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皇上自己脫,還是我幫你?
她環在他脖頸的手臂更緊了,她說:「師父,謝謝你照顧了我這麼多年,我好像又遇見了那個人,那個還未來得及用生命去愛就已經結束的人,我好害怕,害怕會再次愛上他。」
她感覺到他高大的身體明顯一僵,但他的步伐依舊穩健。
宿醉一夜,第二日清醒來,她發現迎窗的那支梅枝上,掛著一盞八角燈,燈上或坐或立或笑或沉思的,都是同一個人,那是她。
安若離推門而入,絮絮叨叨的埋怨起來:「前些時ri你救下的那個臭小子不知為何在酒樓中起了爭執,後來一個人將你和它背了回來。
安笙,爹爹讓我來警告你,若想活的久點,想平南侯府別被牽連,就和那個臭小子離遠點,那可是八王爺全城抓捕的人。」
安若離白希的指尖指向枝頭的那盞熄滅的八角燈。
安笙的面頰頓時通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昨夜背她回來的人是他,那她的話他一定都聽到了吧,真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那他,他的人呢?」她知道安若離瞧她不順眼,低聲的問。
「昨兒鬧了那麼一出,大概是躲了起來吧,不過我想八王爺很快就能抓到那個臭小子了。」未等安若離將話說完,安笙已經匆慌的跑了出去。
冥冥之中她好像知道,他一定會在原處等她,安笙站在遠處凝視著他,赤果的雙足踩在積雪上,竟與雪融為一色。
他也看到了她,劍眉緊蹙,而後放下手中狼毫,大步向她走來,不由分說的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低聲斥責了句:「胡鬧。」
她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中,笑聲盈盈。
那笑聲此起彼伏不斷,好似時時刻刻都能回蕩在耳畔。
安笙無力的閉上眼帘,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划落,只是那張臉她從來沒看清。
有時候這個夢讓她辨不清究竟是真實還是自己幻想出來的,總之這是一段很難忘的夢境。
意識處在半夢半醒之間,隱約間,有刀劍相撞的刺耳聲傳入耳中,然後是一聲轟然巨響。
好像有人在不停搖晃著她的癱軟的身體,濃重的血腥味兒伴隨著淡淡甘泉的氣息縈繞在鼻端。
「丫頭,丫頭,醒醒,快醒一醒。」
君修冥用寶劍劈開了她身上沉重的鎖鏈,將她緊擁在胸膛中,她吃力的睜開沉重的眼皮,但視線依舊是模糊的,衝天的火光與濃煙,朦朧了雙眼。
「丫頭,你不能睡,你要好好的活著,你不是想出宮嗎?我答應你,我只要你好好的活著…我什麼都答應你…」是誰在她耳畔低喃,一聲一聲,纏綿凄婉。
安笙費了些氣力,才努力看清他的模樣,英俊的臉龐臟兮,銀白蟒袍上是大片刺目的鮮紅,即便如此,這個男人依舊維持著沉穩的氣度,竟沒有絲毫的狼狽狀。
她笑著,唇角淺顯的揚著唯美的弧度:「皇,皇上,我覺得這是我見過你最丑的一次,也是最親近的一次……」
被濃煙醺的沙啞的聲音,聽得人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唇邊亦是笑,利落的將她抱起,漫天的大火已經將他們團團包圍了,外面的人進不來,他想衝出去更不易。
若再遲疑下去,他和安笙就要雙雙殉身火海。
他選了火勢相對較弱的一處,打算跳窗而逃,可就是這時,房柱突然坍塌了。
他腳下凌波微步快速躲閃,才避免被壓在樑柱之下,但橫在中間,燃燒的柱子也擋住了唯一求生的出路。
此時,他只要放開懷中的女人,逃出升天也並非難事。
君修冥微低頭,凝望著懷中女子蒼白如紙的容顏,她對著他釋然的笑著,對於此刻的處境,她比他看的更通透:「君修冥,我不是她,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女孩子,你走吧,別管我……」
她每說一個字都很吃力,濃煙嗆得她不停的咳著,她不想欠誰的,也不想去還誰的。
「你給朕閉嘴。」他莫名其妙的震怒,然後,抱著她,沖入火海之中。
安笙被他緊擁在胸膛,卻依舊感覺到烈焰灼燒肌膚的疼痛,而後,在疼痛中失去了殘存的意識。
……
她再次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睜開眼帘,映入眼眸的是君雯與師父緊張憂心的面孔。
她有片刻的茫然,遲疑了許久,開口的第一句是:「他……有沒有事?」
