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朕將心都扒給你了
「奴婢謹遵娘娘懿旨。」半斤低著頭,唇角卻是得意的笑,俯身緩緩一拜。
庭院深深,飄著細碎的雪花。
鴛鴦屈膝跪在石階之上,身上粉艷宮裝落滿碎雪。倒有幾分楚楚動人之態。
半斤半蹲在她身前,輕哼著捏了下她下巴,得意道:「我的惜嬪娘娘,剛剛不是很囂張嗎?這會兒怎麼沒話可說了?」
鴛鴦狠狠的瞪著他,嘲諷道:「半斤,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別以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當初不要臉的去溝吟皇上,還不是落了空。現在還要伺候皇上最寵愛的女人,看著他們恩愛,你心裡是不是很難受?」
「呵呵,只可惜你說錯了,我一點也不難受,我巴不得皇上天天與我家娘娘好呢!」半斤嗤聲道:
「不過,我奉勸你給自己積點德,皇上心裡只有賢妃與那位畫上的姑娘,即便你封了嬪位,也休想得到皇上的寵愛。」
鴛鴦盯著她,又是一聲譏笑,「那又如何,至少本宮現在是一宮主位,是皇上的女人,你呢?連陪睡的資格都沒有。你不過是個濺婢。」
半斤卻一點也不曾氣惱,坐在了無風無雪的廊柱上,冷哼了句:「惜嬪還是好生跪著吧,若在惹了賢妃生氣,可就不是只跪半個時辰了。」
鴛鴦瞪了她一樣,雖不甘不願,卻只能認命的跪在雪中。
一旁,半斤隨意的把玩著塗著丹蔻的指,哼笑道:「鴛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著什麼主意,不就是想賴在莞寧宮中,藉機勾因皇上嗎?賢妃天姿國色,你以為皇上眼中還裝得下你這等庸脂俗粉嗎?」
這些日子,來莞寧宮的女人不少,但沒有皇上的允許,誰也不敢擅自踏入莞寧宮大門一步。
鴛鴦牙關緊咬,反唇相譏道:「是啊,你這庸脂俗粉在莞寧宮時日不少,卻只有看皇上和別的女人恩愛纏綿的份兒。皇上眼裡可從未有過你呢。」
半斤有些無語,冷聲回道:「你閉嘴,還是好好跪著吧,惜嬪娘娘。」
鴛鴦卻哼笑一聲,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她膝蓋上沾滿潮濕的積雪,侍女忙跪在她身前,用乾淨的絹帕擦拭。許是在雪中凍了太久的緣故,手指凍得僵硬發紫,下手失了分寸,弄疼了她。
鴛鴦一臉不耐的將那侍女踢開:「笨手笨腳的東西,給本宮滾開。」
那侍女慌忙跪地磕頭:「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半斤蹙眉看著她,顯然對她所為甚為不滿,畢竟,她們曾經都是奴婢出身,所謂己所不欲忽施於人:「惜嬪娘娘,別忘了您還在受罰呢。」
鴛鴦冷笑一聲,回道:「半個時辰可到了,半斤姑姑,你也該回你的莞寧宮了。」
她丟下一句后,轉身拂袖而去。
半斤性子泛泛的回到壽安宮,卻見安笙獨自一人睡在園中軟榻之上,身下雖鋪著厚重柔軟的白虎皮,而此時卻是飄雪的冬,她裙紗之上已經落了些細碎的雪花。
半斤眉頭一緊,對幾個小宮女訓斥道:「你們是怎麼伺候娘娘的,這麼冷的天竟讓娘娘睡在園子里。」
梅兒一驚,慌慌張張的回道:「娘娘說要在園中賞雪,吩咐奴婢們不得打擾,不曾想竟在園中睡著了。半斤姑姑,您看要不要奴婢去將娘娘喚醒?」
半斤淡聲吩咐:「不必了,別擾了娘娘清夢,去取件狐裘披風來吧。」
梅兒入殿,抱著狐裘走出內殿,卻見君修冥由遠及近,緩步而來,今日他並未穿著龍袍,反而是一件素雅的月白錦衫,清高冷傲,幾乎與雪融為了一色。
「奴婢參見皇上。」一干侍女屈膝跪拜。
「都起來吧。」君修冥側目掃了眼侍女懷中狐裘,又凝望著雪中淺眠的人,溫笑道:「將狐裘給朕吧。」
梅兒將手中狐裘雙手奉上:「是。」
君修冥將狐裘蓋在安笙身上的時候,她忽然睜開了眼帘,漆黑的明眸中帶著些許的茫然。
他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體遮住了頭頂微弱的陽光。
她撐著身體從軟榻上坐起,看著他:「皇上下朝了嗎?」
君修冥淡笑著,挑了衣擺在她身側坐下來:「嗯。」
一旁石桌之上,茶水早已涼透,杯中落滿積雪。
他將她環入胸膛,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
安笙倒是沒反抗,卻也不是十分配合,被他抱在懷中的身體些微僵硬著。
