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下毒

  白偌賢冰冷的甩開她手臂,沉聲問道:「你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咳血了吧?第一次是什麼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安笙三言兩語的回答了他的問題:「不是第一次,已經記不得了;告訴你就不用死了嗎?」


  白偌賢被她氣的險些吐血,臉色更是難看,低吼了聲:「安笙,你就這麼不在乎自己的命嗎?」


  安笙微揚著下巴看他,明眸坦蕩清澈,低笑問道:「師父,你能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嗎?」


  在這個世界上,她所有的親人恨不得天死,她愛的人愛著別的女人,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師父,卻一次又一次利用她。


  死對她來說並不可怕,反而是種解脫。


  白偌賢深深的凝望著她,眸光凝重憂傷,他緩緩蹲身,半跪在她面前。


  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護在掌心,聲音低沉而沙啞:「安笙,你可以為了師父活下去嗎?你知不知道你是師父僅剩的希望?」


  安笙鳳眸微眯,眼前逐漸模糊。希望?威脅君修冥的希望,還是殺他的希望?


  她的師父,早已經不是以前的師父了……


  而安笙也不再是以前的安笙了……


  白偌賢長嘆了一口氣,叮囑道:「無霜花以後你斷然不能再碰了,我已經開了葯為你調養,一年半載,只要你配合用藥,身子也會逐漸康復。」


  安笙淡然的點了點頭:「嗯,師父,寧王最近有動靜嗎?」


  白偌賢寫了藥方遞給半斤,回過頭看向她:「怎麼想起來了問這個?」


  安笙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重要性,淡聲道:「清妍腹中的孩子不就是他的籌碼嗎?」


  白偌賢眼眸里浮上了霧霾:「這是他們的事,畢竟還有太後娘娘做主。」


  聞言,安笙一笑:「是啊,師父只怕早料到了這個孩子,太後娘娘也勢在必得吧。」


  白偌賢並沒有正面回答:「這些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先養好身子重要。」


  安笙也不願再追問:「嗯,師父回吧,我倦了。」


  白偌賢起了身,給她理了理被褥,轉身又對半斤交代了不少的事,而後才離開。


  而另一端,長樂宮內,也就是清妍冊封之後新的居所,君寧正說著她腹中胎兒的事,一般沒什麼事,他也不會貿然找她。


  只是這一次,是她託人來找的他,並且還要了七石散。


  清妍並未急著開口,而是品著茶,至有孕之後,所有人對她的態度瞬間逆轉。


  因此她下定了決心,這個孩子她一定要平安的生下來,扶上皇位,如此才能復國。


  君寧卻還不清楚她的真實身份,一心只想著用她來掌控君修冥,看到現在這樣的結果,也甚為滿意。


  心裡還自以為是因為清妍,所以君修冥才遲遲未有對他動手。


  總之兩人各懷鬼胎。


  清妍細細端詳著自己十指蔻丹,聲音柔軟的問道:「王爺,您帶的七石散呢?」


  君寧將懷裡的瓷瓶放在了桌上,而後才道:「本王很想知道,你要這個做什麼?七石散可不同於其他毒藥,這很危險,只要稍稍沾到皮膚,也能滲入體內,蔓延至五臟六腑。」


  清妍嫵媚的一笑,笑容里盡顯狠戾:「我自然知道,正是因為這樣,我才選了七石散這樣好用的東西,如此她也能死的更快。」


  君寧想了想,唇角同樣是一抹極具危險的笑:「賢妃?」


  清妍將桌上的瓶子放在了手裡,沉聲道:「除了她,誰還有這個能耐?」


  君寧卻起了身,在她耳邊低喃了一句:「還真是最毒婦人心!」


  清妍抬眼看著他的眼睛,淺然的笑著:「彼此彼此。王爺天色已晚,該走了,我這長樂宮中如今可處處都是皇上的眼線。」


  「你好好養胎,本王希望你生的是男胎,以後榮華富貴,少不了你的。」君寧說了句,便拂袖從窗戶離開了。


  清妍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腹部,一個野種,有朝一日卻將是北盛的主宰,想到這裡,心裡就不由得感到愉快。


  ……


  此時,菀寧宮中。


  君修冥正陪在安笙身邊,寸步不離,這一月以來,她是第一次見他。


  猶猶豫豫半晌,本想開口解釋,卻又覺得知道的太多,對她未必是件好事。


  至少,他到現在也沒摸清她與白偌賢究竟是什麼關係?而白偌賢的存在又是想要得到什麼?