君雯微嘆了聲,道:「從養心殿到乾祥宮,一路都是埋伏,皇兄就那麼衝進火海之中,將你抱出來的時候,他全身都是血。」
君雯也是第一次見到那樣發狂失控的君修冥,他像一頭洪水猛獸,一日之間,血洗乾祥宮三千死士,一夕之間,血流成河,連太后都驚動了。
安笙喝過葯,看向一旁師父,他一直安靜的坐在那裡,不言不語,像是有心事。
「師父?」安笙低喚一聲,這時才察覺,這裡不是莞寧宮,不經意間擰了擰眉。
「他放你自由了,從此以後都不用留在宮裡了。」白楉賢輕聲說道,當初他告訴寧王,安若離就是帝王最愛的女人,因此寧王挾持了安笙,同時也給了她自由。
皇上只要下達賢妃葬身火海的消息,那麼安笙從此也就自由了。
安笙怔了怔,心口有些發悶的疼痛著,半晌之後才擠出一抹笑來:「自由了,真好。」
君雯無奈的嘆著氣:「若離,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安笙眸子濕潤了幾分,苦澀道:「恩,活在外面總比宮裡那個吃人的地方好。」
君雯笑著回了句:「但願如此吧!你想好了你要去哪裡嗎?」
安笙只是沒想到自由來的如此快,搖了搖頭,勉強的撐起身體坐起來,又問:「不知道,對了,寧王的罪定了嗎?」
君雯低落的搖頭:「五哥是我母后一手帶大的,近日五哥親生母妃又去世,我母後為了替五哥遮掩,說是傷心過度,皇兄顧忌王氏一族的勢力,不得不答應既往不咎。這件事,估摸著也就這樣無疾而終了。對外只宣稱是亂臣賊子作亂,劉錦做了替死鬼。」
安笙沉默,一時間,心頭說不出是何種滋味,只是沒想到他這個帝王做的前怕狼后怕虎的。
夜幕降臨,街上一排排點燃的燈晃疼了人眼,借著懷裡的凰佩,終究忍不住,她還是偷偷去了養心殿看他。
原本是想著好歹也相識一場,道個別再離開,況且他是因為她受的傷,去看看也沒什麼說不過去。
透過半敞的窗欞,她卻看到清妍正喂著他喝葯,那樣的女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楚楚動人。
君修冥只有看著她的時候,眼中才會有那種帶著疼惜的溫柔。
喝完葯,清妍夾了一顆梅子喂到他口中,他突然握住清妍的手,目光依舊緊緊追隨著她。
太過炙熱的目光,讓清妍不安的側開頭,不敢去對視他的目光。
「清妍,你告訴朕,你對寧王是真心的嗎?」溫雅低沉的聲音,卻帶著莫名的壓迫力量。
清妍沉默著,臉色泛著青白,憑空的多了份楚楚可人:「皇上應該知道我是被逼無奈的,真心,既是被逼,又如何談真心?」
她似生氣一般,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他的鉗制,卻被他反手困入懷抱,他緊擁著她,讓她靠在胸膛中哭。
劇烈的掙動扯裂了傷口,白色中衣沾了鮮紅,而他恍若未聞,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好似他全部的心思應該都在懷中的女人身上。
窗外,安笙不知為何有些看不下去。她突然明白,在他與那個女人之間,根本再容不下任何人。
身體忽然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她跌跌撞撞的走出養心殿,在殿門處,撞翻了一盆萬盛菊,無端引來一陣噪動。
「誰?」御林軍頓時圍了過來,拔劍相向。
安笙癱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此時有多狼狽,心情也莫名的複雜,很奇怪的一種感受。
御林軍新選的首領僵了片刻,方拱手問道:「賢妃娘娘您不是?怎麼在這兒?」
不是死了嗎?為什麼在這裡對嗎?安笙揚起唇角,她自作多情了才會拖著不堪的身體來看他,到頭來不過是自找難堪罷了。
此時,常德匆匆趕來,見到她同樣一愣,但他是精明人,屏退御林軍后,將她從地上攙扶而起,「賢妃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
常德同樣是明眼人,他活到這個年歲,見慣了後宮之事,還有什麼是他看不通透的呢。
「我已經不是賢妃了,民女唐突了,我這就離開,不會讓你為難。」安笙苦沿著石階,一步步離開。
常德看過養心殿內溫暖的燈火,再望著安笙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那背影透著說不出的落寞。
聽到外面安靜了下來,君修冥這才命人送走了清妍,站在廊上看著安笙離開。
或許只有這樣,傻丫頭才能走的更絕情一些,才能將他從往後的記憶里抹去的乾淨一些。
常德在一旁看得心疼,輕微的嘆息了聲,賢妃到底還是沒認清自己的心!
