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蕖
他們在一旁打通宵麻將,白蕖躺在沙發上睡覺,身上只蓋著一張薄毯。她本來就有些咳嗽,室內有人抽煙,她更是在夢中都咳個不停。
魏遜叼著煙扔出一張九萬,霍毅伸手扯掉他含在嘴裡的煙,掐滅在煙灰缸里。
「你沒聽見她在咳嗽?」霍毅皺著眉說。
魏遜吃癟,不敢跟他較勁。
白雋說:「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我早點兒帶她回去。」
魏遜憂傷,他又輸出去一輛愛車,看來是贏回無望了。
「白蕖,起來。」
白蕖睡得不踏實,模模糊糊的坐起來,「打完了?」
她臉色潮紅,喘出的氣都是熱的。
霍毅伸手蓋在她的額頭上,一摸才知道燙得不行。他拿起毯子裹在她身上,單手摟著她站起來,
「你發燒了,難受嗎?」
白蕖歪著腦袋靠在他肩上,「就是喘不上來氣,胸口悶得慌。」
「你們先回去,我送她去醫院。」白雋接過她。
魏遜扯了一下白雋的胳膊,白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魏遜努了努嘴,示意旁邊的霍毅。
霍毅說:「你送她去醫院把,我不方便。」
白雋點頭,扶著白蕖往外面走。
等著兩兄妹踏出門外,魏遜問霍毅,「你有什麼不方便的?這可是獻殷勤的好時機啊。」
霍毅輕笑,走到窗邊,「她是楊太太,我沒有資格照顧她,也不會這麼沒有下限。」
魏遜哼了一聲,「你倒是清高,人在你面前的時候裝得矜持,人後你倒是也忍得住啊!」
霍毅轉過頭看他,魏遜立馬噤聲。
過了半響,魏遜突然感慨道:「算了,你本來就不是這樣的人。」
如果白蕖能對他有一絲的不一樣,霍毅他又何必坐視白蕖嫁作他人婦呢?既然她已經結婚,他更不會做出破壞別人家庭這種事情了。
不是他多麼高尚無私,只是他足夠在乎且尊重她而已。
從醫院輸完水回家,已經是凌晨六點了。白父在院子里晨練,看見白蕖被白雋扶進來還以為她是喝醉了。
白雋粗略的解釋了幾句,扶著白蕖上樓,把她安置在床上。
白父把兒子叫到了書房,有些話,他可以不問白蕖,但必須要了解清楚。
「你給楊崢打電話,我看他是什麼態度。」白父背著手說。
白雋說:「之前就覺得不對勁,所以已經給他打過了。」
「他怎麼說?」
「聽的意思好像是白蕖無理取鬧,他也搞不清楚她怎麼就鬧起脾氣來了。」
白父甩手,「哼!結婚兩年,他還是不了解蕖兒。蕖兒根本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讓他少拿這些話來搪塞。」
白雋說:「我已經讓霍毅幫忙調查他了,但他好像真的沒有做出對不起白蕖的事情。」
白父嘆氣,搖搖頭,「她這個婚姻,走不長了。」
「父親。」白雋訝異,沒想到一貫不做評論的父親居然會這麼武斷的說。
「看著吧,你妹妹終歸是要回來的。」
白蕖睡得昏沉,藥效在體內發揮作用,一層層的汗淌出來。白母坐在她的床前幫她翻身擦背,她竟然絲毫未醒。
黃昏時候,她終於被餓醒了。
「媽媽.……」白蕖眨了眨酸痛的眼皮,似乎看見母親在哭。
白母擦拭了眼淚,笑著把她扶起來,「醒啦。」
「您哭什麼呢?」白蕖撐著坐了起來,靠在床頭。
白母搖搖頭,「沒什麼,老了,多愁善感。」
白蕖伸手握住母親的手,微微一笑,「我這麼大了還惹您傷心,真是不孝。」
「蕖兒,你老實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白母臉上動容,眼淚幾乎又要落下來了。
既然想到了離婚,那自然瞞不過家裡人了。
「媽媽,我說跟楊崢過得不幸福,您會同意我離婚嗎?」
白母變了臉色,「他惹到你了?」
「現在還沒有,只是不想過了。」白蕖扯著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意。
白母握著她的手,說:「雖然在這個時代離婚很常見,也不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但終歸還是傷人傷己。蕖兒,你從小主意大,結婚這件事我們也依著你,但你現在又要離婚,你到底是在想什麼呢!」