  軟榻之上,安笙的頭枕在君修冥的膝上,沉默不語。


  這幾個月以來,她的話越來越少了。但即便她什麼都不說,他能像現在這樣擁著她,君修冥此心足以。


  君修冥溫笑詢問:「丫頭在想什麼?」


  安笙淡聲回道,長睫低斂著,眸光渙散一片:「想你,信嗎?」


  君修冥眸底含笑,低頭輕啄了下她唇片:「當然信,朕是你的男人。」


  安笙微愣,抬起眼帘,靜靜凝望著他。而清澈的明眸中,卻沒有他的倒影。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眼神變得空洞,空洞的讓人害怕。


  片刻的凝望后,安笙輾轉身形,將頭從他膝上轉移到柔軟的枕榻上:「再有幾個月皇貴妃的孩子就要出生了,皇上應該多陪陪他們母子才是,何必整夜耗在妾身這裡。」


  「丫頭這話好酸呢。」君修冥笑意不變,將她柔軟的身體扯入懷中,與她一同滾到在龍榻上。


  鼻端縈繞著她幽幽體香,身下不由得有了反應。


  安笙背對著他,若有似無的輕嘆著。


  君修冥板過她的身體,低頭靜靜凝視著她,深眸中燃燒起一簇簇火焰:「丫頭若不喜歡清妍的孩子,那你給朕生一個好不好?


  朕給他取了一個乳名叫『無憂』。朕一定會好好教養他,讓他做太子,繼承北盛皇朝的江山。」


  「無憂?」安笙低念著這個名字,無憂無慮,多好的名字啊。


  她的腦海間一片混亂,而他的吻卻已經落了下來,在她柔軟的唇片上輾轉。


  安笙早已麻木了,任由他的動作,自己卻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就這樣躺在他的身下。


  這一刻,她厭惡他的觸碰,甚至感到噁心,或許,她就不應該見他,心裡還奢求他會給她一個解釋,哪怕是一句謊言。


  到最後不過是自欺欺人。


  ……


  翌日。


  安笙醒來,竟然已是午後艷陽高照時,身旁一片溫涼。


  半斤伺候安笙起身,當看到她頸間殘留的吻痕時,不由得掩唇低笑。


  安笙有些尷尬的別開眼帘,淡聲問道:「已是晌午了,怎麼不喚我起床呢。」


  半斤低笑回道:「皇上上朝前特意吩咐奴婢不要饒了主子休息,奴婢自然是不敢的。」


  安笙坐在銅鏡前梳妝,忽而又道:「半斤,今日的『落子湯』沒有備下嗎?」


  半斤微愣片刻,而後回道:「皇上倒是沒吩咐,只說了句:娘娘不喜藥味,不喝也罷。」


  葯喝了大半年不見效,畢竟是葯三分毒,君修冥也不願安笙再喝。


  每次見她蹙眉喝葯的模樣,他心中也是說不出的難受。


  安笙淡淡道:「去備一份端來吧,我想喝。」


  半斤應著,躬身緩緩褪了出去:「是。」


  喝過湯藥,安笙便坐在窗前剪花枝,乍暖還寒的春,黃色迎春花爭相開放。


  瓶中插著一簇剛採摘的迎春,安笙手握銀色剪刀,低眸專註的修剪,絲毫沒有留意到殿外的躁動。


  「奴婢叩見皇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半斤屈膝跪拜,擋在了清妍面前,阻擋住她的去路。


  清妍冷掃了她一樣,淡哼道:「半斤姑姑起身吧,本宮可受不起你這一拜。去通稟你家主子,就說本宮來了,讓她出來迎接。」


  後宮歷來等級深嚴,皇貴妃之位在眾妃之上,按位份,安笙是該出來跪拜迎接。


  半斤依舊跪在她面前,匍匐道:「回稟皇貴妃娘娘,我家主子昨夜服侍皇上辛苦,仍未起身。皇上口諭,閑雜人等不得驚擾娘娘歇息。」


  若不提起此事還好,提及安笙侍寢,更是刺痛了清妍。


  她單手托著凸起的肚子,冷挑綉眉,厲聲道:「放肆,本宮也是閑雜人等嗎?本宮腹中懷中皇上的子嗣,你詆毀本宮便是詆毀小皇子,詆毀皇子便等同於詆毀皇上,半斤,你真是膽大包天。」