安笙回到客棧的時候,桌上已備好了熱騰騰的飯菜,她悶不做聲的端起碗筷便一個勁的扒著飯,絲毫不知傷口的疼痛。
或許是麻木了,所以並不知道什麼是痛了。
「你去過養心殿了?」白楉賢隨口問道,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安笙沾染了泥濁的衣擺上,那種深褐色的泥土,只有養心殿中才有。
安笙吃飯的動作頓了一頓,深深地吸了口鼻子:「恩,相識一場,我只是想道個別。」
片刻的沉寂后,白楉賢又問:「就這麼簡單?為何不詢問皇上的傷勢?」
「看他美人在懷的模樣,我的擔心倒也多餘了。」安笙學著他的語調,散漫的回答。
白楉賢無奈的笑了笑,其實他有些私心,但也很矛盾,他想給她自由,好像現實又根本不允許他這樣做:「笙兒你有所不知,若非是你,他本不必受傷的。」
安笙漂亮的眉心微蹙,眸光不解的落在他身上,只聽他緩緩道來:「寧王能在養心殿內混入死士,皇上自然也能在他身邊安插眼線,我們一早就知道了寧王的計劃,不揭穿,不過是等待時機,一網打盡。
但當劉錦對他說,你被困在乾祥宮大火之中的時候,他一劍割下劉錦的頭,血洗寧王三千死士,才得以沖入乾祥宮救你。即便,他明知那裡會有埋伏,即便明知那是另一個陷阱,他義無反顧。」
安笙安靜傾聽,低斂的眸子掩了眸中所有的情緒,師父為何要與她說這些?
白楉賢輕嘆一聲,繼續道:「我跟隨他這一年,還是第一次見他失控,他將你從火中抱出來的時候,雙眼都是血紅的,如同一隻憤怒的猛獸。即便這樣,你還認為他不在乎你嗎?」
安笙動作遲緩的放下手中青花茶盞,她渙散的眸光隨意落在一角,半響后,才找回聲音:「既然如此,為何不將寧王定罪?」
白楉賢一愣,而後回了句:「沒有證據。」
安笙嘲諷一笑:「若真做的天衣無縫,太後娘娘又何必替他遮掩?寧王又何必將清妍那個女人拱手推入他懷裡?」
「這……」白楉賢一時語塞,即便他滿嘴的鐵齒銅牙,此刻亦無法狡辯。又是若有似無的嘆息:「笙兒,糊塗一些不好嗎?你應該明白,皇上不會只有你一個女人。」
安笙抬眸,苦澀的一笑:「明白是一回事兒,能不能接受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再說,我心裡無他,今日有些累了,師父還是請回吧。」
白楉賢離開后,安笙一個人站在窗邊吹冷風,窗外揚揚洒洒又飄起了小雨,北盛的春天,似乎比浣鄴的風雨多了一些。
她突然很懷念在萬花谷的生活,雖然貧苦了些,但那時心是暖的。
其實,師父說的沒錯,身為一國之君,皇帝不會只有一個女人,不會是唯一,也無法成為最愛,而她於他,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她幾乎找不到在北盛留下的理由,來到這裡,好像所有的人都變,師父,半斤,還有自己,都比以前更冷漠了。
「你在想什麼?」君雯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側,伸出手臂關緊了窗欞。
「下雨了。」安笙茫然的回了句,指尖輕彈去落在肩頭的水花。雨水在指尖的溫度,冰冷的,寒入心頭。
君雯蹙著眉頭,突然將她的雙手握在掌心間,她的手很暖,她的笑同樣也是暖的並且乾淨,沒有任何的雜質,不過頃刻間,便融了冰雪。