白蕖不能向母親解釋,那些荒誕的夢境,她只怕說出來會被當成瘋子的。
「.……婚姻的本質是基於愛情的,我不愛他了,這個理由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白蕖臉色沉靜,平視著牆上的油畫。
白母沒有急著反駁或說服她,因為她了解自己的女兒。她生性嚮往浪漫和自由,但絕不衝動。
「好好和楊崢談談吧。」
……
春節到了,白蕖的病還是沒有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即使是個小小的感冒,也幾經折騰。
大年夜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雖然人少,但還是熱熱鬧鬧的。
「哥,我的壓歲錢呢?」白蕖笑著向白雋伸手。
「你都結婚了還要壓歲錢?」白雋挑起嘴角。
白蕖撇嘴,「誰說結婚了就不能要壓歲錢了?」
「壓歲錢,壓歲錢,你這麼大了還需要壓歲嗎?」白雋輕笑,「你得慶幸我沒有結婚,不然你才應該出血。」
「大過年的什麼血不血的。」白母從樓上下來,手上捧著兩個盒子。
「這肯定是壓歲錢。」白蕖笑意滿滿的走過去,挽著母親的手說。
白母開了兩個盒子,兩塊一模一樣的玉安靜的躺在紅色的綢布上,溫潤剔透,一看就是珍品。
「一人一個。」
「媽,哥是男生,戴不出去。」白蕖笑道。
白雋卻沒有推辭,「我替你未來嫂嫂接了,不行?」
「行啊,可我未來嫂嫂在哪裡呢?是不是迷路了呀!」白蕖叉腰,裝作驚訝的樣子。
白雋順手給了她一個爆栗,「走著瞧。」
「嘶……」
只是這樣溫馨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初二楊崢就登門了。
「是楊崢啊,從澳洲飛回來的?」白母看著眼前風塵僕僕的女婿,熱情稍微沒有以往強烈。
「是。媽,白蕖在樓上嗎?」楊崢放下行李,眉眼之家有奔波勞累的痕迹。
白母又有些心軟了,他說:「先坐下喝口水吧,白蕖她跟白雋一起出去拜年了。」
「去哪家拜年了?」楊崢起身,作勢要走。
「霍家。」
楊崢停下腳步,轉頭看白母,「您說霍家?」
「對啊,一大早兄妹倆就去了。」
……
白蕖站在霍宅的門口,嘆氣。
「霍叔叔對你可是有救命之恩的,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拜年都沒有點兒誠意。」白雋教訓她。
白蕖彆扭了動了動肩膀,「可是他也確實很嚇人嘛。」
「他有霍二嚇人?」白雋挑眉。
白蕖抿唇,提著禮盒率先進去,哼道:「進就進,總是擠兌我幹嘛呀。」
白蕖小時候在幼兒園門口被人販子抱走了,當時人販子幾乎就要得手,沒想到中途霍家出面,把x市翻了個遍,終於把小白蕖帶回了家。從此之後,只要白蕖在x市,總是會來給霍家拜年的。
霍太太見到白蕖十分高興,拉著白蕖就要帶她去看自己新種的花兒。
「這麼冷的天還能種花?」
「溫室里的,開得可好看了。」
兩人說說笑笑的走去,留白雋和霍鼎山在一邊。
「來,陪我下盤棋。」霍鼎山的目光從妻子身上收回,笑著招呼白雋。
霍家有點兒特殊,依照霍鼎山的身份,他娶的妻子一定是名門望族擅長交際之人才是。但其實霍太太盛子芙出身並不好,早年還患有輕微的抑鬱症,不愛出門也不愛說話,甚至一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跟外界隔絕。外界都傳霍鼎山娶她是因為她極美,確實,當年在x市盛子芙是出了名的美人,像是從畫中飄下來的一樣,美得驚心動魄。
「小蕖兒,你看看,好不好看?」盛子芙蹲在地上,用手抬起一朵玫瑰花,笑著側頭。
白蕖也跟著蹲下,真心實意的讚美,「嗯,真好看,比花匠種得還好看。」
年過五十的她,因為擁有一顆從未被俗塵玷污的心而神采奕奕,還留有少女一般的純真。
「盛姨,您比花兒還好看。」白蕖捧著臉,陶醉的說。
