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蕖
「各位聽眾朋友們晚上好,歡迎收聽『夜色之前』,我是代班主播小白。」白蕖坐在主播間里,聲音放鬆,緩緩道來,「現在窗外面正下著小雨,淅淅瀝瀝,想必又是讓人好眠的一晚。」
「最近有一部電視劇很火,由言情小說改編,曾溫暖無數少女的心田。我在高中時期也讀過,跟大家一樣印象深刻,其中有一句尤甚。」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白蕖輕聲笑道,聲音像是珠翠相擊的清脆聲,「不知道大家是否跟我一樣去查過它的典故呢?如果沒有,今晚我們就來聊一下這個穿越千年仍舊撥動心弦的故事。」
她的嗓音低沉,像是鵝毛在心尖上掃動,雖不至於第一時間就捕獲大家的耳朵,但慢慢聽來,它早晚會在你心裡佔據一席之地。
「故事來源於吳越王和她的王妃。吳越王錢鏐的原配夫人戴氏王妃,是橫溪郎碧村的一個農家姑娘,年年春天都要回娘家住上一段時間,看望並侍奉雙親。錢鏐也是一個性情中人,最是念這個糟糠結髮之妻。戴氏回家住得久了,便要帶信給她:或是思念、或是問候,其中也有催促之意。」
「那一年,戴妃又去了郎碧娘家。錢鏐在杭州料理政事,一日走出宮門,卻見鳳凰山腳,西湖堤岸已是桃紅柳綠,萬紫千紅,想到與戴氏夫人已是多日不見,不免又生出幾分思念。回到宮中,便提筆寫上一封書信,雖則寥寥數語,但卻情真意切,細膩入微,其中就有這麼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平實溫馨,情愫尤重,讓戴妃當即落下兩行珠淚。」
白蕖撐著腦袋對著話筒,眼角有盈盈淚光在閃爍,「如果有一個人如此期盼你的歸來,既不想打擾你又隱藏不住他的思念之情,那麼恭喜你,你和戴妃一樣幸運。」
一輛灰色的帕加尼huayra停在路邊,車燈閃爍,裡面的人正在閉目養神。
「現在是凌晨兩點,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了。從我的位置往外看去,這座令很多人心醉神迷的城市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猶如沉睡的孩童,等到黎明第一束光的到來.……這裡是『夜色之前』,我是小白,祝你今晚能做一個好夢。」
白蕖從主播室出來,猛灌了一大杯水。
編輯小妹在旁邊豎起大拇指,「聲音真好聽,怪不得老王能這麼短的時間就讓你單獨上。」
白蕖含了一片金嗓子,說:「快回家吧,很晚了。」
「不去吃夜宵了嗎?」編輯小妹是個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對夜生活這些很是嚮往。
「今天好累,不去了。」白蕖打開柜子拿出小包,「你想去的話去隔壁叫人,他們肯定願意起來的。」
「哎,算了,我剛剛吃了泡麵。」編輯小妹嘆氣,為自己的體重堪憂。
白蕖靠在電梯的鏡面上,即使中午小憩了一下但是仍舊睡意濃厚。她接手的這檔節目是凌晨一點開播的,也就是她得過上晝伏夜出的生活。因為播出的時間太晚所以很多人都不願意上,只有她,初來咋到,舍她其誰。況且老王說的,半年內收聽率不見好轉的話就要裁掉這檔節目了,更沒有人願意接手了。一是對自己的能力沒有把握,節目死在自己的手裡以後還怎麼見人?二是明知道要被裁還來,一個蘿蔔一個坑,這個坑沒有了蘿蔔以後往哪裡去呢?