「若離,我捨不得你走。為了我,能留下來嗎?」她眉間儘是藏不住的難過,很真切,也很真實。
安笙凝望著她,有片刻的呆愣。同樣的話,停留在記憶深處,好像有個人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有一個聲音在腦海里回蕩:「你終究是個女孩子,並且是個嬌美可人的女孩。太容易,讓人心動。」
他說:「為什麼不敢承認喜歡我?」
他抱她,對她說:「如果覺得吃虧了,我可以為了你,留下來,再娶你。」
……
不,不能再想,不要再想了。
那些奇怪的畫面總是無緣無故的湧入她的腦海,永遠也讓她辨不清虛實。
安笙突然失控的掙脫君雯的手,她踉蹌的後退,不停用拳頭捶打著發昏的頭腦。
「若,若離,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君雯看著她的舉動,拉住了她的手。
安笙漸漸地清醒過來,失笑著搖頭:「我沒事,就是想起了無關緊要的事。」
君雯看起來不開心,低著頭說道:「其實除了皇兄,我只有你一個朋友,起初只是為了想利用你對付皇后。
可是後來,我發現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你對我是真心的,還三番兩次的用命護了我,我不想你離開,可不可以留下來?」
她的語氣有些哽咽,似乎再多說一句,就要哭出來。
安笙感覺特別的無奈,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傻瓜,一直以來,她們的友誼不過建立在相互利用。
一連又過了幾日,安笙閉門不出,傷口好得七七八八,張太醫的葯很有效,幾乎沒留下傷疤。
小雨綿延不斷,下了幾日才停歇,安笙靠站在窗前,手中隨意的把玩著那顆從烈火中帶出的檀木珠。
她眉心深鎖,清冽明眸深若寒潭。思緒漸漸陷入回憶。
她總覺得像是忘了些什麼?像是丟了些什麼?可她怎麼也記不起來!只覺得心空蕩蕩。
她好像記得,有一個人對她說過:「金銀珠寶太過俗氣,反而配不上你,這是千年檀香木所制,傳承千年,獨一無二。」
而後她好像也回贈過那個人什麼,只是她一點也記不起。
安笙迷惑了。她究竟遺忘了什麼?她又為什麼會在冰棺里沉睡三年?
思慮間,房門嘎吱一聲被人從外推開,君雯風塵僕僕的走進來,披風還夾帶著雨水:「公主怎麼來了?」
君雯在阿湘的服侍下褪了外袍,接過熱茶飲了口,才道:「我怕你會瞞著我就偷偷的走了,所以就出宮來看看。
對了,我聽張太醫說皇兄的傷勢一直未愈,昨兒個還高燒不退,我出宮這會才好不容易睡下,真是讓人不放心。」
「不是已經正常上朝了嗎?」安笙關了窗子,不以為意的問,但不難聽得出來公主也是刻意提起的。
「除了硬撐著,他還能如何。朝堂上有哪個是讓人省心的。」君雯嘆了聲,悶悶的又道:
「也不知道是在和誰慪氣,湯藥送進去都被打翻了,現在養心殿中都亂作了一團。」
安笙沉默,秀眉微蹙著,從一旁取了本書冊,青蔥指尖隨意翻動著,發出輕微的嘩啦聲響。
但究竟能看進去幾個字,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從宮中帶了些可口的點心回來,你要嘗嘗嗎?」君雯又問。
「這裡什麼吃的都有,公主出來一趟還帶東西,也不嫌麻煩。」安笙出聲回答,心思竟不在這裡。
午膳剛剛被擺上桌子,安笙夾了塊點心剛放入口中。
