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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合一

  綉玉谷。


  邀月站在山巔處俯視著那個提著劍的白衣少年,目光再從他腳下躺著的移花宮弟子們身上掃過,不自覺攢了怒氣,眉頭緊蹙,冷聲道:「移花宮與萬梅山莊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懂西門莊主的意思。」


  西門吹雪的聲音卻是比她更冷,「你不必懂。」


  他話音剛落,又是乾脆利落的一劍,穿宮裝的侍女應聲而倒。


  「好大的口氣。」邀月哼了一聲,從山巔之上飛身而下,踏著獵獵風聲落到他面前。


  不得不說她生了一張非常美的臉,秋水為神玉為骨,分明氣質冷若冰霜,五官又艷若桃李。


  這樣一張臉,饒是江楓當初醒來第一次見到時,也差些看呆了去。可偏偏西門吹雪卻彷彿根本不曾看見一樣。


  他的神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甚至眼神比方才更冷了些。


  「我若是沒記錯,你剛贏了武當首座弟子?」邀月道。


  西門吹雪沒有回答她,他只是站在那靜靜地看著她,良久后才開口道:「你和江琴什麼關係?」


  邀月一驚,雖瞬間恢復了表情,也已足夠讓西門吹雪確認,他們是真的有關係。


  「難不成你是為了江楓來的?」她問。


  西門吹雪仍是不回答,但他的動作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如此狂妄的態度自然再次激怒了邀月。


  她怒甩廣袖,在西門吹雪出劍的瞬間已凌空而起,黑色的花瓣從她手中飛出,在風中颯颯飛舞。


  可無論如何飛舞,都彷彿絲毫靠近不了西門吹雪的劍鋒!

  日光從山谷上方灑下時尚是暖的,但照到他的劍身上時已變為刺骨的冷。


  事實上在一路看著他闖進綉玉谷時,邀月根本不曾真正將西門吹雪放在眼裡,她不動手只是因為被憐星提醒了一樁武林中無太多人知曉的秘辛。


  萬梅山莊和武林四大絕地之首的西方魔教是有關係的。


  雖然沒人知道這兩個地方究竟是何關係,可那畢竟是西方魔教,就算是移花宮,也沒有與之硬碰硬的本事。


  但這小子的態度如此狂妄,出手也絕不留餘地,她若再不動手,她移花宮豈不成了個笑話。


  何況就算是玉羅剎親臨,也斷沒有對移花宮擺出如此態度的道理!


  西門吹雪用的是劍,她便以劍應戰。


  她用一把黑綠色的短劍,驟看之下似乎毫無光澤平平無奇,但若定睛多看幾眼,便能察覺到其上森森劍氣,駭人之勢撲面而來。


  常人見了這柄劍,在三眼之後,大約已連直視都不敢。


  可西門吹雪沒有,他眼中甚至戰意更甚。


  神兵遇神兵,縱使不驚天地也足以泣鬼神。


  甫一交手,邀月便知道了這個氣勢駭人的少年最大的弱點在哪裡。


  ——他的內力遠不如自己。


  尋常劍客練一輩子,劍招也許都是空有形而無神,西門吹雪卻正好相反,他年紀太小,最大的問題反倒是劍形未至。


  如果邀月願意,只消同他耗著就能讓他耗完那年輕身板里的內力,從而不戰自敗。


  可惜她不屑用這樣的辦法。


  既然西門吹雪闖入綉玉谷,一路暢通無阻地打到她面前,用劍遙指著她,她便要用劍讓他低頭。


  讓他知道她移花宮從來不是任人欺負的地方!

  西門吹雪也察覺到了邀月此時氣勢上的不一樣,但他並沒有去考慮這些的時間。這大約是他自七歲學劍以來,遇到過的最難纏的對手。


  她動作迅捷,身法鬼魅,劍招也是一等一的奇絕,若不是他的動作也足夠快,五招來回之下,他身上起碼有四處已被捅穿。


  一長一短,一銀一綠。


  每一次的相接都能叫風聲變調,如泣如訴,讓人聞之便心神不穩起來。


  就連立於山巔之上的憐星,看著邀月和西門吹雪的這番交手,都差些愣住。


  邀月的劍術已是天下難求,她原以為這天下間在劍術上能穩贏邀月的只有江楓那位被尊為「神劍」的義兄燕南天以及武當的木道人,其餘劍客,哪怕是南海那位白雲城主,和她姐姐動真格,也定是討不到什麼好處的。


  可這西門吹雪卻足足與邀月纏鬥了五十多招還不見半點頹勢。


  不,不止如此。


  細看之下,同邀月的奇詭比起來,他的劍招其實出奇的簡單凝練,但每被避開一劍,下一劍的速度都在變得更快。


  他……他簡直是個怪物!