電話鈴聲響起來,在這靜謐的空間突兀得很,白蕖一下子就驚醒。
跨步走下台階,帕加尼huayra安安靜靜的停在一邊,車燈大亮,照出了前方的路。
白蕖迎著車燈走過去,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這麼晚還沒睡?」
「等著請你吃夜宵。」霍毅笑著發動車子,方向盤一轉,往外面開去。
「我現在困死了,如果不是什麼美味的話我可能會掐死你。」白蕖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霍毅笑了笑,問:「辛苦嗎?」
「嗯。」
「還想做下去嗎?」
「想。」
霍毅點頭,「那就繼續吧。」
白蕖閉著眼笑,眉頭舒展了許多。她喜歡這份兒工作,即使是夜間上班,在所有人都入睡了的時候才開始。但她依然會畫著淡妝穿著得當的進主播間,有時候是一條靚麗的裙子,有時候一隻出色的口紅,都能讓她心情變得好起來。
尊重工作,無論喜不喜歡,起碼做到一個職業人的態度。
跑車飛快的在街道上馳騁,平穩又極速,不愧有「風神」的稱號。車內放著舒緩的輕音樂,閉上眼,一天的疲憊被卸下。
霍毅帶她進了一家小店,乾乾淨淨的,因為是凌晨所以沒有客人。
老闆見他進來,立馬喊人把熬好的粥端上來。
「熟客啊?」白蕖見狀,微微吃驚。
霍毅挑眉,「這家的粥是最好的,你吃過就知道了。」
熱乎乎的粥被端了上來,用一個小小的砂鍋裝著,應該是海鮮粥。蝦子白嫩嫩的躺在粘稠的米粒中間,綠油油的青菜做點綴,上面撒著胡椒和香菜,香氣撲鼻。
「哇,我突然就餓了。」白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任督二脈都被打通了一樣。
霍毅舀了一碗放在她面前,勺子遞給她,「慢點兒吃,燙。」
老闆端了爽口的小菜上來,然後笑眯眯的坐回收銀台後面。
「好吃。」白蕖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雖然燙嘴,但她還是堅韌的吞了進去。她自己都是做飯的好手,能得到她的誇獎自然不賴。
霍毅伸手搭在桌子上,斜斜的坐著,邊看手機邊囑咐她,「慢點兒吃,要是燙一嘴泡我可不負責。」
一碗粥吃下去,整個人都像是活了過來。不用霍毅動手,白蕖自己又動手盛了一碗。
這樸實的小粥實在不符合他的高調,白蕖悄悄打量他。
「要看就大方看。」他頭也不抬的說,像是長了第三隻眼睛一樣。
「你在做什麼?」白蕖舔了舔粥勺,忍不住問道。
「有人在娛樂/城出老千,丁聰在向我彙報。」
「他用微信彙報?」
霍毅掀了掀眼皮看她,吐出兩個字:「簡訊。」
「哦~」白蕖想了想丁聰那張方正的臉,腦補不出來他用微信的樣子,不會跟他們一樣沒事刷刷朋友圈吧?
白蕖一個人幹完了一鍋粥和幾碟小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凸出來了一塊兒。
「哎,不知道又要跑多少公里才減得下來了。」白蕖像很多女生一樣,享受完了口腹之慾就開始擔憂體重。她的運動方式就是慢跑,住在香港的時候能繞著環山公路一口氣能跑四五公里。
霍毅站起來,說:「回去好好休息,別就想著減肥,不健康。」
「不想不行啊,馬上夏天就來了,該穿裙子了。」她一臉暢想,似乎看到夏季新款在向她招手拋媚眼了。
霍毅伸手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腦袋,一巴掌把她拍回現實。
見他抬腿就往外走,她追著問:「你不付錢啊?」
「記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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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蕖吃飽了不想馬上回家睡覺,她興緻勃勃的問霍毅:「有人出老千你要去處理嗎?」
「你想去看?」他一眼就識破她的意圖。
「想啊,看誰這麼無恥。」她系好安全帶,說,「賭博嘛,完全是靠運氣,怎麼能作弊呢。」
霍毅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你不同意?」
霍毅說:「賭博看技術,不看運氣。」
「技術?就是出老千?」
「被識破就是出老千,沒有識破就算技術超群。」霍毅輕笑。
白蕖知道,論賭,沒有人是霍毅的對手。他十歲開始上桌,到現在已然是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魏遜他們屢屢挑釁輪番上陣都不能壓制他,很明顯他本人就是後者。
她雖然因為白雋的關係跟霍毅他們還算熟,但那些陰暗不見光的事情,她一次都未曾見過。在這樣光怪陸離的圈子裡,白雋用了很大的力氣來保護她,這些她不是不知道。
「想看嗎?」霍毅挑眉,腳下加重了油門。
「想。」一直被禁止往門外瞧的小朋友,即使知道那個「外面」不是那麼的美好,但在好奇心驅使下,讓她不斷想伸出腦袋探看。「外面」只是一次代名詞,它代表著那些她不曾接觸的但是波瀾壯闊刺激重重的世界。
就這樣,白雋的千防萬防,沒有抵過霍毅一句似是而非的「勾引」。
海上海,這是魏遜起的名字,他認為很霸氣很能說明地位。在被霍毅揍了一頓后他寧死不屈,足以表明他對這個名字的喜愛。霍毅覺得打死魏遜就沒有樂子了,想了想,放過了他。
今天鬧場子的是一個外國人,有點來頭,丁聰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霍毅讓他把人喊到十七樓來,他來親自解決。
白蕖坐在一旁,兩人在長桌的兩方。
「你們一般玩兒什麼呀?」
「texashold』empoker。」霍毅點燃了一根香煙,煙霧裊裊升起,他像是雲端里的仙人,眯著眼,讓人捉摸不透。
白蕖撇嘴,外面傳來腳步聲,她起身讓位。
這是一名義大利人,他說的英語帶有很濃的意式風味,白蕖大學時期班上有留學生,稍微能分辨出來。
她站在霍毅的身後,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美的東西向來是引人矚目的,來人先是看到了霍毅,然後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這眼神怪讓人不舒服的。」白蕖嘀咕。
這位義大利的客人先是死不承認自己出千,然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認為受到了人格侮辱,接下來免不得會有報復行動。
但x市稍微有頭有臉的人都知道,最愛報復的人,正是他眼前這位。
義大利人語速極快,白蕖就只聽清楚他說自己是什麼什麼黨,然後巴拉巴拉的一陣威脅。
霍毅輕抬下巴,用英語說道:「是男人就憑技術,我沒有時間聽你廢話。」
這位義大利客人顯然是沒有意識到霍少是多麼兇殘的人,毫不遲疑就落座在對面。
荷官是一名端正的女士,衣著整潔,氣質不俗。
白蕖站得稍稍遠了一些,她怕自己影響到霍毅的發揮。
荷官說道「river」的時候,五張牌發放完畢。
現場氣氛緊張,一方面是大家很久沒有見到霍毅親自上場了,另一方面是隱隱對這位義大利人會有何種下場的好奇。
霍毅悠閑得很,伸手彈了一下煙灰,也不看牌,下了大盲注。
白蕖看不懂,但這樣難得一見的場景她很想用手機拍下來,無奈這並不是什麼光榮的事,顧慮到霍毅,她還是作罷。
就這樣一出神,牌局依然明朗,攤牌。義大利人果然是有底氣才敢應戰的,五張牌露出來,同花。
白蕖偏頭看霍毅這邊,同花大順,a、k、q、j、10.
