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徐稷對做飯是挺熱衷,實際上不光做飯,他心血來潮什麼動手的東西都會試一試,只可惜熱情不少能力有限,廚藝這條道他就一直沒走進去過。然而即便這樣,他也挺不屑跟別人學。


  路鶴寧問過他之後果然沒再提起這事,徐稷正好也忙,政府那邊的服企助推產業升級計劃終於開始逐步落實,上來頭件事就是展貿會。


  徐稷為這事籌備了小半年,從品牌定位到參展的服裝款式一審再審……又先後給胖頭鵝上貢了不少好東西,好在對方拿了錢也辦事,展貿會前後一共二百個展位,光徐稷自己就拿到手了三十個,而這三十個的位置絕佳,效果也不錯——展會的頭天,陳立就跟本地一家企業達成了購銷意向。


  路鶴寧對這個不是很懂,聽徐稷打電話來報喜,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恭喜他。


  徐稷難得矜持了一回兒,故作謙虛道:「哪裡哪裡,我這頂多是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路鶴寧笑道:「哪有,明明黨的光芒已經照耀你了……」他說到這忽然想起胖頭鵝的那些傳言,猶豫了一下提醒道:「不過你和上面的人打交道可得注意著點,別跟平時似的直來直去,寧可少說也別說錯了。就你說的這個孫局……我以前聽過他的一些不好的傳聞。」


  徐稷驚訝道:「什麼傳聞?」


  路鶴寧想起那一段就有些不舒服,不過還是道:「他這個人……聽說愛找些年輕的男孩子……而且那方面玩起來特別殘暴,之前還弄殘了金沙的一個少爺。」


  他不知道徐稷是否對這個知情,想了想囑咐道:「像是這種人,看似面肥心寬好說話,但是往往心眼小,愛記仇,我之前看過他的專題報道,他這一路升職四平八穩沒風沒浪的,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是你想江城高層有過兩次洗牌他竟然都沒事,所以他要麼是後台硬要麼就是城府極深……總而言之,你一定得小心才行,千萬別跟他起利益衝突,有句話叫與虎謀皮你知道嗎?」


  徐稷一聽就明白,笑道:「謀皮不謀皮的不懂,我得回去查字典。不過你放心,他這人底細我知道,再說了,他是老虎,我就是喂老虎的飼養員,這肉都在我手上呢,給他吃肉他還能反咬我?」


  路鶴寧想了想也是。


  徐稷忽然道:「我怎麼琢磨著你現在說話跟以前不一個味兒了啊?」


  路鶴寧愣了一下:「怎麼不一個味了?現在什麼味?」


  「餡餅味,」徐稷哈哈笑道:「肯定是你那個餡餅師傅教的,我跟你說你準備準備啊,我這周末打算過去驗收成果。」


  路鶴寧愣了愣,半天才笑著說了句神經病。


  徐稷說者無心,但是路鶴寧卻忍不住留意,暗暗琢磨自己現在說話是不是真的不一樣了。


  實際上徐稷這陣子忙工作,他跟李軍也沒差多少,產品部上個周剛開了會,李軍他們幾乎每天都要加班一兩個小時才下班,中午更是統一外賣,連回家的功夫都沒有。而路鶴寧這邊是不得不忙,寧珊雖然找了個在蛋糕店的工作,但是那家店店小利薄,寧珊一個月只有一千五。


  這點錢跟她們娘仨的花銷比起來簡直是杯水車薪,路鶴寧只得不停的貼補。□□上的數字增長越來越慢,離著下次還款的時間卻不遠了。路鶴寧只得拿出更多的精力來聯繫客戶,寄希望於目前看來還很縹緲的提成上。


  李軍比他入公司的時間早,見狀跟他提示過幾次,做人不要心眼太實,比如聯繫客戶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藉助自己的優勢給客戶提前透露點消息,又或者乾脆杜撰點活動優惠,吸引他們注意力,真真假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客戶有繼續了解的欲|望。


  除此之外跟人溝通也得掌握點技巧,比如那些男客戶,多半希望電話這頭是嬌滴滴的小姑娘,而四五十歲的女性客戶更喜歡爽朗有力的小夥子……這是無法避免的性別優勢,路鶴寧脾氣好,就是有些自我封閉,他應該多走出去,不光要經營好和上司的關係,同事之間更是應該好好處理,起碼要結交一兩個可以「互相利用」的朋友。


  路鶴寧對此感到驚訝,後來才知道李軍在進產品部門之前曾跟連青跑過兩個月市場,且成績不俗。李軍指點的非常直接,路鶴寧的心裡卻難免有些排斥,他覺得無論假立名目吸引客戶,還是利用性別優勢降低對方戒備心,都是些歪門邪道的「術」,投機取巧暫時受益而已。可是等他一下班,看著客戶跟蹤表上久無進度的斜杠,又或者一路公交顛簸去寧珊那邊,幫妹妹搶些超市打烊前出清的蔬果熟食,他又忍不住著急。


  一來二去,李軍的許多指點慢慢就入了耳。


  路鶴寧並不敢用□□那一套,只得跟著李軍的提示更改自己的用語習慣,比如早上朝氣到有些誇張的問好,幾乎不再出現的拒絕,口頭禪多了些圓滑的「按理說」「一般說」,以套近乎的「哥」和「姐」替代原先的先生女士的稱呼……這些細節偶爾讓他覺得難為情,然而幾次下來卻的確有效果。


