道。」


  君修冥不語,只清冷的看著她,半響后,才淡漠道:「既然想查,那便查吧。只要,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清妍匍匐一跪,眸中閃過陰狠寒光:「臣妾替皇兒叩謝皇上。」


  君修冥也沒閑情再理會她,心裡竟想著,若是她離開了,阿笙會不會就會回到他的身邊。


  一時間,他的心裡亂極了,這些相互依偎的時間,已然讓她深深紮根在他心裡。


  可他不如此做,阿笙也許就會永遠的離開他吧?因為他了解阿笙,她和若離固執的性子像極了。


  君修冥走後,清妍從榻上爬起,抹掉臉上的淚痕,蒼白的面容冷冽陰霾,她喚來司樂,吩咐道:「去將王太醫找來。」


  「是。」司樂躬身領命,又問道:「娘娘是打算將小皇子的死嫁禍給賢妃嗎?」


  清妍冷哼,蒼白美麗的臉龐竟然開始扭曲:「皇上對那個女人護的緊,本宮暫時還動不得她,弄不好只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說到這裡,她唇邊浮起一抹凌厲的笑,不過安若離體內的毒素也該發作了!

  司樂不解:「那娘娘是要……」


  「啪」的一聲,清妍握緊的拳頭捶打在一旁的床柱上,狠戾道:「本宮要將柳嬪那濺人五馬分屍。」


  清妍將孩子的死全部算在了柳嬪身上,若不是那濺人不肯交出靈芝草,她的孩子也不會死。


  王太醫起初不肯陷害柳嬪,可無奈,有把柄握在清妍手中,若他不答應,清妍便會承稟皇上,說他意圖謀害皇嗣。


  畢竟,當初的藥方是他拿給清妍的,也是他為了保胎而逐漸加重藥量,導致皇嗣一出生便夭折。他是一步錯,步步錯,如今已經百口莫辯。


  送走了王太醫,清妍在司樂的侍候下,沐浴更衣。


  厚重的胭脂遮掩住蒼白的面頰,她重新穿起華服,銅鏡中,依然是一副千嬌百媚的模樣。剛剛經歷了喪子的重擊,她一個做母親的人,又怎能不痛。


  但清妍自幼在深宮中長大,知道這是一個人吃人的地方。


  她必須重振梁國,所以她不能軟弱,既然得不到這個男人的心,那她一定會有辦法讓他死。


  清妍斂了哀傷,吩咐道:「這個時辰,皇上只怕又在安若離那濺人的床上吧,司樂,你走一趟菀寧宮,就說本宮病入膏肓,將皇上請回來。」


  司樂俯身一拜,便匆匆而去:「奴婢遵命。」


  他就不信,他會看著她去死,只要她死了,這一輩子,他也休想得到他心上人的一點消息。


  況且,安若離現已身中劇毒,以此威脅,她一定是安全的。


  她要讓後宮所有女人看到,就算她孩兒已逝,但皇上依然待她如初,這樣也便沒人敢藐視她在後宮中的地位。


  然而,此時,君修冥卻並非身在菀寧宮中,而是在皇陵。


  靈堂之內,紫檀棺木中,安安靜靜的躺著嬰孩的屍體。


  他還那樣的小,好像一團小肉球,只夠捧在掌心間,甚至眉眼都看不太真切。


  這個只來得及哭泣一聲,便夭折的孩子,讓他時常期盼著,能與阿笙有個孩子。


  他很想做一個好父親,可惜,上蒼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阿笙應該不會原諒他,因為他的身邊有太多的女人,就像若離厭惡他一樣吧!


