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圖窮匕見8

  馮意被任常新掛了電話后,就匆忙地趕了回來。他等不及客機了,找了關係坐軍用直升機直飛到青城。


  他是臨時跑了回來的,誰也沒有告訴。下了直升機,就接到無數電話,詢問他在哪,怎麼連年夜飯都不吃就突然不見了。


  馮意扯了個謊瞞了過去。他無心和別人說話,直接給任常新打了電話,然而始終沒有人接。


  任常新傲嬌任性,卻絕對不是個無理取鬧小氣的人。更何況,他們下午分手時還特別好。馮意心裡擔著重重的石塊,他有種火山即將爆發的危機感。


  這樣野獸般的直覺讓他再也沉不住氣,他必須回來!他要見任常新!

  他一分鐘都等不了了,他需要立刻確認,任常新還是他的!

  從軍用機場到任常新家路途遙遠,他用了兩個小時才開到,趕到時,正好開始倒計時。他按了門鈴,沒有人給他開門。他打了任常新手機,依舊沒有人接,不過他聽到了樓頂天台上傳來了鈴聲。


  他顧不得那許多,也來不及從樓梯上去,直接沿著外牆攀爬而上,到了頂層才翻進樓梯,沿著樓梯走了上去。


  倒計時最後一個數字時,他推開了門,他滿心期待見到他的愛人,然而,當他推開門,他的眼帘里倒映著兩個人,那兩個人親密地偎依在一起,四目相對,柔情繾綣,其中一個就是他念茲在茲的心上人!


  那一刻馮意殺人的心都有了,血液在血管里沸騰,他精密的頭腦徹底亂了,他連該做什麼該說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慣性地一步一步走到那兩個人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是要狠狠將莫城往死里打,還是痛斥任常新怎麼能這麼花心,他剛一走就給自己戴綠帽!


  他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一定是他看錯了,一定是誤會!狗血言情劇不是經常這麼演的嘛,他絕對不能被怒氣沖昏頭腦,他要冷靜,他要聽任常新解釋!只要能解釋,他就能相信!


  他期待任常新能給他解釋,然而任常新什麼也沒有說,反而地,莫城,偏了下身體,擋在他面前。


  這個動作刺激了他,他自己的老婆,背著他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這個男人竟然還敢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他面前!

  他手一拽一推,將莫城扔到了地上。對於情敵,他絲毫不會客氣,力道十足,這一下莫城幾乎爬不起身。


  任常新瞪大眼,推開他,就要去扶莫城,卻被馮意狠狠地壓在懷裡。


  馮意從沒有想過他的人會出軌,他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權有權,以前他交的女朋友絕對不敢給他帶綠帽,他雖然很頭疼任常新花心,但從來沒想過任常新會背叛他。


  他來之前設想過很多,也擔心任常新會知道真相,不知道會怎麼逃避他或者以激烈地方式離開他。然而,他絕對沒想過任常新會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他們圈裡也不是沒有出軌的事,而且那男的竟然忍了,這樣的事被他們圈裡的當成了笑話來說,當時他對這事是怎麼說來著,他說,老子的人,敢給老子戴綠帽,老子削不死他!


  然而此刻他竟然生出一種念頭,他寧可被戴綠帽,也絕對不許任常新離開他。


  任常新被酒精刺激的頭腦發熱,什麼成熟,什麼隱忍全都拋諸腦後,他下了死勁推開馮意,自己也被帶著摔到地上,他隨手撿起手邊的酒瓶,啪地一聲將酒瓶磕在地上。


  熱鬧沸騰的新年夜,酒瓶爆碎的聲音就像是一片落葉般地無聲無息。


  任常新舉起半截酒瓶,尖銳的裂口汩汩流著透明的液體,狠狠地指向馮意,「我草擬大爺!馮意,老子今天非他媽弄死你!」


  夜空被煙花映得透亮,五彩繽紛的焰火,冰涼透骨的寒風,天台上,舉著半截酒瓶的男人,漂亮、清俊,他沒有穿厚厚的羽絨服,僅僅穿著一件單衣,身體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寒冷而微微顫抖,