  李軍看他漸漸有所進展,欣慰道:「做銷售就是這樣,你要先放低身段,跟對方混成一家人,用兵之道,攻心為上,等對方對你有了親切感信任感,下一步才能投其所好。」


  路鶴寧聽他這麼說的時候正學著做西紅柿牛腩,大火剛剛燒開,牛腩和西紅柿的味道已經溢了出來,他轉了小火,忍不住嘆了口氣道:「這的確跟我想的簽單不一樣,我想的是那種堂堂正正,你來我往的交鋒,比如談判桌上拍桌而起,或者唇槍舌劍的爭一個兩個百分點的利益……而不是現在這樣,打著感情牌,就差求著對方說哥你快簽單吧,你不簽單我都沒飯吃了。」


  「你別以為這話沒人說,」李軍看他一眼,笑道:「這句話在老銷售那裡幾乎是口頭禪,而且的確奏效。」


  他見路鶴寧驚訝的瞪眼,忍不住笑道:「簽單就像搓牌,管他手裡是大小王還是同花順,能贏才是目的。而在這個過程中,有時候需要放棄部分的臉皮和尊嚴……不過話說回來,臉皮這個東西……大概跟坐寶馬里哭和自行車上哭差不多,有時候反倒是越沒資本的人越把這臉皮當回事。等你到了一定境界,你就會覺得這東西反倒沒那麼必要了,你不需要別人的幾句話來肯定自己。」


  李軍的年齡應該和徐稷差不多,但是特別穩沉,說話也有條理。路鶴寧不自覺地反覆琢磨他的話,漸漸內心的抵觸越來越輕,跟人拉家常聊關係上也越來越放得開。


  事情的進展比他預想的要快,路鶴寧時常為自己取得的進展而竊喜,只有偶爾的時候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開始變了,也變的圓滑世故,臉厚心黑?


  徐稷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玩笑話會讓路鶴寧想這麼多。周末的時候他開車到了路鶴寧這,看他一臉嚴肅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怎麼,不歡迎我啊?」


  路鶴寧搖了搖頭,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然後說:「也沒有,就是有些迷茫。」


  徐稷更驚訝。


  路鶴寧琢磨了會兒,覺得這事立刻說有些突兀,於是偏過臉看著他道:「你要是吃飯的話我可以做,但是不能在我們宿舍,這裡的東西都是軍哥的,他這人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用他的東西。」


  徐稷問:「軍哥是誰?」


  「我室友啊,」路鶴寧道:「我本來想昨天給你買一套的,後來想想算了,你又不常來,買碗筷的那錢還不如在外面請你吃一頓,而且這邊柜子的東西都放滿了,加上你的一套怕軍哥介意。」


  徐稷本來過來就是想熱鬧熱鬧,覺得倆人挺長時間沒見了一塊吃個飯聊聊天,他原本沒想非在這吃,但是這會兒路鶴寧這麼說,他就有些不太樂意。


  只是路鶴寧一臉有心事的樣子,徐稷忍了忍,先憋著氣問:「你先說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事?」他看了看這宿舍的小廚房,又哼道:「你先說,說開心了咱再出去吃,反正這小地方也做不出什麼好吃的。」


  「也行,」路鶴寧想了一會兒,問他:「我就是問,你有沒有覺得我這個人哪裡變了?」


  「哪裡變了?」


  「就是說話,做事什麼的,有沒有變的讓人感覺太圓滑,太不真誠了?」路鶴寧看徐稷一臉茫然,解釋道:「我最近學了點工作上的手段……效果是很好,但是有時候我又覺得那樣不太好。」


  徐稷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些好笑,問道:「你哪樣了?違法犯罪了?坑蒙拐騙了?」


  路鶴寧搖頭。


  「那就是了,工作上學點手段是應該的,你以前那叫笨。」徐稷道:「陳立給過你評語,說你頑固不化,說不明白……」


  路鶴寧愣了愣:「什麼時候?」


  「早了,」徐稷說:「那陣子看你下班愁眉苦臉的,所以抽空就問了他一句。他說你太循規蹈矩不知道變通……」


  路鶴寧懵了會兒,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愁眉苦臉過了……不過陳立這人不是背後說人壞話的,而且也沒必要說他壞話,徐稷問他的時候他這麼答,很有可能當時的確對自己不滿了……難怪後來自己離職的時候徐稷說不用跟陳立說。


  「你是不是說他了?」路鶴寧忍不住苦笑一下:「我還以為我在他手下乾的挺好呢,原來不是你罩著我說不定都被辭了。」


  徐稷笑:「你現在沒我罩著不也乾的挺好?我說,有人教你就是好事,你別沒事就想太多,只要不違法不違規,多學點法子是好的,就是犯了錯吃了虧也沒事,反正多的是機會改,別縮手縮腳的放不開……」


  路鶴寧點了點頭,他本來也覺得自己有點矯情,只是平時沒人聊聊心裡話,難得徐稷跟他聊天無所禁忌,他就當拉著徐稷倒苦水好了。


  徐稷有些驚訝:「不過誰這麼幫你啊?照我說你就是朋友太少,應該走出去,多交往些這樣的朋友太對。」說完一拍大腿,「要不問問你這同事有沒有空?我請他吃個飯,以後多照顧著你點。」


  路鶴寧連忙擺手,笑道:「不用不用,我們倆關係挺近的,天天一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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