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叫做紅豆的丫頭穿了桃紅的綾裙,一張臉粉嫩如夏日荷花尖梢的那抹紅色,俏生生的像一朵半開半斂正值最嬌嫩時侯的花骨朵。


  「兩位姑娘這邊請!」


  沿著小溪往上走,溪水潺潺,溪上兩邊浮著碎冰,零落的花瓣從溪中流下,看著好似這溪水都是香的一般。


  不過走了幾步路,便又見到一個八角亭,鈴聲微響,白紗輕飄,姑娘家悅耳動聽的笑聲在這梅林之中散開,聲音渺渺。


  「你們兩姐妹可是到了!」


  一進亭子,張大姑娘就迎了上來,一身錦衣華服,金釵玉環,華美高貴,調笑道:「你們姍姍來遲,倒讓我們好等了。」


  在她身旁還伴著張二姑娘,著黃衫覆月白色長毛斗篷,兩姐妹站在一起如珠伴玉,只讓人嘆一聲好一對容色出眾的姐妹花。一身打扮氣度,倒不似庶女,反倒是像哪家的正頭姑娘。


  崔國公與慎國公交好,兩家也常有往來,崔顏早就與兩位張家姑娘熟識了,立刻親熱走上前去,挽了崔大姑娘的手,親熱的道:「好姐姐,是妹妹來遲了,你今日怎麼罰我我也受著。」


  張二姑娘則與崔容說話,她生得嬌小秀氣,聲音也是細聲細氣的,但是舌尖滾出的字眼卻彷彿帶著冬日寒冰沁人的涼氣。


  「我比崔六姑娘略長几天,我便斗膽叫你一聲妹妹了。」


  她微微一福,崔容同樣朝她福了一禮,叫了一聲:「姐姐。」


  張二姑娘帶著她往裡走,八角亭不擋風,永樂公主財大氣粗,在亭子四周裝了一種名為玻璃的稀罕東西,既擋風,卻又不阻擋了大家賞梅的視線。


  「容妹妹!」


  亭子中有姑娘叫她,崔容抬目看去,笑道:「沁姐姐。」


  卻是那日在勇毅侯府認識的白沁,著了白色交領折枝梅花刺繡長襖,外披一件嫩黃綉紫色小花的披帛。一笑杏眼微彎,只讓人覺得眼前似有花開,說不出的活潑動人。


  白沁牽著她在亭內坐下,笑道:「我還正想著下了帖子讓容妹妹你到我家裡玩了,剛好母親接了公主的帖子,我就想你定是會來的,果然是遇著了。」


  崔容笑道:「姐姐還記得我了,倒是讓妹妹心裡歡喜了。」


  白沁嘻嘻一笑,道:「這麼漂亮的妹妹,我怎麼能忘了?」


  笑過之後,就問:「這幾日你在玩些什麼了?」


  崔容笑了笑,道:「不過是看幾本雜書,做些綉活打發時間罷了。」


  白沁眼睛咕嚕嚕轉,崔容好笑,問:「姐姐可是有事找我?」


  白沁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什麼都瞞不過妹妹,不是上次聽妹妹說在看《左思遊記》嗎?姐姐想厚臉皮借來一看。」


  說著,怕崔容不答應,她又忙道:「我這有《左思遊記》上冊,剛好能與你交換著看了。」


  崔容置以抱歉一笑,道:「這可不巧,那書是我七妹妹借與我看的,乃是她兄長心愛之物,前兩天我便還了去。而且,那書還是難得的手抄本,僅存那麼一本,我三堂兄愛之珍之,怕是輕易不會借出去的。」


  白沁一臉失望,卻又有些激動,道:「《左思遊記》我看了上中二冊,只有下冊怎麼也尋不到。當初左先生寫完下冊沒多久便仙逝了,這下冊也不見蹤影了,人們都說怕是根本就不存在這下冊,沒想到竟然是在崔三公子手裡。」


  《左思遊記》世上一共有三冊,分上中下,上中二冊雖然如今也是難尋一冊,但是只有下冊一直讓人存疑,因為一直未在人前出現過。因而很多人都覺得最後一冊,怕是並不存在。


  雖然自己看不了,但是確定有這麼一冊在,白沁只覺得心滿意足了。


  「只能說沒有緣分了。」白沁一笑,道:「妹妹可要看上冊?若要看,回去我便差人給你送了去。」


  時代久遠,上中二冊也是難尋的,至少崔容遣了小廝在外邊的書鋪子里都沒見著這上中二冊的蹤影。


  「如此,我先謝過姐姐了。」


  說著,崔容有些遲疑,想了想道:「若是姐姐想看這下冊,也不是沒有機會,不過卻是要等些日子了。」


  白沁原以為不能有機會一睹下冊,哪知峰迴路轉,當即眼前一亮,道:「好妹妹,只要能讓我得看下冊,讓我等多久,我也是等得的。不過,會不會太過麻煩妹妹了?」


  崔容搖頭,道:「將這下冊抄寫出來,不過費些日子罷了,我原也是如此打算的,稱不上麻煩。」


  白沁瞠目:「抄……抄寫?」


  崔容不好意思的道:「我那字上不得檯面,還望姐姐別嫌棄才是。」


  白沁問:「你不是已經將書還與你堂兄了嗎?你堂兄願意將書借與你抄寫?」


  崔容搖頭,道:「這書我都看了三遍了,早就已經全部記下,不過是默寫下來罷了。」


  過目不忘,這是她與生俱來的本領。


  白沁咋舌,嘆道:「早聞崔二公子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未料他的妹妹,也與他一般。」