他問:「怎麼睡在這裡了?」
安笙隨口回道:「嗯,在賞雪,看久了倒是有些眼暈,一閉眼便睡著了。」
君修冥溫柔的手掌輕撫過她略帶憔悴的臉,深邃的眸光淡看落雪的庭院,角落處的梅花相繼開放,紅梅傲雪,倒也別有一番風韻。
他低頭看向懷中女子,溫潤道:「能與你一同淡看庭前花開花落,也是件幸事。」
安笙一笑,笑靨淺淡,甚至無法融化眸底的涼薄。
他的唇貼在她面頰,淡淡的清新縈繞著她,輕吐的氣息溫潤纏綿。
雪揚揚洒洒,依然飄落著,越下越大,鋪落在兩人身上,他沒有動,眸光深沉的眺望著遠方,而她同樣沒有,一雙明眸渙散。
眼看著,雪越來越大,半斤緩步而來,手中一把油紙傘撐在頭頂,俯身道:「豈秉皇上,這雪只怕是要下上一日一夜了,娘娘畏寒,受不得凍,奴婢已經在屋內燃了火盆,還是帶娘娘回內殿吧。」
未等君修冥開口,安笙率先起身,纖弱的身體立在風雪之中,肌膚蒼白的幾近透明,如冰雕的人兒一般。
君修冥輕嘆一聲,接過半斤手中油紙傘,而後擺手讓她退下。
他隨手提起石桌上的酒壺晃動了下,壺中叮咚聲作響,還有半壺的酒液。
他將酒注入盛了冰雪的青花瓷杯,上好的女兒紅,融了冰雪的涼,竟是別有一番滋味。
他自斟自飲,無意間抬眸,竟撞上一雙清冽的眸子,她不知何時已回了頭,定睛看著他。
漆黑的髮絲散落了雪花,一襲飄然紗衣與冰雪同色,憑空添了一股空靈。
君修冥舉起酒杯,淡然詢問:「要喝一杯嗎?」
安笙不語,卻在石桌旁坐下,學著他的樣子,倒了杯雪酒,仰頭一飲而盡。
冰冷的酒液入喉后,卻是火辣的滋味,唇齒中又殘留著美酒的醇香。
君修冥溫聲提醒:「別喝那麼快,十年的女兒紅,容易醉人。」
安笙輕笑,搖晃著酒杯:「醉了總比清醒著好。」
君修冥大掌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眸中儘是溫情:「這麼好的酒,拿來消愁,真是有些浪費了!」
安笙冷笑著,甩開了他的手,或許是她還不知道要怎樣去容納他身邊多出的一個又一個女人的存在。
他凝望著她的時候,墨眸深情而凝重。
安笙仰頭又是一飲而盡,一杯接著一杯的,轉眼手中酒壺便見了底。
君修冥奪下她手中酒杯,將她擁入懷裡,貼在她耳側曖昧道:「別喝了,小心酒後亂姓。」
安笙抬眸,顫動的睫毛上還掛著閃亮的雪珠。
小鹿一樣的眸子,怯生生的,酒醉的臉頰帶著緋紅的顏色,如熟透的蘋果般誘.人品嘗。
感覺到環在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禁錮著她的身體,體溫逐漸攀升,很明顯這是一種曖昧升騰的信號。
安笙開始不安分的掙扎:「君修冥,放開我。」
他溫怒的聲音蓋住了她的:「別亂動。」
安笙蹙眉看著他,卻見他又忽而一笑,真是善變的男人。
「對不起,我心情不好。」她丟下一句,逃一般的跑入殿內。
君修冥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並沒有起身追趕,他端正身子坐在雪中,唇角溢出淡淡苦澀的笑。
內殿之中,安笙在半斤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彼時,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了下來,窗外天幕漆黑,只有柔亮的雪光。
他一直沒有走進來,她以為他早已離開,畢竟,後宮中多得是等他盼他臨幸的女人,他沒有必要留在這裡碰軟釘子。
「嘎吱」一聲,窗欞被推開,刺骨寒風撲面而來,打透了安笙身上單薄的絲衣。
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目光渙散的落在窗外,窗外一片白芒,天與地似乎融為了一色。
而白雪皚皚之中,那抹高大的身影依舊醒目,他仍坐在桌旁飲酒,石桌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個空置的酒罈。
「皇上一直坐在園中喝酒,這麼冷的天,只怕要將人凍壞了,娘娘還是去勸勸皇上吧?」身後,傳來半斤擔憂的聲音。
安笙下意識的溢出一抹苦笑,他一向不缺為他擔憂的女人,少她一個又不少。
「我先睡了,記得替我將殿門關上,別讓冷風吹進來。」她說完,走入溫暖的內室中。
半斤僵在原地,看了眼內室中溫暖的燭火,最終,目光落在風雪中那一抹高大的身影之上,無奈的嘆息。
也不知這二人又是在賭什麼氣?但半斤隱隱約約知道,安笙大概惱的是自己!