宮中的馬車就停在了客棧的門前,常德形色匆匆的走進來,俯身一拜:「老奴參見公主,賢妃娘娘。」
「呦,是哪陣風將公公您給吹來了。」君雯輕笑,吩咐侍女看茶。
「公主折煞老奴了。」常德躬身俯首,面相安笙,憂心忡忡的說道:
「賢妃娘娘,老奴能麻煩您跟我走一趟嗎?」
安笙尚未開口,君雯搶先問道:「若離,飯還沒吃就要走?不知所謂何事?」
「老奴不敢妄斷聖意,娘娘一去便知。」常德答道。
安笙放下碗筷起身,半斤取了披風給她系在肩上,而後,她便隨著常德坐上了入宮的馬車。
車夫手中鞭子啪的一聲脆響,駿馬四蹄揚起,快速的在官道上疾駛。
馬車內,常德半跪在安笙身前,凝重道:「還望賢妃娘娘見諒,此番並非皇上召見,而是老奴自作主張請娘娘入宮。」
安笙一愣,假傳聖旨可是死罪,常德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德公公有話還是起來說吧。」她伸臂虛浮了一把。
「這幾日皇上的傷勢反覆,又不肯喝葯,連張太醫都束手無策,老奴心想,宮裡恐也只有娘娘能勸得動皇上。」常德憂心忡忡的回道。
安笙皺了皺眉,眸色深諳了些許,又問:「皇上的傷勢究竟如何了?」
「幾乎是遍體鱗傷,但好在都是皮外傷,只是,傷勢未愈就強撐著上朝,又不肯喝葯……」常德甚為無奈的搖頭。
三言兩語間,馬車已停在養心殿外,安笙隨著常德步入內殿,入眼處竟是一片狼藉,宮女太監戰戰兢兢的跪了滿地。
張太醫哭喪著一張臉,手中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葯湯,見到安笙,就好像見到救星一樣,大步迎了過來。
「賢妃娘娘,你總算來了,交給你了。這葯要趁熱喝,涼了就失效了。」張太醫不由分說的將白玉葯碗塞給她,腳下抹油,逃的那叫一個快。
現下誰人不知賢妃娘娘就是帝王捧在手心的女人,只是皇上到現在也沒說賢妃上哪兒了。
賢妃到底是死是活,宮裡人其實都心知肚明。
常德是個明眼人,急忙將殿內宮人都打發了出去。
一時間,偌大的養心殿,死一般沉寂。
安笙甚為無奈,端著葯碗走入內室,只見君修冥靠在白虎皮鋪墊的軟榻上,正專註的翻看著奏摺,那閑適的神情與滿地狼藉極不相稱。
見安笙走近,他只微蹙了下眉,問道:「你來做什麼?」
安笙淡漠著一張臉,將葯碗遞到他面前:「皇上該喝葯了。」
心裡老鬱悶,喝個葯怎麼還跟個小孩似的,將這好好的養心殿弄成了糟心殿,這皇帝活的也夠不容易。
「啪」的一聲,他將手中奏摺丟在一旁,翻身躺倒:「朕要休息了,你出去。」
安笙自然不會輕易離開,她青蔥的指尖握著白玉葯碗,在他身側坐下,淡漠回了句:「皇上將葯喝了,我自會離開。」
「朕說了不喝,你煩不煩。」君修冥手臂一揚,再次將葯碗打翻在地,滾燙的葯汁迸濺在身上,灼的皮膚生疼。
她反手抓住君修冥手臂,觸手的熱度讓她心驚。她掌心順勢按上君修冥額頭,同樣是滾燙的。
「你在發燒?」安笙驚慌問道。
君修冥一向不喜別人近身,他高燒不退只怕連張太醫都不知道:「別碰朕,你耳朵聾了是不是?沒聽到朕讓你滾嗎!」
君修冥一把甩開她的手,對殿外怒吼了聲:「常德,給朕滾進來。」
不過片刻的功夫,常德就出現在殿內,戰戰兢兢的道:「皇,皇上有何吩咐?」
安笙綳著臉吩咐道:「這裡沒你的事,讓張太醫再端一碗葯來。」