  他的前面站著黑色長風衣的男人,刀削般俊帥凌厲的面容,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


  他們的旁邊半躺著另外一個男人,然而這兩個人奇異地形成了一個氣場,無論是生還是死,無論是幸福還是悲傷,都沒有任何人能插得進去。


  任常新被憤怒和酒精沖暈了頭腦,他恨馮意,他恨這個將他拽入深淵的男人。如果能將這個人弄死,或許他就不會再煩惱再頭痛。


  酒精在他血液里竄行,刺激得他的神經一根根劇烈地蹦著,漂亮的眼裡充斥血絲,臉色卻蒼白異常,沒有一絲血色。


  泛著銀光的尖銳裂口,如同帶了血般,讓人心寒。


  遠處喧鬧聲不絕於耳,鞭炮,焰火此起彼伏,萬家團圓歡樂的晚上,馮意的心卻冷得凝結成冰。他原本精密運轉的頭腦僵化得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他喜歡的人想要殺了他,這樣的念頭為什麼他完全無法理解?


  他上前了一步,握住任常新的手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要什麼,他的聲音在這個冰冷的夜顯得枯燥,干啞,「好。」


  他握住任常新的手往回送,尖銳的裂口割破他的大衣,毛衣,內襯,刺入他的胸口。


  血沿著裂口緩緩地流淌,濃稠鮮紅的液體漸漸浸潤了整個瓶口,一點點流到任常新的指尖,掌心,那溫熱的液體,似乎滲透了他的肌膚,讓他遽然間驚醒,猛地抽回了手。


  血液從馮意的胸口滲出,漸漸蔓延,將那件黑色的風衣打濕。


  任常新操了聲,他想上前給馮意包紮傷口,可是心頭的恨意卻讓他無法挪動一步。然而看著馮意胸前的傷口,他一顆心蹦得厲害,他完全懵掉了,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遠處不斷地爆發出轟鳴的歡呼聲,一簇簇焰火飛射到夜空中,照亮了半片暗黑的夜,五光十色,形狀各異,璀璨美麗。


  在這個凄冷的天台上,卻唯有兩個人,他們像是勢不兩立的仇敵,卻又像是難分難捨的戀人。


  馮意很快就被送進了醫院。任常新親自送的,莫城原本想跟著來,任常新拒絕了。既然他已經知道了莫城的心思,就不應該再將人扯到這團亂麻里來。馮意是怎樣的人,他這個晚上算是徹底明白了。


  馮意不僅僅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這樣的人,任常新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連他都不知道,就更不應該將別人扯進來。


  大年夜被鞭炮什麼炸傷弄傷的竟然還不少,醫院裡人滿為患,不過馮意還是很快就被送進了急救室。幸好任常新當時醒覺得快,並沒有真正傷到要害,馮意的傷口很快就處理完了。


  等他被送出來時,焦急地搜尋任常新的身影。


  任常新沒有走,他這樣紈絝任性的公子哥,對馮意也生出了懼意。馮意果然不愧為名副其實的瘋子,真他媽地就是一瘋子!


  任常新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他不想再和馮意有任何的瓜葛,可是現實並不允許,馮意也絕對不會讓他離開。


  而且為了他媽的病,他也沒法真地離開馮意。


  他以前憤怒時,激烈到跳樓擺脫馮意,下跪表達決心。可是只不過一個晚上,他卻瞬間長大了,成熟了。他的生命不再僅僅是他自己的,他有家人,他必須是他媽的依靠。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義無反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必須瞻前顧後,必須畏首畏尾,必須強忍下所有的不甘心,咽下自己的驕傲。為了他媽,他必須屈從於這個害死他爸,利用他的男人。


  成長竟然是那麼殘忍的事,讓人經歷了那麼多的痛苦委屈難堪,卻不得不咬著牙走下去。


  他報不了他爸的仇,甚至不能對這個害了他爸的人做什麼事情。真他媽地操蛋!他真他媽地想操這個混蛋的世界!


