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
大概是因為靠近西大門的緣故，哪怕呆在關緊了門窗的屋子內，依舊可以聽到從遠處傳來熙熙攘攘的吵鬧聲，一連好幾個小時都不曾減輕。
這期間陸正恆壯著膽子溜出去了幾次觀察情況，但每次帶回來的消息基本都不怎麼樂觀。
為了保證安全，偌大的區域只有東西兩個大門，入口也很小，堪堪能通過普通車輛就是極限了。圍牆高高疊起，連感染者都爬不進來，更別說人類了，而逃命的人只能一擁而上擠在那小小的出口。如今存活下來的人並不多，但一個安全區內少說也有個幾萬人，全部扎堆擠在一起會是什麼樣的景象，稍微想想就知道。
也許井然有序地排列著走出去，反而會更加效率，可能這期間會持續遭到感染者和獸浪的侵襲，但用不上個把小時絕對可以安全逃生。然而眼下，原本負責維持秩序的管理層不翼而飛找不到一個影子，人們因為恐慌早已失去了理智，寧可瘋狂的堵在那裡，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禮讓問題，才造成一連幾個小時過去，還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堵在那裡。
長時間的阻塞，使西大門附近已經聚集了大量的感染者，有一戰之力的人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利器不斷斬殺，同時也更加不管不顧地沖入人群，生怕被波及到。這讓一些無辜者除了因踩踏而死之外，又多了許多誤傷而喪生的生命。
縮在一樓角落椅子上的時凈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對於不斷傳入耳朵內的聲音已經開始麻木，從剛剛陸正恆對她說了那句話后，時凈的狀態就不怎麼對。若是放在平時，大概陸正恆會考慮讓她跟著出門探索確認眼下的情況，但剛剛他出去看到時凈現在的狀況，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留下一句「你在這裡好好休息吧。」就離開了。
時凈知道自己現在是在逃避現實，哪怕她一直堅信著薛夏一定會挺過來，然而現實太過沉重，讓她根本無法理所當然地肯定自己的想法，甚至也沒辦法考慮若是真的到了那個極端的地步，她能否將利刃對準薛夏。
答案？
又看了一眼躺在長椅上的薛夏，剛剛已經用從柜子里翻到的急救箱處理了傷口，但她的狀態沒有絲毫減輕，偶爾發出痛苦的輕哼，高燒不退，陷入了深度昏迷。
眼中閃過几絲無力的不甘，像是無法再看下去一樣將腦袋懦弱地埋進雙膝中，更加用力地抱緊自己。
答案有的。
她卻做不到。
偏偏這個時候突然回想起了她最不願意想起的姜徹，那瘋子當初一句「天真到白痴的想法」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上，很多次讓她動搖不已。
是的，她的想法是太過天真白痴了，可是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末世，她除了盡量讓自己的想法變得樂觀點外，還能做什麼嗎？
不知道。
輕輕合上了雙眼，乾脆什麼都不去想。
也許就如陸正恆所說的，她現在的狀態不太對，一定是因為今天晚上的突然事件太多，才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休息一下吧，也許再睜開眼睛后，薛夏就會醒過來了也說不定。
恩，一定是的……
原本就忙了一天沒有好好休息，極速奔跑了那麼久又遭遇了巨大的打擊，稍稍放鬆了精神的時凈很快就陷入了半睡眠的狀態。聲音還能夠非常清晰地傳遞到耳朵內，但大腦卻沒能很好地理解。
意識一直都處於朦朧之中，偶爾身體的重心會歪向旁邊一個晃動就會立刻醒來，茫然地環視一周發覺沒有任何異常后，又會立刻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中。
這期間她似乎感覺到陸正恆回來了一次，他稍微確認了一下薛夏的狀況又在屋子裡休息了一會兒后再次離開，時凈本想跟他說一句不要總是出去了，感染者和獸浪再怎麼被大量人群吸引了注意力，他一個人終究還是太危險。可這句話只是在大腦里轉悠著，卻沒能順利說出口。
偶爾可以聽到樓上傳來的細微聲音，甚至在通往二樓的小樓梯口也有悉悉索索的響動，大概是剩下的三個孩子弄出的聲響吧。
也是，這種情況下，就算叫他們放心好好去睡覺不會有任何事情的，大概也沒有人會真正放下心來吧。
「小凈？」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時凈突然聽見有誰叫自己，猛地抬起頭來，還有些茫然的雙眼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直接就對上了薛夏溫柔的笑臉。
「……小……夏？」
「你怎麼就這麼睡在這裡了，不難受么？」