「是,老奴即刻去辦。」常德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君修冥頓時就火了,這是他的皇宮,他的奴才,居然任由她安若離擺布,她說話竟然比他還好使。
「把袍子脫了讓我看看,是不是傷口感染了才會導致高燒不退!」安笙悶悶的看著眼前耍性子的男人,不由分說,雙手用力撕開他身上明黃龍袍,雪白中衣上染著暗紅的血跡。
安笙還要動手,卻被君修冥一把按住了纖細手腕。
他唇角邪氣的揚起,玩味道:「丫頭是迫不及待要與朕洞房嗎?如此你可就走不了了。」
安笙雙頰羞得通紅,卻倔強的沒有收手:「皇上是自己脫,還是要我幫你?」
君修冥唇角笑靨更深,昏黃柔和的燈光下,透著說不出的邪魅。
他修長的指尖,一顆顆解開胸口的盤扣,中衣緩慢脫落,露出結實的胸膛,赤果的肌膚之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傷痕,觸目驚心著,白色紗布也已經被鮮血染紅。
安笙目光緊盯在他身上,心口莫名傳來一絲疼痛。
「看夠了沒?」他邪魅一笑,突然伸臂將她扣入胸膛。
雖然精壯的身體遍布傷痕,但卻沒有一絲狼狽,反而平添了幾分妖冶,這男人天生就是禍害人的妖孽。
他修長的指尖輕勾起她下巴,俊臉貼著她面龐肌膚,氣息溫熱曖昧。
安笙慌亂的別開面頰,耳根子都燒紅了。
什麼鬼?她分明是來喂葯的,又不是來給他調.戲的。
而正是此時,殿門「嘎吱」一聲突然開啟,常德端著湯藥躬身而入,見到的就是帝王與安笙曖昧相擁的場面。
他微愣了片刻,但好在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知道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
「皇上,您的葯。」他將葯碗放在一旁,低頭快速退了出去。
「喝葯。」安笙在他懷中嘀咕了句。
「要你管,沒良心。」君修冥放開她,將明黃衣袍隨隨套在身上。
安笙仍不語,纖長的睫毛輕顫著,端起溫熱的葯碗,放到他面前。
傲嬌的皇帝瞥了一眼湯藥,薄唇輕啟:「你喂朕!」
安笙有些不明白,一勺一勺的喂也不知要苦多久,但人家都開口了,她哪裡還能拒絕?
於是將盛了葯汁的匙子遞到他的唇邊,君修冥卻撇開了臉:「用嘴喂。」
安笙頓時瞪大一雙明眸,顯然有些不耐煩:「你到底喝不喝?」
她沒發怒,人家倒是被惹怒了,君修冥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冷聲說道:「你沒心喂葯,那還來這裡做什麼?取悅朕嗎?朕不需要!倘若你再不走,朕隨時都有可能反悔。」
安笙真想甩手不幹了,但又想著他的傷因她而來,幾番糾結猶豫之後,只好將葯汁含入口中。傾身靠向他,唇貼在他薄唇之上,將葯汁緩緩送入他口中。
記憶中,幼時她生病了不肯喝葯,媽媽就是這樣喂著她的。
君修冥有片刻的驚愕,而後唇角揚笑,霸道的擒住了她的唇瓣,吸盡她口中藥汁后,仍糾纏著不放,吸允著她口中的蜜汁。
藥液分明是苦的,但經她餵過來,就變成了甜。
君修冥結實的手臂蠻橫的攬在她腰肢上,耳鬢廝磨了好一陣子,才戀戀不捨的放開她,溫聲道:「賢妃,你似乎還欠朕一句謝。」
安笙靜默片刻,而後起身,屈膝跪在地上,三叩九拜:「民女謝皇上救命之恩。」
這男人,不是說喜歡她欠著他的嗎?幹嘛還要向她討一句謝?
