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眾生喜
這一年葉展顏難得過了個團圓年,心情自然是好得前所未有,也發揮她的撒嬌本事總算把丁靈琳給哄服帖了,好叫她不再生自己的氣。
令她沒想到的是她那位舅舅,竟在短短兩個月內就和西門吹雪成為了忘年交。
不過葉開對此倒是並不十分意外,還挺為路小佳高興的。
路小佳這人一直沒什麼朋友,大半輩子都活在坎坷之中,偏偏又生了顆再赤誠不過的心,如今能有個知音人自然是再好不過。
葉展顏其實相當好奇那些被他以寥寥數語帶過的那些往事細節,但也知道若是問他一定問不出什麼來,乾脆就去問路小佳。
路小佳睡了這麼多年,對當年的事倒是記得很清楚,被她這樣纏著問,也就全告訴了她。
葉展顏聽得咋舌不已,她以為自己十幾歲時經歷的諸多風雨已足夠波瀾壯闊,沒想到和她爹比起來幾乎可稱什麼都算不上,頓時更對葉開又多了幾分崇敬。
路小佳住了一段日子后才從丁靈琳那裡得知西門吹雪的決戰對象和葉家的關係也很不錯這件事,還頗驚訝地問葉展顏:「你就不擔心嗎?」
葉展顏眯了眯眼道:「舅舅能和西門成為朋友,想來也是知道他對他認定的對手是如何態度吧?」
而路小佳聽到這個回答就沉默了,之後再也沒問過這個問題。
春天快過去的時候,他們這一行人便收拾起了行裝準備下江南去。
雖然離決戰之約還早,但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也不用走得那麼急,權當是一路遊山玩水了。
葉展顏知道葉開是想趁這機會讓路小佳重新認識一下這片他闊別了幾十年的天地和江湖,所以自告奮勇地給他講起了近年來江湖上發生的許多大事,這一來一去,甥舅倆的關係也比之前浮於表面的客氣好了許多。
到了江南之後,葉開少不得要去見一下他一直極欣賞的俞五。
而葉展顏一到俞家便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當初在這裡娶西門吹雪的事,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再回想起來,倒也忍不住有幾分自己真是太亂來的感慨,真是難為西門吹雪還願意縱著她這麼亂來。
江南的夏天悶熱惱人,叫她連食慾都提不起來,一連兩日都是如此甚至連俞五親自下廚都叫她懨得沒胃口后,西門吹雪試探著替她問了個脈,才發現她已有兩個月的身孕。
再想到過去的這兩個月里他們舟車勞頓還經常飛檐走壁的種種行徑,西門吹雪頭一次嘗到了后怕的滋味。
葉展顏看他表情變幻莫測卻一直不開口,還以為自己是得了什麼重病,狐疑著道:「……我應該沒事吧?夏天嘛,胃口不好也正常,何況江南還這麼悶……」
西門吹雪反手包裹住她的手,放到耳邊摩挲了幾下才低聲道:「你有身孕了。」
「哦不是重病就好——」她說到一半才意識到他究竟說了一句怎樣的話,差點沒跳起來,「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
於是他就看著她平靜地又說了一遍:「你有身孕了,剛兩個月。」
葉展顏張大著嘴不敢相信,好一會兒后才接受這個事實,空著的手下意識地摸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不自覺地放輕動作,良久之後才又道:「……你確定的吧?」
其實她知道西門吹雪的醫術有多好,根本不存在弄錯的可能性,只是這消息實在是……太不是時候了啊。
當晚葉開和丁靈琳就知道了,驚喜之餘不免又多了幾分對她的擔憂,最後還是確認了她真的一點事都沒有才作罷。
葉展顏直到躺下休息的時候都沒有自己即將當母親的實感,但縱是如此,當摸著自己小腹的時候,她還是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這感覺叫她連睡覺都睡不好,生怕自己那不拘一格的睡姿會影響到腹中孩兒。
最後是西門吹雪緊攬著她同她保證會這樣抱著她到天亮才算了的,也虧得這樣熱的天氣里,相擁而眠的兩人都不覺得難受。
第二日一早她還聽到路小佳和葉開感慨道:「我總覺得你我都還是十幾歲,結果你卻告訴我你就快是爺爺輩的人了,我真是太不習慣了。」
葉展顏扯了扯嘴角,決定不打擾他們倆追憶前塵。
後來獨自在庭園裡散步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葉家剛搬到南海那會兒,白雲城的老葉城主曾玩笑般地問過葉開,既然這麼喜歡沈紅葉,為何不自己再生個兒子。
當時葉開笑著說生孩子太辛苦了,他不想丁靈琳再為他遭一回罪。
此刻再回想她爹這句話,葉展顏也不免對生孩子這件事多了幾分恐慌。
算起來她和西門吹雪成親也有了三四年了,這孩子來得其實還算晚的,但說實話,在此之前她的確從未考慮過孩子的問題。
西門吹雪好像也很清楚她的恐慌一樣,每晚都抱著她入睡,睡前更是不怕辛苦地安撫她各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時至七月,離葉孤城和他約定的決戰只剩下了一個月時間,西門吹雪原本想同葉孤城商量一下把時間往後推一個月,待她徹底安了胎再去決戰,但卻被她拒絕了。
「孤城為這件事籌謀已久,只待將南王府和唐門一網打盡,此時延後,若叫唐門知道了原因,怕是更不好辦。」她冷靜地說。
畢竟唐門最想對付的就是她,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怕是定要搞出些幺蛾子來。
西門吹雪知道她說得有道理,所以難得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之中。
就在他猶豫的當口,已經很多年沒有同他見過面的練霓裳竟忽然來到了江南。
練霓裳是來這裡見葉開夫婦的。