內殿放置了許多炭火盆,溫暖如春,青銅爐中燃燒著裊裊青煙,香氣淡雅,卻侵入人心肺。
她穿著單薄紗衣的身體裹在明黃的錦被中,溫暖的快讓她昏昏欲睡,而渾渾噩噩間,感覺被子被人掀開,身旁的位置突然塌陷,躺入一個沉重的身軀。
安笙蹙著眉頭翻身,撲面而來是濃重的酒氣,意識瞬間清醒過來。
「君修冥,你出去……」她只來得及發出幾個單音,唇就被他封住,濃重酒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安笙不停的掙扎,卻被他翻身壓在了身下。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深不見底的墨眸,翻滾著漆黑的漩渦,根本照不進一絲光亮:「你就這麼狠心嗎?是不是朕凍死在外面,你也不會心疼半分?」
安笙美眸微眯,清清冽冽的笑,泛白的指尖指在心口的位置上:「在我淪陷在皇上溫柔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心了,又怎麼會心疼呢。」
似乎是喝了酒的緣故,君修冥的情緒很過激,他一把抓住安笙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沙啞道:「是鴛鴦的事嗎?
朕給她的不過一個名分,若是你心裡不舒服,打我罵我都好,哭出來也好,就是別忍著,我心疼……」
安笙依舊緊閉著雙眼,沒有絲毫反應,如同木偶人一般,君修冥急了,握住她的手揮向自己的臉。
「啪」的一聲脆響后,安笙終於有了反應,她睜開了眼看著他,眸中儘是不可置信。
而他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握著她的手再次打在自己側臉上,也不知究竟打了多少下。
安笙終於無法隱忍的甩開他的手,嘶喊了聲,「君修冥,你夠了沒有!」
他下手不輕,安笙的手掌隱隱作痛著,而他英俊的側臉細微的浮腫,唇角掛著一抹血絲。
一雙墨眸也是血紅的,隱隱的浮動著淚光:「朕將心都扒給你了,你告訴朕,怎樣才算夠呢?」
安笙沉默,靜靜的看著他的眼睛,許久后,突然抱住他,放聲痛哭。
他輕擁著她,溫柔的安慰:「乖,別哭了,朕說過朕會一直陪著你。」
而安笙在他懷中一直哭,直到哭累了,睡在他懷中,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奢侈著什麼?
