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別讓朕等的太久,好嗎?
夜,靜謐薄涼。
安笙一身素白紗衣坐在庭院里聽著嘩嘩啦啦的雨聲落在瓦礫之上。
半斤站在一旁陪著她,想要勸她去歇息,但也只有半斤明白,至從八兩逝世,她便害怕上雨夜。
安笙低垂著頭,沒有血色的臉朝下,一顆晶瑩的淚珠緩緩滴落在漆黑的泥土之中。
四周一片漆黑沉寂,呼嘯而過的陣陣冷風圍繞著她。
安笙下意識的將身子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著,無論是身還是心,都冷的厲害。
渾渾噩噩間,一雙有力手臂環上了腰身,下一刻,她被扯入一具溫暖的胸膛之中。
呼吸間縈繞著熟悉而純凈的氣息。
半斤見帝王來時,剛想出聲便被阻止了,而後行了禮,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這麼晚了,怎麼睡在庭院里?」他溫聲開口,語氣中儘是擔憂,而後,利落的褪下外袍裹在她身上,連人帶衣服一起擁在了懷中。
安笙低頭看著身上明黃的龍袍,唇角彎起一抹嘲弄的笑。
她記得,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將龍袍穿在她身上,若被有心人看了,還不要治她個大不敬之罪。
見她不理會他,君修冥心裡一緊,無奈的嘆息:「生氣了?」
安笙搖了搖頭,她又豈是那麼不明事理的女人,他將該告訴她的都說了,若還吃無名醋,或許就無理取鬧了吧?
「皇上的擔心多餘了,我只是不喜歡這樣的雨夜。」安笙感覺到環在腰間的手臂突然收緊。
他溫熱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以後每個這樣的夜晚,朕都陪著你。」
她心裡一暖,回頭,靜靜的看著他,唇角揚起一抹情緒莫辯的笑,什麼都沒有說。
安笙低聲詢問:「夜深了,皇上不去歇著嗎?」
他再次靠過來,擁她入懷,頭輕抵在安笙的肩膀:「你不睡,朕也睡不著。」
安笙美眸微眯,揚著下巴直視著他深邃的墨眸,她的目光格外平靜。
君修冥像有心事似的輕嘆了聲:「昨日探子回報,封地那邊又開始蠢蠢欲動,或許,寧王已經按耐不住了,若朕對清妍再過冷淡些,只怕他會放棄此計劃。」
安笙眉心微鎖,帶著幾分凝重,她知道他是在解釋,出聲詢問:「會有戰爭嗎?」
君修冥一笑,溫聲道:「還是擔心朕的,對嗎?」
安笙尷尬的別過面頰,回道:「不想看到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君修冥眉宇幽深,輕嘆,語氣中儘是無奈:「若寧王也能如你這般想,朕也不必如此為難。」
安笙怎會看不出他俊顏上隱忍的憔悴與疲憊,她轉過身體,仰頭與他相對,緩緩伸出冰涼的小手握上他溫熱的大掌,淺聲問道:「很棘手嗎?」
君修冥笑,反手將她冰涼的手緊握在掌心間,用自己的體溫包裹住她。
「還好。」他溫聲回答:「寧王倒不足為懼,朕只是擔心王氏和延平王王叔從中插上一腳,朕又沒有三頭六臂,應付起來難免吃力。」
安笙不解的蹙眉:「這些年太后輔政,所以王氏一族的勢力逐漸壯大,只是,延平王本是皇親國戚,為何還要反呢?」
君修冥笑靨不變,與她說著天下大事,卻如同談論著天氣一般,他將手中龍袍重新披在她肩上,溫聲解釋:「當年祖皇擇選太子,一度在父皇與延平王王叔之間徘徊不定。
延平王雖有勇有謀,卻比不得父皇運籌帷幄,如此才與皇位失之交臂。他對父皇還算恭敬,朕這個晚輩卻並不放在眼中,何況,君慕言是有野心的,他覬覦皇位已久。」
安笙低聲嘀咕的回了句:「那你會不會死在他們手裡?」
君修冥搖頭失笑,用手掌輕托起她下巴,被迫抬起眼帘,那一雙璀璨明眸,好似凝了漫天星光,美得勾.魂攝魄。
他彎起的唇角含著几絲邪魅,溫笑道:「你願意看著朕死在他們手上嗎?」
安笙沉默,不曾回答他的問題,忽然間她想到了師父。
君修冥壓低了頭,薄唇就停留在她唇瓣半寸的地方,溫熱氣息吞吐在她面頰,淡淡冰泉氣息讓人迷醉:「傻瓜,朕允諾了要陪著你慢慢變老,就不會食言。」
他說罷,溫厚的手掌遮住了她眼帘,那樣一雙清澈的眸子凝視,無論對她做了什麼,他都會覺得是一種褻瀆,所以,只能合起她的眼睛。