她在天山那些年,和荊無命也算是成為了關係不錯的朋友,否則也不會屢次對命懸一線的路小佳施以援手,後來荊無命要她幫忙送一封信給葉開的時候她也是十分驚訝。
可見世上的事有時候就是那麼巧。
她忽然就有些想見見自己的兒媳婦了。
況且雖然一天都不曾養在自己身邊,但西門吹雪畢竟還是她生的,感情肯定是有的,身為一個母親,對他娶的妻子也難免存了幾分好奇。
見過葉展顏之後她被因閉關練功的關係而兩年沒見著她的玉羅剎纏著在嶺南呆了一段時日,之後再同他一道回西方魔教一趟,日子好似眨了個眼就過去了,等她準備動身的時候,甚至離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的決戰之約也已不遠。
打聽到了他們和葉開夫婦暫時都在揚州之後,她便來了。
葉開從到了天山起到現在對她一直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此時見面之後自然是大吃一驚。
他縱橫江湖這麼多年,見識過的高手數不勝數,自己更有那天下第一的飛刀,自認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人,然而在見到練霓裳的時候,還是驚訝了半瞬。
不是因為她那滿頭的白髮,而是他發現他這位親家的武功,居然比他想象之中還要高上許多。
其實這也倒罷了,最令他驚訝的是練霓裳的內功,很明顯是來源於天山派,但他卻從不知道天山派還有這樣一個絕世高手。
不過這樣的疑惑在初見時是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問出口的,所以葉開驚訝過後也沒說什麼,只感謝了一番她這些年來對路小佳的種種幫助。
而練霓裳得知葉展顏有了身孕的消息之後,自然也十分欣喜。
雖說彼此感情淡薄,但西門吹雪對她的武功和行事作風都放心得很,在她來了之後,便放心地同葉孤城商量晚一個月再決戰的事去了。
葉孤城如何能不應下,只是應下了之後,自然又少不得要好好安撫一番南王世子,再儘力拖住唐門,好叫他們不要趁這一個月對葉展顏動什麼歪心思。
八月底的時候,他們幾個以及俞五一道離開了揚州去往金陵。
這場決戰對天下劍客來說都是不容錯過的一戰,所以此時的金陵城更是熱鬧極了,不過熱鬧之餘,那種緊張的形勢也好似徹底繃緊的弓弦一樣一觸即發。
路小佳出去溜了一圈后回來同她講京城地下賭坊的盤口正瞬息萬變,她一聽,頓時想起自己之前在南海附近買了幾注平,當即拿出幾張銀票道:「舅舅,那你再出去的時候幫我去多買幾注平吧!」
路小佳:「……」
外甥女真是心大。
時間過得很快,九月初十那日,蕭飛雨也帶著沈紅葉和孟星魂到了京城。
同時她還帶來了一個尚未傳至金陵的消息。
「我們來的路上聽說,綉玉谷被人給端了。」
葉展顏和西門吹雪都很驚訝,尤其是西門吹雪這個和邀月打過的人,深知邀月的內力有多深厚和她那移花接玉的厲害,當即問道:「發生什麼了?」
蕭飛雨搖頭皺眉道:「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綉玉谷內那些移花宮的婢女,全逃出來了,至於那兩位宮主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有人說她們死了,也有人說她們瘋了,但反正也沒人敢進綉玉谷一探究竟。」
畢竟有這個本事的人,此刻不是身在京城就是在往京城趕來的路上。
「以邀月的武功,這天底下能勝過她的人應當不多。」葉展顏說,「不過她脾氣古怪成那樣,又唯我獨尊,得罪的人太多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但移花宮畢竟也是武林四大絕地之一,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我是真沒想到。」蕭飛雨嘆了一口氣,「說起來離帝王谷也不算遠,也許我爹出關後會去查看一番。」
「的確不遠。」葉展顏感慨了一聲,「從前義父似乎還說過,在邀月繼承宮主之位前,帝王谷和移花宮勉強還算是有幾分交情的。」
後來往來愈發的少,等她和蕭飛雨出生之後,這兩家已幾乎斷了交情,乾脆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若是傳言不假,以蕭王孫的性格,估計還是會去看看情況的。
這消息真正傳到京城之時已是九月十四。
不過正如葉展顏所說的那樣,邀月從前得罪過的人實在是太多,以至於聚在京城的江湖俠客們得知了這個消息后都開心得很。
「不管是誰滅了移花宮,能叫邀月這女人從此折騰不起風浪,便是值得慶祝的美事一樁了!」
「那是自然!」
……
「雖然她們是養了你,但心思惡毒也是半分不假的,你就別為她們不平了,這一路走來你也聽了很多江湖人對她們的評價了吧,燕伯伯當初可是一句都沒說錯她們啊。」臉上有一道疤的小孩扭頭對邊上神情黯淡的那一個道。
而那個神情黯淡的小孩聽了之後竟是將頭垂得更低了,良久才低聲道:「……我明白的。」
「你明白,你明白就多笑笑啊,燕伯伯最近一直板著臉就算了,連你也苦著臉!再這樣下去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他話音剛落,去給他們倆買餅的男人也回來了,彎腰將手中的餅遞給了他們。
「我們現在要去哪啊燕伯伯?」
男人的腳步頓了頓,開口時聲音很沉:「去我一個朋友那,我今晚要去個地方,不能帶你們一起,我送你們去他那住一晚。」
兩個孩子都似懂非懂地點了頭,沒再說話。
這段日子金陵城裡隨處可見武功不錯的江湖人,加上今日已是十五,故而也沒有人特別注意這滿臉肅殺的黑衣劍客,畢竟他手裡的那把劍銹得幾乎已不能用,看上去根本與破銅爛鐵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