也許是因為愛上了,所以才想佔據他整顆心,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
他抱著懷中的小女人,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哭出來就好,雪霽天晴,一切都會好的。
之後的日子,他除了去莞寧宮,再不曾踏入其他宮中一步,包括壽安宮,都不曾再去過。
期間,倒是見了清妍兩次,每一次都是她忍不住思念守候在養心殿外。
大冷的天,人凍得瑟瑟發抖,他見了那張臉,便有些不忍的讓她進來,兩人也只是閑敘幾句,他就會找借口打發她離開。
他大部分時間留在養心殿批閱奏摺,入夜之後,才悄悄進入莞寧宮,如此,總算壓住了流言蜚語,不再讓安笙站在風口浪尖。
至從公孫淑媛無故失蹤后,朝堂上公孫與王氏便水火不容,王氏也無閑暇去管後宮之事,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上次在雪峰山圍剿了君寧,這些時日也安分了不少,但君修冥顯然知道,他是在等待時機。
一晃便是兩月,年關將至,冬日裡最冷的季節,連著下了幾場大雪。
安笙喜歡赤.足踩在雪地上玩耍,君修冥每次見了,都蹙緊眉頭,溫怒著將她抱進內殿,說笑一陣后,再纏綿一番,久而久之,這反倒成了他們的小情趣。
在莞寧宮中,安笙守著他們自己的地方,日子過得倒也愜意。
君雯也常常來她宮中閑聊,但每每提及王良時,她總會巧妙的避開話題。
又是一場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院落中堆滿了厚厚的積雪。
午後雪霽,安笙捲起褲管,赤足踏著雪玩耍,往日的這個時辰,君修冥都會準時出現在殿中,將她從雪地上抱起。
而今日,直到日暮西沉,那抹熟悉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只有常德匆匆而來,恭恭敬敬的回稟道:「娘娘,皇上今日要事在身,不能回莞寧宮陪娘娘,皇上囑咐娘娘早些休息,若有需要,儘管吩咐老奴便是。」
兩個月以來,這還是君修冥第一次缺席,安笙心中難免失落,她略顯無措的拂了拂裙擺,將白希雙足藏入裙下。
常德在宮中大半輩子,自然知道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一直壓低著頭,視線盯著自己腳尖。
安笙淡淡的笑:「恩,我知道了,德公公回吧。」
半斤忙取來鞋襪為安笙穿上,一邊動作,一邊嘀咕著:「看來皇上是想藉機賞賜娘娘,娘娘為什麼都不開口呢?若是喚作其他主子,還不要座金山銀山啊。」
安笙搖頭失笑,沉默未語。
若是兩年前,她見到錢都會眼紅,在外面世界,處處是錢,當初她逃婚時,可是數著銀子過日子。
如今,她被在莞寧宮中,拿著金銀珠寶,既不能吃,也不能喝,要來反而是累贅。
少了溫暖的胸膛,即便殿內燃燒著炭火盆,安笙窩在被褥中冷的無法入睡。
她開始後悔在雪地中玩雪。
平日里君修冥會將她整個人撈入懷裡,用胸膛溫暖著她的身子。
安笙實在難以入眠,便穿了衣起身,半斤不解的看向她:「娘娘,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出去嗎?」
安笙點了點頭,拾起門前的雨傘,想著君雯那丫頭段然是還沒睡的,開口道:「去公主的宮中坐坐吧!」
半斤只好取了披風跟隨而去。
兩人一路閑聊來到冰泉宮的附近,安笙卻在無意之中看見一個黑影。
待她迅速的上前時,卻見君雯從樹後走了出來。
她略微驚訝的看著安笙,問道:「若離,你怎麼來了?」
而安笙的目光還停留在方才的位置,上前走了幾步,卻發現已然沒了人影,這才回道:「在宮中閑來無事,便過來看看你。」
君雯理了理一縷頭髮,試圖掩蓋住脖子上的吻痕:「我身子不太舒服,呆在宮裡有些悶了,也是出來透透氣的。」
安笙淡掃了眼她的頸項,並沒有去揭穿她的謊言:「外面風雪大,身子不適就少出來走動,以免染了風寒。」
君雯眼神東躲西閃的點頭,進了殿內:「嗯,若離,那我今日便不陪你了,天色這麼晚了,你也早點歇息。」
安笙站在她的門前,若是往日,她定會迫不及待邀自己進去小敘。
公主反常的舉動,只能表明她心虛。
安笙自然沒有強留,淡聲說道:「也好,既然你身子不適,我也不便再打擾。」
話落,她提起裙擺與半斤一同離開了冰泉宮。
半斤禁不住困惑的問道:「公主今日好像不願意我們進她的宮殿。」
安笙笑笑,她也該見一見他了,吩咐道:「去給我備一輛馬車,我要去宮門等人。」
半斤皺了皺眉,雖不太明白,但也照著吩咐去做了。
安笙乘坐著馬車,一路到了走出宮門必需要經過的一扇門之處等候。
半斤坐在她的身旁看著她,無聊的問道:「主子,你等的是什麼人啊?」
安笙眼底白茫茫一片,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等會就知道了。」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安笙終於聽到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而後是一名侍衛詢問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