  見自家主子惱火,一旁司樂插話道:「大膽奴婢,還不將路讓開,腦袋上的脖子難道不想要了嗎?」


  「皇貴妃娘娘……啊……」半斤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司樂一腳踢開了。


  清妍挺著個大肚子在司樂的攙扶下緩緩走入菀寧宮中。


  她時間緊迫,不得不加快行動,畢竟她好不容易甩開了司琪這顆眼中釘。


  殿內,安笙迎窗而立,背光修剪著花枝。


  這還是清妍第一次近距離的打量安笙,她真的很美,青絲如墨,肌若凝脂,雙眸剪水,一顰一笑,都帶著一股空靈。


  別說是男人,即便是她一個女人都要心生疼愛。


  清妍不由得蜷起手掌,指尖深陷入皮肉,身體微微的顫抖著。


  而她打量著安笙的同時,安笙也發現了她的存在。


  只是,她神情淡淡,輕抬眼帘,低柔一笑道:「皇貴妃大駕,臣妾有失遠迎,還望娘娘恕罪。」


  一旁司樂怒斥道:「放肆,見了皇貴妃娘娘,賢妃還不跪拜。」


  安笙淺然一笑,雲淡風輕的模樣,而後,放下手中銀剪,三兩步來到她面前,屈膝跪拜:「臣妾參見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她雖跪在地上,脊背卻挺得筆直,眸中一閃而過璀璨流光。


  清妍凸起的肚子,的確刺痛了她。


  清妍哼笑,由司樂攙扶著在主位上坐了下來,四周打量著殿內陳設,倒也算得上古樸雅緻,卻遠遠不及長樂宮金碧輝煌。


  如此,清妍倒稍稍安心一些,皇上待她與自己終究是不同的。


  她懶散的目光最終在安笙身上停留,趾高氣昂道:「賢妃快快請起,你這一跪本宮可承受不起。」


  安笙淡漠,一挑衣擺起身,站在了一旁。


  清妍眸底一片冷厲之色,面上卻笑靨嫣然,溫聲道:「本宮早該來探望賢妃,無奈腹中皇嗣著實不讓人省心,皇上又極為重視,日日千叮萬囑,連宮門都不許本宮踏出半步呢。」


  她的確是十分厲害的女人,專揀他人痛楚,並狠狠的用力踩下去。


  一旁安笙靜默不語,臉色卻不由得變白,甚至不敢去看清妍凸起的肚子。


  那凸起的肚腹中,是她心愛男人的孩子。


  安笙隱在衣袖下的手緊緊蜷起,指尖刺入皮肉之中,她承認,她仍做不到無動於衷。


  清妍的手掌一下下撫摸著肚子,又道:「既然同在宮中伺候皇上,以後本宮與你便是姐妹,等本宮的孩子出生,就認妹妹做姨娘如何?」


  安笙微低著頭,淡聲回道:「皇貴妃說笑了,臣妾高攀不起。」


  清妍哼笑著,心道:這安若離還有些自知之明,而後又道:「妹妹何必見外,你我姐妹,以後要多走動才是。本宮聽聞妹妹泡得一手好茶,不知本宮今日可有口福?」


  安笙也不傻,她來此,絕非討一口茶那麼簡單:「稱不上好茶,只怕皇貴妃不會喜歡。」


  「妹妹過謙了,連皇上都讚不絕口,自然是極好的。」很顯然,今日她若喝不到茶,只怕是不會離開了。


  而此時,清妍袖底的指甲蓋里的七石散也已備好。


  惠貴妃腹中的胎兒既然能如此死,那麼她安若離也不會例外。當然,這也是事後君寧才告知她的。


  「半斤,去準備茶具。」安笙淡聲吩咐。


  半斤雖極是不情願,卻還是利落的將一應物件擺放上來。


  安笙凈了手,青蔥如玉的指尖一根根挑揀著嫩綠的茶枝,日出前收集的露珠,燒到七分熱,沖泡出的雨前茶,茶香四溢。


  清妍走到了溫水的爐前,趁著安笙在清洗茶具的時候,不動聲色的將指甲蓋里的七石散放了進去,漫不經心的開口道:「這水應該是可以了。」


  「嗯。」安笙淡應了一聲,忙活了會才端著精緻的青瓷茶盞,半跪到她身前,淡聲道:「皇貴妃娘娘請用茶。」


  清妍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緩緩伸出手去接安笙遞上來的茶盞,然而,指尖突然一滑,剛握住的杯盞便順著指腹滑了下去。