也不在乎時凈一臉迷茫，薛夏的聲音就如平日一樣隨和柔軟，完全沒有了之前虛弱痛苦的痕迹。想到這裡時凈猛地清醒過來，一把抓住她另一邊沒受傷的胳膊，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小夏！？你醒過來了！有沒有事？還有其他地方感覺到疼嗎？」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的人，發現她好好地站在那裡，像個沒事兒人似的。
「我怎麼會有事呢，你看著不是好好的么？」薛夏息事寧人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之前我還在想，萬一出事了可怎麼辦，幸好……」眼角有些發酸，時凈連忙眨了兩下生怕眼淚掉出來，她可不想露出太丟人的樣子。
「小凈真是的，太容易慌張啦，我真沒事了，不信你看啊。」薛夏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像是要印證自己的話一樣，抬手拆起了綁在胳膊上的繃帶。
「誒？等、等……？」
看見她這個動作后時凈反而愣住，狀態再怎麼恢復了，外傷是不可能那麼快就好起來的。上次時凈只不過是在大腿上被咬了兩個血洞，要癒合也過了好幾天，更何況薛夏胳膊上可是被撕下來了一小塊皮膚。
正要伸手制止她這個動作，對方卻先一步扯下了繃帶。潔白的紗布上還沾著暗紅色的血液，可胳膊上卻連個痕迹都沒有留下，瘦弱光潔的胳膊慘白慘白的，顯得青色的血管越加清晰。
怎麼會，沒有傷口？
「……小、小夏！？」
正疑惑著，突然感覺到面前的少女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力氣大得不像一個孩子該有的，骨頭都被捏得發出了細微聲響。時凈吃痛地抬起頭來，再一次對上那張臉后，瞬間一陣心驚肉跳。
薛夏的臉不知何時呈現出一片不健康的青色，雙眼迅速污濁下去，因為垂下頭的姿勢頭髮散落下來遮住了半張臉，在感受到時凈的視線時突然抬起頭，那張臉不知何時變成了當初攻擊過時凈的那年幼感染者的模樣，咧著嘴扯出讓人毛骨悚然地笑容。
「這次不會再讓你跑了哦~」
宛若捏著喉嚨發出模糊不清的氣音，聲音刺入耳朵帶來一陣顫慄，時凈下意識抬起一隻手想要將她推開，盯著年有感染者臉的薛夏已經整個人撲上來，對準她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凈丫頭！凈丫頭！！！」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時凈猛地抬起頭來，動作太大整個人直接朝旁邊倒去，以非常扭曲地姿勢從椅子上滾到了地板上，摔得眼前一陣眩暈。
根本顧不上摔痛的身體，她下意識地摸向肩膀，觸碰到了粗糙的衣料，上面沒有任何傷痕，身邊也沒有站著那個年幼的感染者，這才驚魂未定地大口喘著氣，知道剛剛是她在朦朧之中做的夢。
這個夢太不吉利了……
「凈丫頭，快躲開！往旁邊躲！」
「誒？」
還沒等時凈把氣喘勻，羅斯先生尖銳地聲音再次傳來，時凈只覺得漆黑的房間內從左上方突然躥出了個黑色的影子，直線朝她的腦袋上砸了下來。
「嗚哇！！」在狹小的地方根本沒辦法有太大的動作，只能擰著身體猛地朝一邊滾去，一聲巨響咂在了心頭，時凈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發現距離她耳邊不過一厘米的地方，一張看上去就相當厚實的木質小矮桌重重地落在了那裡。若是直接砸在腦袋上是什麼後果，可想而知。
「怎、怎麼了？」
還有些昏沉的大腦有些跟不上現實發展的節奏，要不是剛剛摔得渾身都痛，時凈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睡夢中。
「那小姑娘已經開始散發出感染者的氣息了，什麼都別想，趕快離開這裡！」
然而，羅斯先生接下來的話直接在腦袋裡炸開，時凈瞪大眼睛徹底清醒了過來。
「……什、你說什麼？！」
「別再傻了！！這是現實，快走！」
這次羅斯先生並沒有以只有時凈能聽到的意識交流方式，而是放大了聲音直接吼了出來，那強烈地聲音震動著耳膜，帶來一陣陣刺痛。
茫然地從地面上爬起來，怔怔地看著隔了五六步距離的黑色影子以野獸一樣的姿勢半趴伏在地面上，喉嚨發出模糊不清地低吼，完全陷入了警惕的狀態。
隨著初醒的眼睛漸漸適應了昏暗，黑影的面容也完全展現在眼前。
黑色的頭髮胡亂地散著，原本因為高燒而潮|紅的臉已經呈現出了詭異的蒼白色，不久后就會朝著充滿死氣的青灰色蔓延，透亮的黑色眼瞳也暗淡了下去。素凈的臉上擰著讓人顫慄的兇狠表情，彷彿只要面前的人稍微做出什麼有威脅的動作，就會直接撲上來。
「……小……夏？」
時凈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顫得跑了調，卻完全沒有那個能力將其控制。
神啊，如果這是噩夢的話，請讓她醒過來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