而後,吻才輕輕落在她唇上,輾轉反側。
君修冥將她抱回坤寧宮之時,正是萬籟俱寂的夜。
他的體溫度卻比尋常滾燙,他的手臂纏在她腰肢,眸中燃燒著劇烈的火焰。
在靜寂的夜,甚至能清晰的聽到噼啪的火焰聲響。
「丫頭……」他低啞的呢喃著,唇片在她面頰的肌膚上輕盪游移。
安笙卻側開臉頰,眉間散發著生人勿進的陌生清冷:「一定要這樣嗎?我說了我不願意。」
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他的眼睛,她很怕自己會在那雙深沉如海的眸中沉溺。
他的呼吸略顯凌亂粗重,卻生生的從她肌膚上移開:「是今夜不想,還是永遠都不想?」
安笙冷漠的背轉過身,沉默半響后,才無情緒的吐出一句:「不知道。」
身後,傳來他若有似無的嘆,他擁她在懷,滾燙的手掌輕撫過她柔軟的發:「放心,朕不會勉強你,朕可以給你時間。」
他埋首在安笙發間,唇貼在她耳側,低聲呢喃:「丫頭,別讓朕等的太久,好嗎?」
他雖沒有侵犯她,彼此的身體卻糾纏在一處,他滾燙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物傳遞到她身上。
安笙已經慌忙轉身,將手置於他額頭:「怎麼這麼燙?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笑著將她手從額頭拉開,邪魅道:「是不太舒服,去壽安宮偏殿時,清妍在香爐中摻了迷迭香,現在藥效發作了。」
三年前就有妃子用過迷迭香迷惑君主,當場便被打入冷宮。
那種味道,君修冥再熟悉不過,怎麼可能瞞得過他,而清妍卻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她這些笨拙的手段,只會讓君修冥對她更加心生反感而已。
不過也看得出來,君寧對她的耐性是真的快磨完了!
安笙再無知也清楚迷迭香是什麼東西,還真是個不安穩的女人,竟然敢迫不及待的誘帝王歡愛。
「很難受嗎?我去找張太醫來給你診治。」安笙說罷,披衣而起,便要下床,卻被君修冥伸臂重新攬回榻上。
他自嘲一笑,道:「找那群老頭子來做什麼,他們來了也無非是給朕一句:找個女人解決。」
他唇邊一直含著玩味的笑,眸中一片平靜,只是,安笙感覺得到,他身體的溫度越來越燙,拳頭一直緊握著不曾舒展過。
又是短暫的沉默,他的狀況似乎更嚴重,額角不停的流淌滾燙的汗珠。
安笙看著實在心疼,咬了咬牙,還是緩緩的,一顆接著一顆解開身前的盤扣。
而君修冥看著她,劍眉冷挑,手掌按在她小手上,阻止了她繼續的動作。
他沙啞道:「你做什麼?」
安笙的臉色泛紅,低聲道:「如果你太難受,可以……」
「不可以。」他生冷的打斷她:「君無戲言,朕說過不會勉強你,就一定會做到。 丫頭,聽話,閉上眼睛睡覺。」
他溫潤的笑著,低頭在她額上輕落下一吻。
安笙點頭,然後,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君修冥並沒有讓她看到,他唇角緩緩流下的一縷鮮紅。
他一直用內力強行壓住藥性,難免傷及心脈,可是,他不在乎。
如此艱難隱忍,只不過是想給她一份愛與尊重。
次日,君修冥剛走不久,君雯便帶著一等人轟轟烈烈的來到坤寧宮內。
安笙剛洗漱完,正準備用早食,卻見她氣勢洶洶的邁入殿內,站在自己面前,似要興師問罪。
安笙沉思了會,想著公主大概是為了太后一事來的,明知故問道:「公主怎麼來了?」
君雯上前便要一手掀翻飯桌,卻被安笙先一步按住了桌面,任她如何使力,桌子卻都紋絲不動。
安笙唇邊一抹溫和的笑:「公主這是怎麼了?一大早就發如此大的脾氣!」
君雯掀不翻桌面,更是一肚子火氣:「公孫淑媛你少給本公主裝蒜,你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
本公主原本還以為你失憶后真的改了,卻不知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到此時竟還心安理得。」
安笙一笑,柔軟的眸子帶著軟軟的水氣:「公主這話從何說起?」
顯然,君雯是真的被惹惱了,指著她說道:「行,到現在你還裝糊塗,那本公主就一字一句的告訴你,我看你如何狡辯!