  而此時,安笙的手尚未來得及收回,整杯滾燙的茶水都濺在白希的手背上,瞬間通紅了一片。


  「娘娘!」半斤驚呼一聲,快步上前,托起安笙被燙的紅腫的手,而後者卻只是微抿著唇,眉心微蹙,僅此而已。


  「哎呀。」清妍卻一副驚愕狀,慌忙問道:「賢妃妹妹有沒有傷到?都怪本宮一時大意,妹妹莫要怪罪姐姐才是。」


  她看著那燙傷,唇角揚起一抹陰險的笑。


  安笙斂眸不語,而半斤卻瞪大了一雙眸子,狠狠的瞪著清妍,心中憤然想著:好一個假仁假義的皇貴妃,真該拿杯滾燙的水潑在她身上才解恨。


  安笙緩緩從地上站起,過長的衣袖遮住了紅腫一片的手臂,淡然一笑:「煩勞皇貴妃憂心,不過被水濺了一下而已,並無大礙。」


  清妍假惺惺的笑,手掌輕搭上司樂手臂,在她的攙扶下,扶著凸起的肚子,緩緩起身。


  既然目的已達成,她自然也沒有繼續留下去的必要:「那本宮也不打擾了,改日再來探望賢妃妹妹。」


  安笙再次屈膝跪拜,淡漠的聲音,無波無瀾:「臣妾恭送皇貴妃娘娘。」


  清妍離開后,半斤手忙腳亂的翻出藥箱,將燙傷膏塗在安笙手背上,好在水只有七層熱,否則,安笙此刻只怕要脫層皮了。


  半斤低頭為她上藥,口中卻不停的嘀咕著:「這皇貴妃分明是故意來尋娘娘的麻煩,平日里看著極是溫婉親和,卻沒想到竟是個笑面虎。」


  安笙含笑不語,唇角邊卻含著几絲嘲弄。


  這後宮之中,她不犯人,卻並不代表人不犯她。


  半斤抬頭,不解的詢問:「娘娘為何不躲呢?憑娘娘的武功,皇貴妃這點小伎倆又怎能傷到娘娘分毫!」


  安笙一笑,明眸中散開淡淡冷然:「她來此便是要給我一個下馬威的,若沒有得逞,又怎會離開。」


  她隨意撇了眼發紅的手背,卻沒發現其中的端倪,哼笑道:「一點小傷便將她打發,至少,我耳根清凈了。」


  ……


  另一面,清妍乘著轎輦,搖搖晃晃的向長樂宮而去,一路之上,所見的宮女太監皆跪拜一地。


  她心裡想著方才在菀寧宮的事,心裡越發暢快。


  「司樂,你去怡景宮走一趟,將柳嬪給本宮叫來。」清妍突然出聲吩咐。


  「娘娘不親自走一趟嗎?」司樂試探詢問,畢竟有求於人,總該放下姿態才是。


  清妍忽然面色一沉,厲聲回道:「她一個小小的嬪位,難道還要本宮去拜見她不成。」


  司樂嚇得不輕,再不敢多言,微一躬身後,匆匆向怡景宮而去。


  柳妃自從被降為嬪,為人處世更是小心謹慎,若非必要,極少走出怡景宮半步。


  皇貴妃的召見,她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長樂宮中,清妍坐在主位之上,柳妃匍匐跪拜,禮數周全:「臣妾參見皇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柳嬪快快請起,都是姐妹,何必如此大禮。」清妍臉上含著笑,像模像樣的虛浮一把。


  「後宮尊卑有別,禮數不可廢。」柳妃溫聲回道,頭微低著。


  心中幾分忐忑,按理說,她與清妍從未有過交集,她又不被君修冥寵愛,對清妍完全夠不上威脅,而清妍偏偏找上了她,其中必要蹊蹺。


  「司樂,看座。」清妍對侍女吩咐道。


  「謝皇貴妃娘娘。」柳妃微微一拜后,在一旁坐了下來。


  兩人隨意閑敘幾句后,清妍便直入正題,她從未將柳妃一個失了寵的嬪妃放在眼中,自然也懶得與她繞彎子。


  清妍是篤定只要她開口,柳妃便不敢不給的。


  「本宮近日時常心神不寧,心口悶慌的厲害。」清妍故作柔弱狀,手掌輕撫了幾下胸口。


  「娘娘身懷皇嗣辛苦,身子稍有不適,便牽動著皇上的心。不像臣妾,已經半載未被皇上寵幸過。」柳妃微嘆。


  清妍一笑,還口道:「這有何難,本宮倒是可以幫柳嬪這個忙,皇上一向疼寵本宮,只要本宮開口,皇上斷然不會拒絕的。」


  柳妃自然明白她不會如此好心,只客套回絕:「臣妾怎敢奪了娘娘的恩寵。」


  清妍輕笑擺手:「本宮如今身懷六甲,也服侍不了皇上,倒不如給柳嬪一個順水人情,只不過,本宮亦有一個小小請求。」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