  馮意看到任常新時,儘管抽動了傷口,他還是努力起來,試圖拉住任常新。任常新將他按了下去,看到馮意這個樣子,他不是沒有觸動。不管怎樣,他都知道,馮意確實愛他。


  然而他也知道,他和馮意也只能到這裡了。不可能再進一步了。


  就算有糾葛,就算他能忍,但他和馮意的關係也只能到這一步。他就算再卑賤,也不可能真地容許自己真地和馮意在一起。


  醫生將馮意送進了特護病房,叮囑了幾句后就離開了。


  馮意拉住任常新的手,笑了笑,「老婆,嚇著你了吧。別生氣了,下次我絕對不這樣了。」


  任常新心裡掠過一陣心酸,他淡淡地,「你先休息吧。」


  馮意卻不肯放開他,馮意心裡生出一絲恐懼,他覺得只要他放手,任常新就會徹底離開他。一種深深地懼怕在他心底翻湧,向來無所畏懼的他竟然不敢面對了。


  如果他們不都是男人,事情就不會如此激烈,也不會走到這種極端。男人之間的戀情缺少了女性特有的柔和緩衝,顯得暴躁,血腥味十足。男人間的硬碰硬,不肯服軟的倔強和倨傲,都會讓他們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任常新忍了忍,馮意此刻的模樣讓他些許心軟,然而他爸的死刑,他親手置他爸於死地的傷痛,讓他心臟緊縮。這種痛將他對馮意的那一點點心軟全都掩蓋了去。


  他推開了馮意,用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冰涼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馮意,你讓我媽出國治病,我任常新陪你一年。」


  他的眼前劃過在張連越別墅見過的那個女人。當時他瞧不起那個女人,他任常新怎麼能看得起那樣以色侍人的女人?可是多可笑呀,他任常新竟然也淪落到這一步。


  愛情是什麼玩意?能吃還是能喝?他媽地全見鬼去吧!他因為這種東西害死了他的父親,賠掉了他的一切,他再也不會相信這種東西!


  馮意愣住了,他不明白任常新為什麼說這樣的話,明明幾個小時前他們還是那樣好,他還記得自己得意地跟他姐說,明年他一定要將任常新帶回家過年。既然進他馮家的門,那當然會以他馮意老婆的身份進去。他怎麼會捨得讓任常新受委屈?


  任常新說這種自傷自賤的話,傷的何止是他任常新,傷的更是他馮意。


  真正相愛的人怎麼捨得讓對方受委屈,這樣的利刃割裂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心,更是刺傷對方的心臟。


  如果他馮意只是看上他任常新的身體,他有一萬種法子讓任常新就範,何至於賠上身心費盡所有氣力地討好。


  他拉住任常新,小心翼翼地,「老婆,你別和我鬧好嗎。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辦。我能辦的我一定辦,辦不到的我豁出命也給你辦。我們別這樣了好嗎?」


  任常新冷笑了聲,冰涼的笑意流瀉過他的唇角,他怎麼覺得那麼可笑呢,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說的,他還有什麼價值讓這個人騙的?


  圖窮匕見,刀子都已經見血了,封喉了,怎麼還在他面前演戲呢?


  他冷冷地說,「馮意,別他媽裝了。你利用我找我爸證據的時候裝得真他媽像呀。你說我怎麼就那麼賤呢!將自己爸爸的性命雙手奉獻給你。」


  「你一定很得意吧,將我玩兒得團團轉。看著我他媽地以為你真地愛我,你一定得意得很吧。」說到最後幾個字,任常新的嘴唇微微顫抖,幾乎帶出了哭腔。


  就算他是男人,就算他再努力裝著堅強,這些話這些字都是捅在他心頭的刀子。他是真地以為馮意愛他,他也相信著馮意愛他。可是如果這些都是演戲,他媽地他算什麼?他究竟算什麼?!


  馮意嘴唇冰冷,任常新的話就像一把把的尖刀□□他的心臟。他想要辯解,可是卻無話可說。任常新幾近發狂地模樣,那一句句誅心的話,讓他心頭滴血。他嘴唇微微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任常新說得沒有錯,他是利用了任常新。可是在感情上,他沒有騙過任常新。他是真地愛任常新。只是他是男人,他有自己的立場,有他必須要做的事。


  然而事情走到了一步,所有的真相都已經大白,他還能有什麼可以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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