你應該知道,身為後宮的女人素來不得專寵,我母后好心勸你,而你呢,竟在坤寧宮內大打動手。
如今還將我母后被你氣的卧榻休養。你可知這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你好意思坐在皇后這個母儀天下的位置嗎?」
半斤實在不忍君雯與自家主子吵起來,開口道:「公主,這件事與皇後娘娘無關。」
君雯看也沒看她,一把將她推開:「滾開,本公主與你家主子說話,輪得到你插嘴嗎?來人啊!給本宮掌這個不知禮數濺婢的嘴。」
一旁的阿湘剛要上前,便被一聲冷喝制止,安笙惱道:「放肆!誰敢動她?」
阿湘只得停手,抬眼看向君雯。
而君雯還沒示意,就又聽得安笙開口:「公主一口一句本宮大逆不道,以下犯上,那公主自己呢?別忘了,本宮是你的皇嫂!」
君雯忽然嘲諷的一笑:「可不嘛,我現在的所作所為,不也都是皇嫂教的好,既然皇嫂能在壽安宮內目無尊長,本公主為何不能在坤寧宮內放肆?」
安笙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沒想到這麼久過去,她對公孫淑媛仍舊恨入骨髓。
安笙將語氣放柔和了下來,打算能與她溝通就溝通,避免起爭執:「公主喜歡過人對嗎?」
因為君雯由心的厭惡公孫淑媛,所以她所說的每句話,君雯都認定帶著諷刺:「公孫淑媛,你別跟本公主提這事,總有一天你會遭到報應的!」
安笙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直接疏導:「公主有過喜歡的人就好,如果是劉雲的母親讓公主將劉雲讓給別的女人,不知公主心裡是何感受?」
聞言,君雯的神情微變,頓時啞口無言,沉默良久,又道:「就算是這樣,你就能在壽安宮動手嗎?」
安笙見已經有了效果,繼而反問:「不動手,白白挨三十板子嗎?本宮只是跟太後娘娘說,將雨露均沾的這番話讓她自己親自告訴皇上,難道這也有錯?」
君雯雖然平時看起來刁蠻任性,實則她很洒脫,是個明事理,快意恩仇的女孩子。
聽到公孫淑媛這番話似乎並也並沒什麼錯,因為將所有的選擇權交給皇兄,不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嗎?
如果是她,想必她也會跟公孫淑媛做同樣的選擇,只是她有些猶豫,這個一向不安好心的女人,值得她信任嗎?
就在君雯徘徊不定時,安笙幽幽的再次說道:「公主何不換位思考思考?你會等著任人宰割嗎?」
君雯回過神色,顯然沒了方才的氣焰:「不管怎樣,這件事你先動的手,你必須跟我母後去道歉!」
安笙挑了挑眉:「公主確定太後娘娘看到我,不會病情加劇?」
君雯咬了咬粉唇,心裡也清楚,只怕此刻母后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公孫淑媛。
安笙見她不再說話,又重新坐回了飯桌:「既然不確定,本宮便要用早膳了,說了半天,飯菜都涼了,就不陪公主閑聊了,公主請自便。」
君雯怎麼聽她這話,怎麼不順耳,剛緩和的氣氛,又生硬起來:「公孫淑媛!本公主看你還能猖狂多久。
你最好祈禱你的弟弟在金陵城內低調行事,如若不然,本公主怕你們公孫一族到最後是怎麼死的,皇后都不知道!」
安笙唇邊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看樣子太后是準備動手了,倒正合她意,一副閑適不將君雯放在眼裡的模樣:「呵呵,多謝公主提醒。
還請公主回去轉告太后,我們公孫家從來就沒把王氏一族放在眼裡,況且太后自己都是一個將死之人!」
「你……」君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氣惱的說不出話來,拿起桌上一疊點心的玉盤,就準備向她摔過去!