  那廂張大姑娘和崔顏坐下,崔顏向來八面玲瓏,凡是與她來往過的人都會道她一聲好,這亭子里便有不少姑娘與她交好,湊過去與她說話。一眼望去,她似是被其他姑娘簇擁在中間,人緣極好。


  略坐了一會,張大姑娘帶著眾人沿著小溪往梅林深處走,她笑道:「這小溪盡頭,便是一座竹山,上邊有一活泉,這溪水便是從那流出來的,一年四季,都是不停的。即使在這隆冬之季,這溪水也是活的。」


  這公主府這一片梅林很大,幾乎佔了半片公主府的地兒,多走幾步,便聽見溪水的聲音更大了。


  只見梅林深處,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山頭,山頭平緩,上邊種滿了翠竹,溪水便從山上流下。而此時,這片靜謐之地,卻是熱鬧一片——著了錦服的青年們站在溪旁,正笑鬧著,未料梅林中竟然鑽出一群妙齡姑娘來,頓時面面相覷。


  氣氛微滯,有害羞的姑娘早就側過身子,避開去,倒是也有膽大的,偷偷瞧著一個個面如冠玉的少年,微微紅了臉。


  張子裴從山上走下來,問:「妹妹怎麼往這來了?」


  張子裴著了白色圓領長袍,外邊披一件同色大氅,顯得溫雅秀潤,端的是謙謙君子之態,如皓月之光,頓時惹得姑娘們臉色更紅了,又忍不住抬起眼偷偷打量。


  崔容落在順著潺潺溪水流下的青銅酒杯上,然後便見一隻五指修長有力的手將青銅酒杯拾起,順著手往上看,入目是一對稍顯風流的桃花妖,長眉入鬢,略顯精緻的五官眼波微動便惹得姑娘芳心大動。


  宴安……


  似是注意到崔容的目光,宴安轉頭,目光瞬間就與崔容直接對上了,他調皮的朝她眨了一下右眼,崔容頓時綳不住臉上的平靜,忍不住以手掩唇,偏頭笑了起來。


  白沁與她挨著站在一起,見她無端發笑,忍不住順著她剛才的目光看去,只看見一張精緻如美玉的側臉。


  「原來你是瞧見了晏世子,莫不成是動了心。」白沁揶揄,又小聲道:「不過晏世子年少有為,未及弱冠,卻已經有了英王之風,大家都喚他一聲小將軍了。不過這京城裡瞧上他的姑娘可是多了,若想要嫁給他,可不是那麼容易了。」


  崔容嗔道:「你想些什麼了,他是我二哥同窗好友,我也只拿他當哥哥看待的。」


  這個人,在她心裡分量不輕,可是崔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他。而在宴安心裡,怕也是從未想過娶她,因為崔容從未在他身上感受到愛情。


  張大姑娘與張子裴福了福禮,道:「未料哥哥們竟在此地,倒是我們擾了你們的清凈了。」


  張子裴道:「原先是在東邊賞梅,不過久了卻覺得無趣,我想起竹山上這曲流溪,倒是可以用來行曲水流觴,不過一玩罷了。」


  張大姑娘就笑:「妹妹倒是與兄長想到一塊去了,我也想著帶大家過來一玩這竹山了。」


  後邊有青年笑語:「既是相逢,便是有緣,曲水流觴,不知姑娘們可願一起?」


  張大姑娘遲疑,想了想,她道:「這我一人可做不了主,容我們商議商議才是。」


  大晉民風開放,雖然男女有別,但是卻並不嚴苛。


  而且這次永樂公主賞花宴,男女皆是請了的,也算是變相給這些年輕的姑娘青年們相看的機會。若是看對了眼,兩家再合計,說不定就是一段美好姻緣了。


  姑娘們雖然害羞,卻正是年少慕艾的時候,一位著了石榴紅遍地撒花對襟寬袖短襦的姑娘笑道:「這有什麼不可的?又不是單獨相處,不過是在一起玩耍罷了,沒有旁的,誰又能說什麼了?」


  這位姑娘說話爽利,眉目間也帶著不同其他女子的英氣,說話做事都透著一種大方利落,有一種讓人忍不住信服的力度。


  晉朝女子沒那麼多束縛,既有人開口,多數姑娘也羞答答表示了願意。


  張大姑娘便去與張子裴說,為表公平,姑娘們與少年們便是交叉而坐,也就是一位少年,一位姑娘,一位少年……這樣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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