她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君修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剛剛緩和的情緒,再次劍拔弩張。
他的臉色變得極難看,健臂一揚,觸手處一應物件統統掃落在地,一連串的碎裂聲讓殿外聽牆角的常德與張太醫均是一驚。
君修冥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更是極少動怒,能有這個本事讓他發火的,也只有賢妃娘娘一人。
碎裂飛濺的瓷片劃破手背的肌膚,鮮血一滴接著一滴的落在地面。
安笙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一動不動的跪在他面前,蒼白的面龐沒有一絲表情。
他坐著,她跪著,彼此僵持不下,但最後受不住的仍是他。
他伸臂用力將她從地上拎起來,丟在軟榻上,有些蠻橫的扯起她的手,手背上劃開寸許的口子,好在傷口不深,也只是割破了皮肉。
君修冥將金瘡葯倒在她手背上,蜇的生疼,安笙緊抿著唇片,硬是沒吭聲。
「從今天開始留在養心殿伺候朕。」君修冥甩開她的手,怒氣沖沖的丟下句。
「不是已經有人照顧皇上了?難道皇上還未稱心嗎?」安笙的聲音依舊淡漠,而淡漠之中卻那樣酸澀。
她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說出這句話?但她可不是樂意當電燈泡的主,再說,他明明就答應了她,自由。
君修冥不動神色的凝了她片刻,忽而一笑,道:「怎麼,吃醋了?」
說罷,他半擁她入懷,安笙沒有反抗,卻也並不順從,溫軟的身體被迫困在他懷中,姿態也是僵硬的。
他溫潤的語調縈繞在頭頂,輕嘆道:「她是她,而你是你,沒有任何人能取代你在朕心裡的位置。」
自然,也沒有人能取代她的位置,只是,這一句,君修冥是不會說與她聽的。
安笙不知道那個她是清妍還是畫像上的那個女孩,總之是誰,她都感到失落,一雙墨眸清澈,在昏黃的燭火中,閃爍著琉璃般璀璨的光澤。
這樣的失落感讓她分外的鬱悶,她又不喜歡他,幹嘛要失落?
君修冥心口一動,伸手扯掉她挽發的碧玉簪,低頭再次撲捉住她柔軟的唇片。
安笙一驚,愣愣的看著他,不知為什麼心口會疼?是因為這些根本就不屬於她嗎?
想到這裡,她不停地掙扎著,兩隻手不安分的推開他,可她怎麼也使不出多大的力氣。
聽到他一聲疼痛的悶哼,安笙又不忍再推,就這樣漸漸地淪陷在這個吻里,可她卻莫名的想哭。
君修冥周身都散發著霸道的氣場,但他的吻卻是溫柔至極的,一寸寸試探,一點點侵入,小心翼翼到讓人心疼。
他放開她的時候,安笙在他懷中凌亂的喘息,纖長的睫毛一眨一眨,掃在他英俊的側臉上,那小鹿一樣無辜的眸子,像極了一種誘.惑。
「別這樣看著朕,不怕朕吃了你?」君修冥邪魅的笑,手掌輕輕摩擦著她瑩潤的面頰。
安笙不甘的瞪了他一眼,見過無恥的,就沒見過不僅無恥,說起話來還下.流的!
看著她那副受氣不能撒的模樣就覺得好笑,君修冥起了身,淡然的開口:「替朕換藥更衣,今夜留在養心殿吧。」
安笙雙頰緋紅,又是一愣,結巴的說道:「還…還是不…不了……」
君修冥回過身看向她:「不什麼?朕可不是在徵詢你願不願意。」
安笙心裡止不住的翻了個白眼,既然不是徵詢她的意見,幹嘛又要加個吧字,讓她誤解。
她心裡一邊腹誹,一邊伺候著他換藥更衣,沒過多久又用了晚膳,安笙午膳都未來得及吃,一直餓著肚子。
膳食傳上來,都是安笙平日里喜歡的,她不得不承認這男人的細心,若他想對一個人好,那便是可以好到極致的。
只是素日他們很少生活在一起,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花的心思?
入夜,他擁她在懷,安笙枕著他的手臂安靜沉睡。
後宮硝煙不斷,朝堂更是腥風血雨,永無止境的爭鬥、算計。
他也會累,也會倦,只有懷中的女子才能讓他的心得到安寧,只是這份安寧好久都不曾有了。
一直以來,他的心裡都裝著那個給過他溫暖的女孩,他漸漸地開始相信,或許安若離就是上天送來的禮物。
雖然聽起來挺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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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