  憐星頭一次開始擔心起了邀月。


  她當然已經看穿邀月存的心思,也知道纏鬥至此,她不會再改變主意去用內力壓西門吹雪。


  可她身在局外,卻是將這兩人的劍勢變化看得更清楚明白。


  百招過去,西門吹雪竟已呈出遊刃有餘之勢。


  他的劍簡單至極,無非是崩、撩、截、掃、刺。


  可偏偏就是這麼簡單的動作,由這個少年做來,卻彷彿有萬鈞之勢,利刃寒光破空而來,甚至能讓天地都為之變色。


  颯颯揚揚的黑色花瓣全部落地那一瞬,風也似乎跟著一起靜止了下來。


  不論是邀月還是西門吹雪,在這一刻眼裡都已看不到旁人他物,剩下的只有對方的劍!


  兩柄神兵迎面相接,千鈞僅一剎。


  刺耳的聲響幾乎震動了整座綉玉谷,憐星已經徹底呆住,正要飛身往下去的時候,她聽見了那塵土飛揚的中心處,傳來西門吹雪依然無比冷然的聲音:「移花接玉,名不虛傳。」


  憐星大震,邀月竟在最後關頭用上了移花接玉?!

  那西門吹雪那一劍得有多可怕?

  她想象不出來。


  莫說她了,連邀月自己都沒想到,他居然能在眉心被抵住的時候還能刺出那樣一劍。


  縱使有神無形,那也是足以讓她震動的一劍。


  邀月幾乎是本/能地在劍鋒往自己脖頸橫來之時,一飄一引。


  她避開了這一劍!可她的劍也再碰不到西門吹雪!


  他二人重新恢復成了動手前的對峙場面,憐星見狀,總算從山巔上掠了下來,站到邀月身後,「姐姐。」


  邀月沒有應,只是冷冷地看著西門吹雪,良久才開口道:「你的劍,受過燕南天指點?」


  西門吹雪沒有否認。


  「所以你是為他來的?」她忽然拔高了聲音。


  「不是。」這次他回得很快。


  邀月不解,然而剛要再出聲卻被憐星阻止了。


  憐星朝著她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大概猜到他是為誰而來的了。」


  邀月驚訝地挑了挑眉,只見自己的妹妹苦笑著搖了搖頭,而後走上前去,「若真如此,怕是西門公子找錯了地方。」


  西門吹雪沒應聲,大約是在等她說下去。


  憐星柔聲道:「我姐姐的確對江楓動了手,可那是他咎由自取,至於燕南天,則真的不關我們的事。」


  燕南天失蹤的確不關她們的事,只關江琴的事而已。


  憐星看著他冰冷的表情,仍是笑得無比自若。


  雖然他沒說話,但他的表情表達的意思其實再明顯不過,憐星知道,西門吹雪孤身闖入綉玉谷甚至直接對上她姐姐,其實只為一件事。


  他覺得她們算計了不該算計的人。


  所以他就毫不猶豫地來了,甚至不曾考慮過自己能否從移花宮全身而退,純粹得幾近荒誕。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憐星根本不會相信世上還會有這樣的人。但在西門吹雪收起劍往外走去的時候,她看著這個少年的背影,忽然又忍不住覺得,可能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練就這樣可怕的劍法,才能在這個年紀戰平邀月。


  ……


  南海。飛仙島。


  葉孤城收劍的時候已近黃昏,太陽半潛於海平面下,餘輝將大海染上橘紅。這本是海邊極美的場景之一,卻也不能牽動白雲城主一絲的心神。


  當他執劍時,心神便全在於劍上,但他收劍時,這世間便已無太多值得他牽動心神之事。


  好在沈紅葉知道,他要說的這個人,恰巧是這世上能牽動白雲城主的幾樣之一。


  「葉大哥!」少年清亮的聲音穿過濕潤的海風而來。


  葉孤城回過頭去,見到的便是他赤著腳從沙灘另一頭跑來的場景,比起往日來尋自己時的歡愉,此時的沈紅葉卻是一派焦急。


  「怎麼了?」葉孤城聽到自己這麼問道。


  沈紅葉在他面前站定,氣還沒喘勻便仰頭回道:「你能不能去看看姐姐?」


  他口中的姐姐,自然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葉孤城有點驚訝,挑眉道:「她回來了?」


