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用過即棄的棋子
第586章 用過即棄的棋子
整個京城都被昨晚這場大雪所覆蓋。
等天亮以後,又是晴著的,薄薄的日光落在積雪上,反照出格外刺目的白色。
皇宮裏那重重樓宇宮闕,也無不一夜白了頭。
琉璃瓦,紅牆簷,雕龍刻鳳,霜雪深覆。簷角揚上青天,宛如少女在雪中踮起的腳尖。
一些沒有被雪完全覆蓋的地方,依稀呈現出斑駁而鮮豔的色彩來,比牆角盛開的梅花更具冷麗而奢華的美感。
今日謝初鶯進了宮,她披著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風,露出一張盈盈美麗的臉蛋,走在那晃眼的一段段雪白台階上。
她來到太後的宮殿裏,太後正在寢殿中養傷。
寢殿裏放了多個暖爐,外麵清寒蕭索,裏麵溫暖如春。
謝初鶯昨天上午就來過了一趟,隻是和其它來探望的命婦一樣,也沒能見上太後一麵。
眼下她見了太後,太後形容蒼老憔悴,而且渾身帶著一股濃濃的病態,頓時眼淚就下來了,喚道:“太後……”
太後自醒來心情就極為不好,加上昨天傍晚孟娬來了一趟,氣得她晚上都沒怎麽睡得著覺。
身邊的嬤嬤全被燒死在佛堂裏了,隻要她一想到這點,腦海裏下意識就會浮現出她們在烈火裏掙紮的場景。
如此,太後的精神又怎麽可能會好。
她看見謝初鶯哭,也沒再像往常一樣心疼憐愛了。隻覺得謝初鶯哭得她無比暴躁。
太後冷眼厲色道:“要哭滾出去哭,哀家還沒死呢!”
她的聲音仍是粗嘎難聽,多說一句都費力。
謝初鶯被嚇得顫了顫,連忙拭了拭眼淚,道:“初鶯隻是見太後傷得這般嚴重,一時傷心難過,所以才忍不住……”
太後閉著眼,明顯心情糟糕透了。
她許久沒說話,謝初鶯便在寢宮裏跪了許久,不敢起來。
後來太後才不耐煩地睜開眼,斜乜她一眼,道:“外麵不是下雪了嗎,天兒冷,路又不好走,你大老遠地來一趟,就是為了一聲不吭地跪哀家的?”
謝初鶯咬了咬唇,含淚道:“太後,初鶯知錯了。懇請太後救救初鶯!”
太後不語,她又道:“初鶯聽說,昨天皇後娘娘召集了宮人,找到了那名殺害宮女的凶手……”
太後打斷她,語態一半怒一半冷,道:“跟在哀家身邊這麽久,哀家真是白教養你了!做點事,拖拖拉拉破綻百出,到最後還要哀家來給你收拾這爛攤子!”
謝初鶯搖搖頭,麵色驚慌道:“請太後相信初鶯,初鶯絕沒有……”
太後道:“你回去吧,哀家不想再聽了。這件事哀家替你了,你往後無召不要再進宮來,哀家暫時不想看見你。”
謝初鶯麵色蒼白,萎頓在地。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她在太後身邊失寵了,也失去了可以自由出入宮門的特權。
最後嬤嬤把謝初鶯送了出來,見謝初鶯哭得委實傷心,便勸了一句道:“謝小姐不要太難過了,太後心情不好,就連皇上和皇後娘娘來了,也是這樣的。等過些日子太後傷情好些了,興許就好了。”
謝初鶯走後,太後就叫了新晉的太監來,吩咐他往內庭司那邊走一趟。
這太監原先也是在太後宮裏當差的,是個半生不熟的臉孔。太後身邊無熟人可用,隻能將就著用他們。
那太監領命,當即就帶著兩個小太監往內庭司去了。
說來那凶手被押進內庭司後,昨晚就遭了一頓酷刑。
等到用刑完了,就丟進冰冷的牢房裏,奄奄一息。
太後宮裏的人過來時,內庭司也不敢得罪怠慢太後的宮人,點頭哈腰地把幾個太監迎進去,道:“怎敢勞公公親自前來,有什麽吩咐派人捎個話兒就行。”
一時又是熱茶又是碳爐的伺候。
那凶手聽著牢門外的話語聲,一時意識模模糊糊,仿佛又回到了臘八節當晚,也是冷得人渾身骨頭發僵。
那天晚上,他本不是要殺那宮女,隻是奉命嚇一嚇她,可萬萬沒想到居然中途被人撞破了。
他隻有跑。
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他就被人盯上了。
那人站在暗處,對他說道:“方才那宮女看到你的臉了。”
他渾身一凜。
那人又道:“我知道你隻是奉命行事,可你若是做得不幹淨,反而連累了你主子,一旦被那宮女揭穿了,你一個奴才也不會有活路。”
說著,便有一隻手伸出來,遞了一隻濕濕的錦囊給他,又道:“現在那宮女正在回去換衣服的路上,你還有機會挽回。就看你自己選擇了。”
他頓時明白了說話人的用意。
他想獨善其身,那個宮女就必須死。
可是他回頭一想,知道這一切的還有暗處的這個人!
這人卻似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現在去找她還來得及,這個錦囊放在宮女那裏,便不會有人懷疑到你頭上,之後我也隻當從來沒見過你。可你若是在此和我糾纏,隻怕讓那宮女告到禦前了。”
權衡利弊之下,他接過錦囊攥在手裏,立馬又倒回去追那名宮女。
當他堵上那名宮女時,宮女瑟瑟縮縮,顯得十分警惕。畢竟先前她才被個太監給摁在水裏差點淹死。
他緊緊盯著宮女,把手裏的錦囊遞給她,試探道:“剛剛在湖邊撿到的,是不是你的?”
宮女伸手接過,辨認了一番,道:“這不是我的。”繼而她又想起了什麽,道,“不過我興許知道這錦囊是誰的,一會兒我拿去問問便知。”
他心中狐疑,不是說她已經看見了自己的臉了嗎?為何見了他隻是警惕,卻並不害怕逃跑?
難道那個人是騙他的?
宮女拿著錦囊轉身就走了,然,剛走了兩步,驀地停下來,再回頭看向太監時,問道:“不對,你怎麽知道我也去過湖邊?”
他隻是看著她,沒回答。
宮女眼神緩緩往下移,落在他同樣打濕的衣角上時,臉色頓時就變了,踉蹌後退兩步,轉身就跑。
他終於意識到,宮女這才是認出他來了。
可箭已離弦,沒有退路。他不得不拔腿去追。
最終,他也隻是一枚被人用過即棄的棋子。而他連這個用他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他不想死在這裏,可進了這內廷司,不敢亂說話,一旦對內廷司裏的太監說出個一字半句,可能隻會死得更快。
眼下終於等到了別的太監過來,他想當然地以為是皇帝派人來詢問結果。
他在牢裏聲如蚊吟地道:“我招……我知道的全都招……”
太後宮裏的太監端著拂塵站在牢門外,神色莫測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