盛子芙的眼睛亮亮的,比天上最璀璨的星光還亮上幾分。
「小蕖兒真會說話,盛姨等會兒給你做好吃的。」
「媽,人家是來拜年的,不是來受罪的。」霍毅從走廊的另一邊過來,嘴角含著一抹笑意。
盛子芙說:「我最近練了一下廚藝,你爸爸說還不錯的。」
「我爸?」霍毅搖頭,完全沒有可信度了。
白蕖也很害怕,盛姨做飯的味道,真的很.……讓人一言難盡。
盛子芙笑眯眯的看著兩人,「你們,終於肯說話了?」
「我們什麼時候不說話了?」霍毅揚眉,表示質疑。
白蕖低頭踩螞蟻,我踩,我踩,我踩……
「小蕖兒,你原諒他了嗎?」盛子芙拉著白蕖的手,認真的問道。白蕖肯定,她要是說一句不的話,盛姨可以立馬傷心得哭出來。
「我沒有生他的氣,談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您到是把我搞糊塗了。」白蕖偏頭一笑。
盛子芙對著兒子眨眼,好兆頭啊……
霍毅無語望天,他哪輩子修來的福分,碰到這樣一位扯後腿的母親啊。
盛子芙說的「原諒」一事,就是當時白蕖執意要和楊崢結婚,霍毅怒極攻心,把楊崢暴打了一頓。
時過境遷,這件事大家都忘了,沒成想她還記著。
「哎,我得去廚房準備準備了。」盛子芙敲了一下腦袋,裝作突然想起的樣子,說,「你們在這兒聊會兒,我先去了。」
她匆匆離去,趕走了在一旁打掃的傭人們。
「太太?」
盛子芙拉過玻璃走廊上的大門,囑咐大家,「沒事兒都不準進去啊,不對,有事兒也不準進。」
傭人們好笑的看著她的舉動,覺得這個家最可愛的人莫過於她了。
「是,我們一定不去。」
盛子芙心滿意足的離去,自覺為兒子創造了好機會。
霍毅掃了一眼大門,說:「我媽不懂事,你別見怪。」
「不會,盛姨挺好的。」白蕖蹲在地上,伸手摸盛開的花瓣兒。
「你以前不是挺討厭別人撮合我們倆嗎?」霍毅靠著玻璃牆,雙腿交疊而站。
白蕖不敢回身,她說:「我現在也討厭,只是盛姨除外。」
「看來我媽還真是挺有魅力的。」霍毅輕笑。
「當然,盛姨多漂亮啊。」白蕖發自內心的感嘆。
霍毅走過來,站在她身後,「他們都說我長得像我媽。」
白蕖逗弄葉子的手停了下來。霍毅,他幾乎是承襲了他父母長相上的所有優點,盛子芙的美不具有攻擊性,讓人想呵護。而霍毅,他雖長相俊美,但手上沾的那些東西,卻不得不讓人退避三舍,無端讓人想到妖邪二字。
「所以呢?」
霍毅陪她一起蹲下,「你居然不喜歡我。」
白蕖縮手,指尖冒著血珠,玫瑰的刺扎進去了。
霍毅拉著她站起來,吩咐傭人去拿藥箱。
白蕖皺眉,刺扎得夠深,以至於她居然有想流淚的衝動。
霍毅用針幫她挑出來,白蕖吃痛,無意識的往回縮。
「別動。」霍毅握住她的手,抬頭看了她一眼。
刺挑出來了,霍毅給她上了點兒葯,用創口貼包上。
「有那麼吃驚嗎?」
「什麼?」白蕖還在盯著自己的傷口,沒反應過來。
霍毅鬆手,「算了,逗你玩兒的。」
白蕖抬頭看他,朱唇輕啟,「霍毅.……」
「喜歡你是我自願的,不喜歡我也是你的選擇。」他低眉淺笑,「都很正常。」
白蕖不明白,那麼高高在上優秀不凡的霍毅為什麼會喜歡一個如此平凡的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想了多少年都無解。
「不準問為什麼喜歡你。」他像是猜透了她的心,低頭收拾了藥箱遞給傭人,「唯獨這個問題,我也回答不了你。」
白蕖斂眉低頭,指尖的傷口泛疼,但說來說去,哪裡有心裡疼呢?
縱然愛不了霍毅,但白蕖還是為他心疼。疼他驕傲了小半輩子卻有眼無珠,竟然看上了自己,疼他過於愛護她,即使她這麼沒心沒肺卻仍然不改初心,疼他在自己身上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卻註定了顆粒無收。
「別可憐我。」他側坐在沙發扶手上,額頭一皺,眼睛往上看她。霍爺有霍爺的驕傲,輸得起。
白蕖吸了吸鼻子,「我去看盛姨做的怎麼樣。」
背過身眼淚如期而至,她幾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