  沈紅葉鼓著臉嘆氣,點點頭:「嗯。」


  縱使飛仙島離中原甚遠,這幾日也已聽到了關於「神劍」和小李飛刀傳人的許多傳言。


  如若不是葉孤城在聽聞之初就嚴令禁止飛仙島上的人繼續談論這件事,怕是傳遍整個南海也是早晚的事。


  但哪怕整個南海都無人議論,也無法改變燕南天失蹤的事實。


  葉孤城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對沈紅葉開口道:「走吧。」


  沈紅葉來得匆忙,直接在沙灘邊扒了個木筏就往飛仙島來了,但此刻領著葉孤城過去時,便忍不住撓著腦袋不好意思了起來。


  他用餘光瞥了一眼葉孤城,卻見他眉頭都不皺一下便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也沒有顧及他那一身潔白的衣衫有沒有被上面的泥沙弄髒。


  木筏行得很快,到葉家隱居的定波島時,太陽也尚未完全沉入海面之下。


  葉孤城對這裡很熟悉,很長一段時間裡,葉展顏練功無聊了就喜歡偷偷溜來飛仙島找他,一玩就是一整天,她年紀小,不管是他爹還是葉開都囑咐過他,一定要照顧好她,所以每回她偷溜出來,他都得乘著暮色將她送回。


  一轉眼那個會揪著他衣袖和他抱怨這抱怨那的小姑娘居然也長大了,葉孤城一時有些說不清自己的心情。


  丁靈琳看到他跟著沈紅葉進來,彷彿瞧見了救星一般立刻站了起來。


  「原來你去喊孤城了。」葉開揉著眉心對沈紅葉苦笑了一聲,又對葉孤城指了指葉展顏房間的方向,「我和你丁伯母都沒辦法,你去看看吧。」


  葉孤城點了點頭,過去輕叩了一下門。


  好一會兒后,裡面才傳來一個聲音。


  「沒事,我一會兒就出來吃飯。」倒是平靜得很。


  他想了想,還是直接開口道:「笑笑,是我。」


  裡面又沉默了片刻,但葉孤城卻很耐心地站在門口沒有動。


  「……我明天來找你好不好。」葉展顏說。


  從小到大葉孤城幾乎就沒拒絕過她的要求,可這回他卻拒絕了:「不好。」


  門吱呀一聲開了,葉展顏站在他面前,面色平靜極了,但抬眼看向他時又好像帶了幾分委屈。


  「我沒事的呀……」她低聲說。


  「嗯。」


  興許是因為從太原到南海這一路上,每一回她這麼說時葉開都只會嘆氣的緣故,此刻聽到葉孤城這句「嗯」,葉展顏反倒是有些想哭了。


  她生怕自己這個模樣嚇得全家人都不安心,所以眼淚還沒湧出來時便已迅速低下了頭。


  可越是這樣,淚水便越是剋制不住地要往外滾去,就在她想說你不要管我了的時候,她聽到葉孤城低聲開口道:「忍不住就不要忍了。」


  他就站在那安靜地看著她哭,因為猜到了她在擔心什麼,還順手關上了門,像小時候那樣輕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卻沒有出聲安慰。


  哭聲良久才小下去,而他也一直維持著動作沒有停。


  「他說過一定會回來的……」葉展顏哽咽著說。


  這個他指的是誰已再清楚不過,葉孤城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扶住她的肩膀,「那就等他回來再問清楚。」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葉展顏又想起了燕南天留的那兩個字,剛克制住不久的眼淚又有洶湧之勢,像是要把積存了一路的難過全部傾瀉出來一樣。


  長途奔波之下再這麼徹徹底底地哭了一場,葉展顏很快就累得睡了過去。


  徹底進入夢鄉之前,她好像有聽見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喊她笑笑。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午間。