安笙卻不急不緩的開口道:「怎麼?公主是要在坤寧宮動手嗎?本宮若是傷了哪裡,公主怕是不好向皇上交代。」
君雯想到如今她氣頭正盛,空中的手又硬生生的放了下來,冷嗤了聲:「哼,公孫淑媛,你好自為之!別怪我母後下手太重。」
話落,她便氣沖沖的轉身離開。
安笙看著她不甘示弱的背影,又是一笑,的確還是個孩子:「寶兒,去送送公主!」
「是。」半斤妾了妾身,只是一路跟隨著君雯身後出去,見一行人離開了,才又重回到殿內,欲言又止的看著安笙。
她自然是看了出來,淡然的問道:「你有什麼事要說嗎?」
半斤思量了會,開口道:「娘娘,我們是不是也應該想一想如何脫身了?」
安笙喝了幾口白粥,擦過嘴之後才點頭應道:「嗯,這件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嗯。」半斤見她心裡有數,便收拾著桌上的碗筷,退了下去。
安笙為了打發時間,隨意拾了一本書,剛看了沒多久,身後突然傳來聲細微的輕響,微弱的幾乎不可聞,卻並未逃過她的耳朵。
安笙皺了皺眉,唇角揚著一抹冷意:「來了就出來吧。」
話落後,她緩緩回頭,對上白楉賢一彎深邃的眸。
安笙心底一顫,原以為來的人會是君寧,卻沒想到是師父,心裡一時也摸不準自己的身份到底是暴露了,還是來試探。
白楉賢睨了眼放在桌案的物件,心裡更加肯定了答案,質問道:「為什麼沒有離開?你不惜危險的留下,是為了他嗎?」
安笙眼神閃爍不定,面對師父,她永遠撒不了謊:「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白楉賢走到她的身前,指了指她耳根后的一顆紅痣:「笙兒別忘了,你與我一起生活了數十年,你的蠱術是我一手傳授,你認為我會連自己的徒弟都識不出來嗎?」
安笙恍然明白,使用易容的蠱蟲,往往耳後都會生出一顆細小的紅痣:「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白楉賢淡然的回道:「你極致厭惡君寧的時候,寧王與公孫淑媛的事,我多多少少都清楚。
雖然你很聰明,用失憶做掩護,但就算一個人失憶,最起碼的本性是不會變的。
其次,便是你的凰佩,公主與皇后鬧得不可開交,所以她段然是不會將這麼重要的凰佩交給你,並且曾經你對我提起過凰佩的事。」
原本他還不是很確定,直到這一刻看見桌案上的凰佩,更加確定了心裡的判斷。
而安笙也沉默了,想著或許他一開始來時,不過是抱著試探的心理,倒是她自己大意了。
白楉賢沉聲問道:「最近過的好嗎?」
安笙唇邊冷意斂起,平淡的回了兩個字:「不好。」
白楉賢微愣,他沒想到她會回答的如此冷漠直接。
見他不語,安笙低聲的開口:「那日客棧之後,我便知道師父一定會來,只是沒想到會是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既然師父周旋在那三人之間,難道不懂避嫌嗎?」
白楉賢笑,眸光不由深冷幾分:「只有他不在的時候,我才能有機會接近你,所以,只能選他上朝之時。」
安笙明眸微眯著,落在他身上的眸光泛著清冷:「那師父找到我想說什麼?」
白楉賢有短暫沉默,俊容深沉,低啞開口道:「我只想來看看你過的好不好,如果他能給你幸福,我會遠遠的守護你。如果他對你不好,我依然會帶你離開的。」
安笙冷然低笑,眸底都是一片寒涼:「我幸福與否,與那個男人無關,也與師父無關。我留在宮裡不是為了他,迫不得已。」
白楉賢眼底一道疑惑:「迫不得已?」
安笙也毫不猶豫的說道:「受人威脅,至我抓了公孫淑媛之後,就莫名其妙的遇到一個黑衣人,讓我替他剷平公孫一族。」
白楉賢震驚的看著她,手掌突然收緊:「沒想到還有人威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