  君修冥苦笑道:「老東西,你說是不是朕造的殺孽太多,所以朕這輩子註定要做一個無子無孫的孤家寡人!」


  如果不是這樣,安笙又何苦這麼久都不願見他,其實知道她還活著,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身後,常德忙回道:「皇上何出此言,自古皇位便是用鮮血染成的,哪一個帝王不是踏著層層白骨踏上寶座。


  皇上是仁君,在位七載,國泰而民安,上天會賜福的。阿笙姑娘也一定會體諒皇上,只是需要時間。」


  君修冥搖頭苦笑,此時,這個鐵腕帝王,臉龐上寫著清晰的疼痛與憔悴。


  或許是到了一定的年齡,他也想要一個孩子,但若離服用了那麼久調理身子的葯,卻遲遲未能有孕。


  常德似乎看出了帝王所想,拱手又道:「皇上寵幸賢妃,用不了多久,定然會傳出喜訊的。」


  君修冥遲緩的回頭,想到她,眉宇間終於染了一抹溫潤:「被這一鬧,朕這兩日也忽略了她。擺駕菀寧宮,朕想她了呢。」


  常德含笑拱手:「是。」


  尚未步入菀寧宮中,便與匆匆前來的司樂撞了個正著,她跪在君修冥腳下,哭嚷著:「皇上,我家娘娘夢魘了,夢中驚叫連連,不停的哭泣,太醫說娘娘是傷心過度所致。請皇上移架長樂宮看看娘娘吧。」


  君修冥抬頭望向菀寧宮中溫暖的燈火,那一片昏黃,是那樣的讓人嚮往。


  他只是冷冷的睨了眼司樂,並沒有理會,徑直邁步走了進去。


  門前的半斤似乎料到帝王會來,她臉色略顯蒼白,妾了妾身稟報道:「皇上,娘娘剛剛服了葯,已經歇下。」


  君修冥視線卻不在她身上,他輕手輕腳的進去看了她一眼,在安笙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才轉身離開。


  這些時日,她的身子一直有些虛弱,時常讓他放心不下。


  見她睡下,他才隨司樂離開了,君修冥倒想看看,那個女人究竟還能折騰出什麼花來。


  他前腳剛剛邁出殿內,安笙便緊緊地蜷縮成一團,忍受著毒素侵蝕心脈。


  從長樂宮回來之後,她一頭栽倒在軟榻上,幾乎疼了一夜。


  半斤跪在她床前,牽著她的手,不停的哭:「娘娘,我不會告訴皇上的,您就讓我將張太醫找來吧,您這個樣子,我實在不放心。」


  安笙緊抓著她的手不放,手心中都是汗,身上單薄的紗衣也早已被冷汗打濕了。


  她吃力的顫動幾下唇片,發出微弱的聲音:「不,不必了。他已經儘力了,我知道,我已經大限將至,何必再多個人為我擔憂呢。半斤,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離開吧。」


  半斤淚流滿面,一張小臉都哭花了,不停的抽泣著:「娘娘,我去為您找皇上來吧,即便是死,您也要死在皇上懷中,那才是歸宿啊。」


  安笙雙眸翦水,雖然被痛苦折磨著,而一雙眸子依舊是晶亮的,她苦笑著,微弱的搖著頭。


  在痛苦的煎熬中,安笙終於撐過了整整一個晚上,翌日清晨醒來,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圈。


  她難得的讓半斤為她上妝,嫣紅的胭脂終於遮住了蒼白的面頰。


  安笙對鏡梳妝,對身後半斤問道:「好看嗎?」


  半斤緊咬著唇,才能抑制住哭泣聲,沙啞道:「娘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她的心靈是最美麗純凈的。


  安笙低柔一笑,那笑意在唇角淺淺的溢開,有些蒼白,卻依舊極美,吩咐道:「再過兩日,小皇子就該下葬了吧,幫我備一份喪服吧,到時後宮嬪妃少不了都要去皇陵祭奠。」


  她也是今日才得知,就算他知道那個孩子不是皇室血脈,但還是給了個封號,不管他怎麼做,她都相信,他有他的主張。


  半斤卻皺起眉,嘀咕著:「一時半刻怕是無法下葬了,皇貴妃定要懲治了兇手才肯讓小皇子下葬。這次,柳嬪只怕是在劫難逃了。」


  安笙不解的問道:「柳嬪?怎麼會牽扯到她呢?」


  半斤繼續道:「具體的,我也不知,只是王太醫一口咬定皇貴妃的安胎藥被動了手腳,小皇子是被人害死的,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柳嬪,只怕是百口莫辯。」