  太陽很好,熟悉的海風味道和海鷗的鳴聲一道從窗戶外飄進來,她伸手揉了揉自己澀得發疼的眼睛,翻身下床拉開了門。


  外間正吃飯的四人動作幾乎同時頓住,沈紅葉更是差點連筷子都掉了下來,最後還是葉孤城先出的聲,「睡醒了?」


  「嗯。」她走過去在他們留給自己的座位邊坐下,拿起面前的筷子,剛要去夾蝦仁,又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忽然站了起來。


  「哎!」丁靈琳見她又要往房間里跑,頓時著急。


  葉孤城卻抿了抿唇,夾了那個蝦仁扔到她碗里去,「她應該是想起來自己忘了洗漱。」


  果不其然,又過片刻後葉展顏便從裡面重新出來了。


  她的確梳洗了一下,起碼讓眼睛舒服了許多,再坐下時見到自己碗里的蝦仁還笑了笑,雖然弧度很淺。


  這頓飯吃得相當沉默,但葉展顏還挺慶幸他們沒一個人再試圖安慰自己,安安靜靜地吃完了后才放下碗筷。


  可惜這動作一做,他們又瞬間全看了過來,她有點無言,好一會兒后才開口道:「我去海邊走走。」


  沈紅葉大概想說什麼,被葉孤城及時按住了。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后,他才出聲:「讓她一個人待會兒,沒事的。」


  這屋子裡的四個人,他的確是最能哄好葉展顏的一個,他都這麼說了,剩餘三個也只能照做。


  不過饒是如此,吃過飯後,丁靈琳還是憂心忡忡地拉著葉孤城道:「顏顏最聽你的話,你多勸勸她。」


  葉孤城心想她哪裡是聽我的話,不過是知道從小到大幹過的惹我生氣的事最多而已。


  「哎,這次你和顏顏多處處,她這個時候最需要陪伴了。」丁靈琳又嘆一口氣。


  聽懂了她弦外之音的葉孤城一時無言以對,好一會兒才猶豫著道:「丁伯母,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


  丁靈琳:「?」


  葉孤城面無表情:「我在她心裡性別是劍。」


  其實反過來說,葉展顏在他心裡也不是個會讓他產生什麼長輩們期待之中的情愫的人。


  對葉孤城來說,她大概永遠都是那個弄破了自己的衣裳還敢在道歉時偷偷瞪他的小妹妹。


  當然,既是當妹妹看了,他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如她的名字一樣過得開懷一些的。


  葉展顏在自己練輕功時常去的斷崖上坐著,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也沒回頭,而是繼續自顧自地盯著自己的腳尖和下面洶湧的海面。


  海水不停歇地一次次湧來,浪花拍打在礁石上,發出嘩啦聲響,良久她才聽到身後那個人出聲道:「這裡風大。」


  「都一樣。」她回過頭朝他笑了笑,伸手攏了一下被海風吹亂的長發,而後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樣,低聲繼續道,「我能不能去飛仙島住幾日?」


  葉孤城明白她的意思。


  她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有多惹人擔憂,尤其是丁靈琳,這兩日眉頭就不曾舒展過,所以她才想著去飛仙島住幾日。


  一來家人們不會不放心,二來也不用再讓他們看在眼裡跟著一道難受。


  葉孤城自然說好。


  ……


  西門吹雪戰平邀月從移花宮全身而退的事傳到南海時已是初夏時節。


  葉展顏還是從城主府侍女們的議論中知道的這件事。


  她覺得奇怪,西門吹雪為何會去移花宮同邀月打架?雖說邀月的劍術也相當不錯,但移花宮最出名的不還是那套名為移花接玉的掌法嗎?


  這疑問一說出口,那幾個侍女立刻面面相覷起來,一個都不敢再開口。


  葉展顏更奇怪了:「……你們怎麼回事?」


  侍女們全都低著頭,但還是被她看得如坐針氈,最終還是練劍回來的葉孤城及時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怎麼了?」


  葉展顏道:「我剛聽她們說,西門吹雪去了移花宮,還戰平了邀月,覺得有些奇怪而已。」


  「……」葉孤城知道她們不敢開口的原因了,擺了擺手讓她們退下。


  侍女們如獲大赦地出去了,葉展顏抬頭看他表情,挑了挑眉:「……所以你知道為什麼?」


  葉孤城在她邊上坐下來,沉聲道:「我不知道,我只聽說了些傳言。」


  「什麼傳言?」她問。


  「江湖上都說燕南天的失蹤可能和移花宮有關。」他頓了頓,「至於西門吹雪,據說是為了你才上移花宮去質問邀月的。」


  葉展顏驚訝得連嘴都沒合上,好一會兒才幽幽道:「……這也傳得太離譜了吧。」


  她才不信西門吹雪有這麼閑呢!


