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在末世降臨之後，世界整個都發生了變化，人們都在為了能夠生活下去而奔走彷徨，無心顧慮其他。正因為如此，這世界也隨之一天天蒼白下去，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死氣沉沉。
但每年只有那麼一次，哪怕是苟延殘喘活在這世上的人們，也會揚起希望的笑容熱熱鬧鬧做迎接準備的日子——元旦，新年之始。
無論經歷了多少苦難，他們終究是又邁過了一個年頭，如今依舊真實地活在這裡，所以在這一整年中唯一一個特殊的日子來慶祝。
就連時凈所居住的小小的倉庫，也在好幾天前便熱熱鬧鬧地準備了起來。儲備糧當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零零碎碎的烹飪用具。
破舊的小倉庫內並沒有天然氣管道這種高大上的設施，哪怕用灌裝的煤氣也要天價，所以大部分時間時凈他們都是吃買來的速食和麵包將就著。偶爾少有地開個火，多半也是用最古老生火在上面架個鍋的方式。
難得到了新年，時凈和薛夏從幾天前就想著一定要吃頓像樣的晚餐，這些日子陸陸續續地買回了不少調味品，準備了必要的廚具，悶在屋子裡抱著錢包精打細算了好久，才終於決定好了當天晚飯的菜單，就等將新鮮的食材買回來大展身手了。
「呼，終於弄好了，真是大花銷啊。」時凈看著手上列好的單子，塗塗改改好幾次，旁邊還進行了無數次的驗算，縮水了好多的菜單用時凈以前的眼光來看連家常晚餐都比不上，更何況是新年的大餐了。但放到現在，她已經清楚這足夠奢侈。一點點攢下來的錢一頓飯就用掉了將近三分之二，時凈很肉痛。
這麼說來，她有多長時間沒吃過熱乎乎的飯菜了？
一想到當天晚上大家圍在餐桌前幸福地吃著東西的樣子……
時凈呼了一口氣露出輕鬆的表情。
嘛，肉痛就肉痛吧，錢賺回來不就是為了花的，再攢就好了，能這樣奢侈的次數也不多不是么。
「確實是大花銷啊。」旁邊的薛夏接過了時凈的話，看著她手上的紙條，「不過孩子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恩，這倒是，所以也無所謂啦。」時凈伸個懶腰站起來，看了看小天窗，外面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竟然都這麼晚了，正恆怎麼還沒回來，最近他也太拚命了吧……唔，雖然也有我怕冷出去不了多久就會被凍回來的關係。」說到最後時凈生出了點愧疚感，原本兩個人的事情全都壓在了那個少年的身上。
「哈哈，這用不著擔心，正恆身手不錯而且不會去做危險的事情的，小凈也知道吧。」薛夏倒顯得很輕鬆。
「小夏，你這是在變相的說我老是愣頭青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吧……」時凈的表情一僵，無奈地轉過頭去一臉怨念。
「這話是小凈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薛夏揶揄地看著她，然後招招手讓她坐回來，「總之你就別在乎那麼多啦，正恆前一陣子不是也跟你說了么，暫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了，等天氣暖和點再說。而且……我覺得小凈已經足夠努力了。」
重新坐回椅子上，時凈歪著頭看過去，沒太懂她怎麼會突然說這麼一句話，「小夏？」
「總覺得這樣說可能太見外了……但是，小凈，謝謝你。」薛夏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地道了謝。
「……誒？怎麼了，這麼突然。」時凈持續一臉茫然，「而且，我也沒做什麼需要小夏道謝的事情吧。」
「謝謝你為了大家做了那麼多。」薛夏搖搖頭，「要說以前……我是絕對想不到日子能過得像現在這樣愜意，起碼不用飢一頓飽一頓擔驚受怕，能有這樣的生活，多虧了小凈你的努力。」
被突然這麼誇，時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臉上露出了些許為難的笑容，被薛夏看到后忍不住笑了幾聲。
「大概兩年前父母剛去世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整個天都塌了，完全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收起笑容，薛夏稍微低下頭，回憶似的開了口，「變成一個人後最開始那幾天記憶完全是混亂的，現在我也想不起來當時都發生了什麼，能活下來大概都是奇迹吧。就那樣渾渾噩噩過了挺長時間，然後遇到了同樣遭遇的正恆，於是我們兩個結伴在這個小倉庫里安頓了下來。」
這是薛夏第一次主動跟時凈提起她的經歷，稍微愣了一下，時凈連忙坐正了身體仔細傾聽。
「就這樣陸陸續續地，我們又遇到了不少相同遭遇的孩子，有比我們大的，大多數都是年紀小的，最熱鬧的時候，倉庫里有十多個人呢，剛開始所有人都以為，大家聚在一起總能找到活下去的方式。」像是提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薛夏一瞬間露出了笑容，但很快又消失了，「但是，第一個冬天來臨了，那個寒冬，兩個人沒能熬過去。」