  安笙漂亮的眉心緊蹙著,她雖稱不上十分了解柳嬪,卻也知道她在宮中為人小心謹慎,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清妍要費盡心機的陷害柳嬪,她對清妍根本構不成威脅。


  「我們去怡景宮走一趟吧,我想看看柳嬪。」


  半斤勸不住,只得陪著安笙走一趟,然而,剛剛走入怡景宮,便看到常德站在門外,同時,他也看到了她,匆忙迎了過來。


  常德恭敬一拜:「老奴參見賢妃娘娘。」


  安笙象徵性的問候:「德公公安好。」


  她知道,有常德在的地方,君修冥一定就在左右。


  常德恭敬的回道:「娘娘是來找皇上的嗎?只怕是有所不便,皇上剛剛進入了殿中,這會兒正與柳嬪訓話。


  殿外寒涼,娘娘還是先行回宮吧,老奴一定向皇上稟報,皇上只要得了空,自然會去探望娘娘的。」


  安笙一笑,搖頭道:「德公公誤會了,本宮是來與柳嬪娘娘閑敘的,既然皇上在裡面,我等等就是。」


  安笙等在殿外,而殿內,柳嬪跪在君修冥面前,掩面哭泣著。


  君修冥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劍眉輕挑,眉宇間有幾分不耐:「你哭夠了嗎?」


  柳嬪抹掉臉上淚痕,沙啞回道:「愈加之罪何患無辭,臣妾與皇上相識數載,皇上難道還不了解臣妾的為人嗎?臣妾指天為誓,從未加害過皇貴妃。」


  君修冥低眸看著身前哭泣的女子,墨眸深沉,陷入沉思。


  當所有證據都指向柳嬪的時候,他便懂得了,那個女人是在肆意報復,就因為柳嬪沒有交出靈芝草。


  「柳嬪,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朕會將此事交由宗人府處理,你有任何的解釋,到那裡去說吧。」君修冥說罷,便起身準備離去。


  他來此,不過是想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但她顯然是不想和他解釋,那他也沒有繼續留下去的必要了。


  他尚未邁出正殿,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泣的詢問:「難道皇上也相信是臣妾害死了皇嗣嗎?」


  君修冥微頓住腳步,神情淡漠。若他真的相信,那她此時早已被打入冷宮了。


  「你自求多福吧。」他淡漠的丟下一句后,便消失在殿中。


  高高在上的帝王,向來不會對任何人做任何解釋,她若懂得便好,若不懂得也罷。


  而柳嬪偏偏是不懂他的那一個。她癱軟的跌坐在地上,任由淚珠無聲打落。


  她早已料到會有這樣一天了,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算一算,她嫁與君修冥,已五年之久,最初的時光,他們也曾有過相敬如賓的日子,那時,他們之間沒有楊沁月,沒有安若離,也沒有清妍。


  好景不長,入宮之後,他有了越來越多的女人,他陪伴她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心中的那個人,她甚至不曾奢望他愛她,她只願他憐她,信她。而他即便相信清妍漏洞百出的謊言,也不肯相信她是無辜的。


  君修冥步出正殿,便看到安笙靠在石柱旁,也不知等了多久,薄唇都凍得發紫了。


  他三兩步來到她身前,不由分說的將她擁入懷中:「丫頭,你怎麼來了?」


  她的身體幾乎沒了溫度。他心口微疼,擁得更緊了些:「丫頭是來找朕的嗎?傻瓜,讓婢女通傳一聲就好,朕今日本就是要去你殿中陪你的。」


  安笙被他反鎖在懷,面色平靜,淡淡的搖頭:「臣妾是來探望柳嬪的,臣妾不相信她會加害皇嗣。皇上也不相信,對嗎?」


  君修冥稍稍放開她一些,女子淡漠疏遠的神色,讓他微疼。


  她竟是來找柳嬪的,看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一聲微嘆后,他又道:「朕已將此案交宗人府處置,清者自清,若她是無辜,自然會安然無恙。」


  春風入骨,徐徐而過,掀起安笙柔軟的髮絲,她隨意的用小指將額前零亂的發抿在耳後,淡聲道:「是否對錯,其實皇上心中已有分曉。臣妾希望,宗人府真的可以還無辜者一個公道。」