  可是葉孤城卻在喝了一口茶后又接著說道:「的確離譜,但這消息據說是從陸小鳳那邊傳出來的。」


  這下葉展顏直接打翻了茶杯,溫熱的茶水灑了一桌,但她已顧不得去收拾,「你說誰傳出來的?!」


  「陸小鳳。」葉孤城似乎還嫌一遍不夠,又重複道,「那個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葉展顏:「……」


  天哪,西門吹雪還真有這麼閑?

  見她還是一臉驚詫,葉孤城嘆了一口氣,伸手替她扶正了茶盞,「西門吹雪的事先不提,關於燕南天——」


  她咬了咬唇沒出聲。


  「你打算怎麼辦?」


  葉展顏看著他的表情,沒來由地就煩躁了起來。


  事實上早在回到南海那日她就從丁靈琳那裡知道了俞五查到的消息,確認了江楓那個叫江琴的書童的確有問題。


  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西門吹雪能戰平邀月,那就意味著邀月的功夫是絕對不及燕南天的,她還能逼著燕南天去寫那兩個字不成?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誠實道,「現在想想,他好像的確從沒真正信任過我,查情人箭時是這樣,找江楓時也是這樣,甚至消失不知所蹤時也是這樣。」


  說到最後時她幾乎是在苦笑了。


  葉孤城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他從沒喜歡過人,也無法設身處地明白她的感受,只好伸手揉她腦袋,如同葉開夫婦期望的那樣勸道:「那就別去想了。」


  說是這麼說,但他也清楚地知道,這無非是句空話。


  因為葉展顏根本不可能不去想這件事。


  她本是愛笑的,這段日子卻幾乎不曾露出過歡顏,偶爾扯動嘴角,也是勉強得叫人不忍去看的笑容。


  鈍刀割肉才是最痛的,葉孤城覺得這樣不行,葉展顏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她就該笑得比誰都神采飛揚,叫所有人仰望。


  「笑笑。」他忽然喊了她一聲。


  「嗯?」葉展顏抬起眼來。


  「既然放不下,還是去找吧。」葉孤城說,「他不信你,所以你便也不信他嗎?」


  葉展顏沉默了片刻,許久之後才應聲道:「你知不知道我娘是想你勸我別再想著這件事了啊?」


  葉孤城當然知道。


  可他更知道葉展顏現在需要的是什麼,這件事在她心裡是一件尚未了斷的事,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這樣忘記的。


  「只有搞明白了,你才能不再去想。」他說得篤定。


  葉展顏定定地看著他,最後還是在他的目光里敗下陣來。


  「你說得對。」她頹然道,「可是連俞幫主都找不到他。」


  「若真徹底尋不到了,那也可告一段落。」葉孤城說。


  他當然不是想讓葉展顏一輩子吊死在這棵樹上,換言之他其實只是想讓她早日死心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表情難得如此認真而擔憂,葉展顏盯了會兒,忽然忍不住問道:「若真是他辜負了我怎麼辦?」