末世的冬天究竟有多恐怖，時凈已經親身經歷了，想到那個場景，忍不住抿住了嘴角，心中一陣壓抑。
「那就像開始的信號一樣，所有人都意識到曾經的樂觀是多麼虛幻，單憑我們小孩子的力量根本掙扎不了多久……於是，年紀大點的孩子一個個離開，去尋找能夠接受他們的狩獵團體，年紀小的孩子還不懂事只能等待不知道哪天到來的死亡。大概過了半年後，倉庫里就剩下了我們六個人。」嘆了口氣，薛夏繼續說著，「猛地意識到在這個家裡我跟正恆成了最大的，必須要照顧其他年紀小的孩子，最開始失去父母的慌亂再次出現，甚至比那次更嚴重。」
話語在這裡突然頓住，薛夏的笑容變得有些悲傷，「已經經歷過一次了，所以非常清楚……不想再一個人了。」
噗通。
心臟猛地一陣鈍痛，時凈愣了一下睜大眼睛，心情複雜得不可思議。
不想要一個人，所以才拼盡全力想要挽留些什麼，那種感情，時凈非常明白。
「小燁生病那段時間，我在外面逛好幾天都沒能順利弄到錢，還總是被附近的流浪漢勒索，本來都絕望地以為家人又要少一個人了，結果在那個時候遇到了小凈。明明是要偷你的東西，結果反而被幫了，有一段時間還一直都對你保持著警惕和懷疑……對不起哦。」抬起頭來，雖然曾經經歷了那麼多傷痛，但薛夏現在直視過來的視線，沒有絲毫陰霾，「所以謝謝你，為大家做了那麼多。」
乾淨又溫柔的少女，原本應該可以擁有更多幸福的人，雖然也曾經絕望過，但最後還是踉蹌著邁動腳步，只為了能夠活下去。
時凈突然很慶幸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后能夠遇上薛夏，能夠在這個倉庫內安身。大概就是因為身邊有他們在，才讓時凈有了一同拼下去的念頭，而不是在遭遇了驚險后而懦弱地縮在角落裡一蹶不振。
想要守護這個地方。
這個想法，再次強烈地在心中震動著。
「都過去了啦，而且我也沒幹什麼，更何況……我們不是家人嗎？別說這麼見外的話啦。」時凈撇過臉去不好意思地抓抓臉，然後像是不想再提一樣站起來，「好啦，收拾收拾叫大家睡覺吧，估計正恆也要回來了，明天不是從中午就要忙著準備好吃的了嗎，話說在前頭，我做飯一點也不好吃，還要仰仗你呢，薛大廚。」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薛夏笑著也不點破時凈一臉羞|澀，順著她的話站起來，「不過你得給我打下手，不準跑了。」
「誒……我去陪小忠他們玩不好嘛。」一想到要到倉庫門口才能生火做飯，時凈似乎已經感覺到冰冷地寒風呼嘯而過了。
「玩的話完全不用擔心，小凈說白了你就想偷懶吧……對了，過年後小光就十歲了，前幾天還對我說要跟著你和正恆一起出去賺錢來著。」薛夏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欣喜，「有點高興啊，要知道一年前小光還總是躲在被窩裡哭呢，估計最近看到大家都這麼努力他也被激勵了。」
「……薛夏，你再用這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語氣說話，真的會未老先衰的。」
「小凈，你明天還想吃飯嗎？」
「請務必原諒我的失禮，薛大廚。」
「那打下手的事？」
「……包、包在我身上。」
「這還差不多。」
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又跟孩子們鬧了一會兒后便準備睡覺了，只是直到現在，陸正恆也沒有回來。有些擔心的時凈並沒有像往日一樣早早地躲進被窩的懷抱，而是多套了層衣服坐在小木椅上等著。
哪怕倉庫能夠抵禦寒風，但沒有取暖設施依舊冷得要命，坐在那裡不動的話一會兒就會被凍僵。薛夏已經跟其他孩子一起睡著了，為了不弄醒他們，時凈盡量放輕動作在屋內蹦躂，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也趴被窩去了。
「你還真有精神啊，早點去睡如何？」羅斯先生漫不經心地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這不是擔心么，正恆可從來都沒有這麼晚回來過。」時凈壓低聲音。
「那小子身手和警惕性都比你好多了。」羅斯先生毒舌了一句。
「不用你管！老實睡你的得了！」哼了一聲時凈撇過頭去繼續若無其事地蹦躂，立刻就聽到耳邊羅斯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又有什麼不……恩？」
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連來回晃悠的動作也跟著一頓，時凈皺著眉頭屏住呼吸，是她錯覺么？總覺得……地面有些細微的晃動。
「羅斯先生，你不覺得哪裡奇怪么？……羅斯先生？」忍不住開口確認，卻發現剛剛還在毒舌的終端突然沒了動靜。
「凈丫頭，我有不太好的預感，你出門到主路附近去一趟。」沉默了半天，羅斯先生再次開口，只是那嚴肅深沉的語氣是時凈從來都沒有聽過的。
「……怎麼了？」
「現在沒法解釋，快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