雖然知道他一向不愛給人留退路,但是同花大順,他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霍毅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義大利人面色漲紅的盯著他。
丁聰帶著人下去,白蕖繞著霍毅轉了兩圈。
「看完了嗎?」霍毅站得筆直讓她「圍觀」。
白蕖伸手,順著霍毅的褲兜摸了進去。像是一股電流從天靈蓋劈下,酥麻難耐,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抓住了她作亂的手。
「你做什麼。」霍毅綳著下巴,看起來很嚴肅。
白蕖換了一隻手,又伸進了他的褲兜,兩邊都摸了,「哎,沒有?」
霍毅放開她的手,換掉的牌從衣袖裡滑出來,攤在他的手心上。
「果然,哪裡有這麼巧嘛。」白蕖笑著拿起那張牌,翻來覆去的看了一下,沒看出什麼名堂。
霍毅嘴角抽了抽,說:「跟我來。」
他帶著白蕖進了走廊那頭的監控室,白蕖不解:「看這個幹嘛?」
「好戲。」霍毅靠著牆,玩弄他手裡的打火機。
義大利人下了剛才鬧場的那一樓,丁聰遞給他一個話筒,全場矚目。
「我是豬!」他用中文喊道。
「讓他喊大聲一點兒。」霍毅抬了抬眉毛。
白蕖錯愕的盯著屏幕,看著剛剛不可一世的號稱什麼什麼黨的人,拿著話筒向全場大喊自己是豬,不僅是她懵逼了,連場內的人都是一臉問號。
外國友人是不是被誰誆了啊,這句話難道不是貶義?還是祖國大地的王牌遊戲「真心話大冒險」傳到了大陸那頭,讓外國友人深陷其中?
白蕖忍俊不禁,問霍毅:「這就是你們剛才的賭約?」
「嗯。」
「好幼稚。」她撐著桌子看屏幕,笑得一臉明媚燦爛。
霍毅:「.……」
女人,不口是心非是不是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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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識到了冰山一角,白蕖很是興奮。即使是凌晨四點,她也絲毫沒有要睡覺的意思,反而越來越亢奮,最後甚至自己上場試了幾把。
初入虎穴,輸得底掉是當然的,沒什麼奇怪。白蕖也就是過了一下癮而已,真讓她認真擼起袖子干一場,她才難得費那個腦筋。
只是玩了一圈下來她終於困了,摸進了霍毅的辦公室,徑直倒在寬大的沙發上。
霍毅抽了幾根煙,精神還算不錯。他身上帶著煙味兒靠近白蕖,她翻個身,趴著睡。
「不回家了?」
「不回了……」不知道她是清醒著在答還是條件反射,霍毅伸手搭在她的腦袋上,她一動不動,沒有絲毫躲避。
條件反射,鑒定完畢。
處於「活著」狀態的白蕖是絕對不會輕易讓人碰她的頭髮的,這是鐵律,縱然是楊崢也會被她爆捶。
霍毅看她睡得沒有絲毫氣質可言,一點兒都不像平時那個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白蕖,竟然有點兒新奇。
「白蕖,你最喜歡誰啊?」他開口逗她,故意放低了聲音。
「媽媽.……」
「最喜歡的男人呢?」
「爸爸.……」
霍毅整理了一下僵硬的面部表情,繼續問:「除了爸爸呢?」
白蕖揮了揮手,想趕走這隻惱人的蒼蠅。
霍毅伸手握住,純屬條件反射。
軟綿無力,細膩無骨,摸起來涼涼的,像是碰到了夏天的涼糕,澆上紅糖讓人垂涎欲滴。
「白蕖.……」他低頭親吻她的手指,虔誠性感。
即使世上最惡劣的男人心裡也有幾個不能提起的名字,霍毅不是惡人,他是凡人。這個人的名字已經烙在了他的心口,如果她不快樂,那他的責任就是讓她快樂,可她如果真正快樂了,那他又連使力的方向都沒有了。
如果你人生的後續沒有我參與,那麼你快樂與否,我都註定潦倒失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