  她說罷,對君修冥微一俯身,而後向殿內走去。


  彼時,柳嬪依舊癱坐在地,臉色慘白,眸光渙散。


  安笙在她身前停住腳步,緩緩蹲了下來,溫聲低喚:「柳嬪。」


  柳嬪遲緩的抬眸,看到她時,眸中閃過嘲諷的譏笑:「你來做什麼?」


  安笙淡聲回道:「我來看看你。」


  柳嬪與她交際不多,並不相信她會好心來看自己:「看我的笑話嗎?本宮淪落到今天,你高興了吧。」


  安笙輕嘆搖頭,就算她不知道清妍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她也依舊明白這是清妍在報復,認真道:「我相信你。」


  柳嬪不可置信的問:「你真的相信我?」


  安笙含笑點頭,伸臂將她從地上攙扶起:「嗯。」


  柳嬪一邊說著,一邊從壺中倒了杯清水遞給她:「本宮已大不如前,也沒什麼好招待賢妃娘娘的,如今連杯好茶都沒有。」


  安笙神色微黯,宮中也的確清貧,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柳嬪打斷。


  「本宮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不愛我,我一直知道。」柳嬪苦笑著,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本宮還記得,你曾經說物是人非,可不是嘛,人都是會變的,我也想做回那個整日跟在皇上身後,天真的喊著修冥哥哥的柳芸。可是,已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柳嬪說著,淚就涌了出來。


  「一切都會過去的。」安笙的手輕輕的覆蓋在她手背之上,只可惜,她冰涼的溫度無法撫慰她的心。


  柳嬪自嘲的笑著,指尖隨意抹掉臉頰上的淚:「一切都應該結束了,這條路走得太久,我累了,真的很累了。」


  說罷,她繼而又道:「你知道清妍為什麼要陷害我嗎?就因為一棵靈芝草,可以補血補氣,為她安胎。


  她向我要過,可是,我沒有交出去。我自幼便有心疾,那是我保命的葯,沒有那些葯,我就得死。可是,小皇子一出生就夭折,所以清妍才將一切算在我身上。」


  話落,柳嬪拳頭緊握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如果將葯交出去,她或許還能苟延殘喘一段時日。


  安笙向來是不會安慰人的,微微輕嘆,又道:「你想過出宮嗎?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勸皇上放你出宮,你還年輕,出了宮,還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柳嬪的眸光一直渙散著,唇角是一抹嘲弄的笑,沒有開始,她已經走到盡頭了。


  「如果還可以重新開始,該有多好?」只可惜,一切都無法回頭。


  安笙緊緊的抓住柳嬪的手,她以為是接受了她的提議,願意重新來過:「一切都不晚,後宮是皇上的,清妍不可能一手遮天。」


  柳嬪苦笑不語,後宮是皇上的後宮,可如果連皇上都不相信她,她就永遠都贏不了。


  柳嬪的手輕撫上額角,頭低垂了下來:「本宮累了,賢妃娘娘請回吧。」


  很明顯的逐客令,安笙卻絲毫不惱,溫聲道:「你好好歇著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她含笑轉身,卻聽身後再次傳來了柳嬪冷情的聲音。


  她說:「若離,你是個好女人。君修冥這樣的男人,他不屬於你。」


  安笙頓住腳步,回眸一笑:「你也是個好女人,上天會眷顧你的。」


  柳嬪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在視野中消失。她伸手抹掉臉上的淚痕,僵硬的笑仍掛在唇角。


  上天並沒有眷顧她,她也沒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了。


  宗人府的牢房潮濕陰暗,她不想死在那裡。


  柳嬪遣退了太監與婢女,偌大的宮殿中,空蕩的可怕。


  多少個無眠的夜晚,她一個人守在這空曠的大殿中,被寂寞與恐懼層層淹沒。


  她入宮多年,手上難免沾染血腥,黑暗之中,她總會感覺到那些亡魂在四周糾纏著不放。


  因為是庶出之女,本是正妃的她沒能坐上后位,柳家對她早有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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