  「教訓他。」他一本正經。


  她總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算了,你打不過他。」


  葉孤城:「……」


  行了,笑了就好。


  不過縱使他支持了她親自去解決這件事,在聽說她要再上中原去時,丁靈琳還是極力反對。


  「他不是不要你等他嗎,你還回去?!」


  葉展顏揉了揉太陽穴,瞥了葉孤城一眼,見他並沒有幫自己說幾句的意思,只好走過去抱住丁靈琳,趴在她肩膀上軟聲道:「娘——」


  葉開倒是比較理解她的選擇,在她撒完嬌之後,又囑咐了一句:「既然要去,就順便去向西門公子好好道一聲謝。」


  他不提還好,一提葉展顏又想起了自己躲在房樑上時聽到的白雲城侍女們議論的種種江湖傳言,頓時頭都大了。


  但這事吧,哪怕她再怎麼覺得不合常理,也的確發生了。


  「……我知道。」葉展顏點過頭后,又湊過去摟了葉開一下。


  沈紅葉悄悄拉住葉孤城的袖子,低聲問:「葉大哥你真的希望姐姐去找那個燕南天啊?」


  葉孤城哭笑不得,沈紅葉彷彿從小就認定了他和葉展顏有點什麼,在葉展顏這趟回來前還曾對著他的侍女齜牙咧嘴放過諸如你遠不如我姐姐好看的狠話,讓他大為頭痛。


  「不論如何,總得有個了斷。」他對沈紅葉認真道。


  沈紅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只是看錶情似乎仍是有些不太樂意。


  不過他再不樂意,葉展顏也還是在兩日後重新離開了南海。


  其實燕南天從離開太原到消失不知所蹤不過二十日,腳力再快,應該也走不了太遠,可惜她那時被江琴給她的那兩樣東西給徹底氣昏了頭腦,傷心難過之下,反倒是錯過了找人的最好機會。


  路過江城時又值盛夏,花繁樹茂,悶熱得惱人。


  葉展顏去杜老頭的麵攤上吃了一碗面,而後拐去城西拜訪了一下俞五。


  不知道是不是這件事給她的打擊太大,時隔大半年再見到她,俞五總覺得她比當初要沉靜了不少。


  得知她打算找下去,俞五沉吟了片刻,誠懇道:「那我送你一塊可以差遣丐幫弟子的令牌。」


  這個人情送得可算是太大了,但她又的確需要,最後只好在接過時認真道謝,並保證道:「俞幫主日後若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地方,還請儘管開口。」


  俞五嘆氣:「燕大俠是個頂天立地的人,那些江湖傳言我是不信的,我同你一樣想找到他。」


  葉展顏這一路上聽了那麼多千奇百怪的傳言,此時再聽到俞五直接提到這個名字倒也十分平靜,她點點頭:「我知道。」


  「可惜還是讓那個江琴跑了。」俞五遺憾道。


  江琴的下落要查還勉強算是有點線索,但燕南天就好像已從人間蒸發了似的,她一路北上費儘力氣都尋不到他半點蹤跡。


  這種一直在做無用功的無力感在抵達太原時攀至頂峰,以至於上萬梅山莊去道謝時,葉展顏都是抱著一腔焦躁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陸小鳳居然也在。


  這個時節的萬梅山莊沒有梅花,也沒有結冰的湖,但居然還有酒。


  葉展顏還記得陸小鳳上回說的西門吹雪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釀酒的事,所以在喝第一口之前,她都以為那是陸小鳳買的。


  不過這沁著梅香的酒一入口,她便嘗了出來,這是西門吹雪的手筆。


  西門吹雪就坐在她對面,見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沉默著給她又倒上。


  向來話多的陸小鳳這回不知到底怎麼了,居然也只顧著悶頭喝,氣氛一時安靜得幾近詭異。


  葉展顏在南海的時候被葉孤城勒令不準借酒澆愁,後來一路尋過來,獨自一人去了許多地方,找人還來不及,也沒什麼喝酒的興緻。可此時開了個頭后,倒是有些停不住了。


  到後來都不用西門吹雪幫她添,她幾乎是每喝一杯就立刻給自己續上。


  再好的酒量也經不住這種喝法。半個時辰后,她就醉得不輕了,眼神渙散地撐著額頭,不知到底在想什麼。


  陸小鳳悄悄扭頭去看西門吹雪,卻不想被抓了個正著,只好摸摸鼻子低聲道:「別喝了吧?」


  西門吹雪還沒回答,葉展顏就放下了手又拿過酒壺,嚷道:「喝!」


  陸小鳳:「……」


  「不如明日再繼續?」他試探著問她,「我看你這一路奔波,也累得很,倒不如先去睡個好覺。」


  葉展顏好像根本沒聽見這句話一樣,倒完了酒講酒壺塞進他手裡,用一種不容拒絕地口吻對他道:「一起喝。」


  「好好好一起喝。」陸小鳳認命地陪著她繼續。


  之後兩人便更沒顧忌,一直喝到月上中天才堪堪停下,還是因為沒酒了。


  所幸酒品都不差,沒幹出什麼在別人家發酒瘋的丟臉事來。


  西門吹雪喝得最少,自然也最清醒。


  他看著歪在桌上的這兩人,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喚侍女過來帶葉展顏去休息,至於陸小鳳——


  「對了!」她忽然就坐直了身體,然而到底醉得厲害,片刻之後又開始搖搖晃晃。


  西門吹雪被她這一聲嚇了一跳,連原本要喚侍女來的事都忘了。


  燈火下少女爬滿酒意的臉龐精緻得像一幅畫,一開口又有帶著梅香的酒氣撲面而來,錦緞般的烏黑長發隨著她動作從耳後滑落,霎時遮住她小半張臉,而她大約是覺得不舒服,皺著眉胡亂撥弄了一下,最後才撐著泛滿紅暈的臉開口道:「我……我竟忘了……我是來道謝的……」


  西門吹雪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眸,喉間那句「不用」不知為何就卡住了。


  「不過……」她表情忽然又變得苦惱起來,盯著他看了好半天才繼續道,「邀月這種……以後還是、還是不要去招惹了!」


  「……嗯。」西門吹雪看她又是一副要醉過去的模樣,怕她這樣晃來晃去把自己給摔了,便忍不住伸手扶了她一把。


  醉酒時的葉展顏多了不少表情,總算能和西門吹雪記憶中的模樣重合起幾分,再想到她今日來叩門時風塵僕僕的疲憊眼神,西門吹雪沒來由地不爽了起來,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麼。


  「江湖上都說……」她停頓片刻,像是覺得好笑一般撇了撇嘴,而後接著道,「都說你是喜歡我才去的移花宮誒……」


  因為扶著她的緣故,此刻的西門吹雪離她很近,四目相對之下,他彷彿從那雙汪著水的眸子里看見了自己再認真不過的神情,腦海里瞬間轉過無數個畫面和想法,從初遇至今,轉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竟鬼使神差般地開口承認了她口中的傳言:「是。」


  他話音剛落,桌下便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原本還好好地趴在那的陸小鳳,竟已摔到地上去了。


  陸小鳳的眼神可比葉展顏清明多了,甚至看向他時充滿了驚恐:「西門你可想清楚了啊!燕南天他只是失蹤,可還沒死呢!」


  西門吹雪:「……」


  等他再回神看向葉展顏時,只見她已趴在桌邊睡了過去,彷彿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方才到底問了一個怎樣的問題。


  葉展顏的確不記得自己醉過去后干過點什麼說過點什麼,能想起來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自己拉著陸小鳳一杯接一杯往下喝。


  她已經許久不曾睡得這般好了,沒有半夜忽然醒轉、也沒有做噩夢地一覺至天明,以至於醒來后看到房間內的陳設還有些懵。


  睡了這麼久,雖然舒服,卻也難免氣悶。


  葉展顏下床去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而後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


  晉地已是深秋,窗框上結了一層薄霜,觸手冰涼,寒風撲面而來,雖不至刺骨,卻也叫人連最後一點殘留的睡意都蓄不住了。


  葉展顏心不在焉地揉了揉自己乾澀的臉,下一刻,她聽到一陣肅殺的風聲。


  她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將頭探出窗外望去,只見一身白衣的西門吹雪正提著劍站在不遠處,而他身前則是一片被齊根削斷的翠竹林。


  他像是背後都長了眼睛一樣也回過了頭。


  葉展顏張了張口,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與他打聲招呼,他卻忽然大步走了過來,轉眼之間人已在窗前站定,看著她有些發愣的神情開口問道:「休息得可好?」


  葉展顏:???這真是西門吹雪?!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他額頭:「你沒發燒吧?」


  剛觸過窗框上薄霜的手涼得過分,可也柔軟得過分。


  因為驚愕的緣故,葉展顏還睜大著眼睛,西門吹雪看著這張近在咫尺依然尋不到任何瑕疵的臉,腦海里忽然就浮現出了昨晚她醉酒時的模樣,此時散入他呼吸間的香氣分明已沒了昨夜那醉人的酒味,可仍舊是甜的,他表情未變,卻忍不住垂下了眼睛。


  葉展顏覺得更奇怪了,皺了皺眉歪頭道:「你心跳好快,方才練劍出了什麼岔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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