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顏剛才所言的姑娘自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沒聽見的姑娘卻是滿臉茫然,忍不住將目光落在崔容身上。


  「什麼叫賣豆腐的?」


  眾人忍不住竊竊私語。


  崔容神色微僵,上輩子她聽過同樣飽含惡意嘲弄的話,無論走到哪,都有人笑話她以前不過是個賣豆腐的。


  這些高門大戶的人,最是瞧不起底下的百姓平民,只道那都是些卑賤的人,自認為高人一等,更別說與他們口中的賤民之來往了。而知道崔容以前便是他們最瞧不起的賤民,他們一個個對她極盡嘲弄,以一種俯視的姿態對待她,那簡直就像是一場噩夢,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即使是如今想來,崔容仍是記得那時茫然恐懼的自己。


  崔容沒說話,崔月卻是坐不住了,騰地站起來,怒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胡言亂語的,誰跟你說的我六姐姐以前是賣豆腐的?」


  崔眉也站在崔容身前,雖然沒說話,但是那種支持的態度卻表露無遺。


  說話的姑娘縮了縮脖子,卻不肯示弱,不服氣的道:「是你們自家人說的,崔顏她自己說的她的六妹妹以前是賣豆腐的,怎麼,還不許人說了?」


  崔容冷冷的瞥了一眼崔顏,崔顏給人的印象一直是端莊明媚識大體的,這時候又怎麼願意破壞自己經營許久的形象?

  「我是說過這樣的話,但是我從來不認為賣豆腐是一件丟人的事情,我六妹妹自食其力靠自己過活,我覺得她比我們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厲害的。王大姑娘,這件事情,並不是你嘲弄我六妹妹的理由。我希望你能向我六妹妹道歉,不然,我想我只能將此事告知我母親。」


  崔顏說得大義凜然,表情也很是認真,做足了一副好姐姐的模樣。


  若是不是見過她那副狠心的模樣,崔容怕是會真以為她是把自己當妹妹看待的。


  崔容將茶杯合上,茶杯蓋與杯口相接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來,在這寂靜無聲,針落可聞的屋子裡,顯得無比的突兀。


  崔容站起身來,被人揭穿以前的不堪,她神色也不見任何局促,她笑道:「沒想到王大姑娘這麼關心我以前的生活,不過我以前如何,與你又有何干係?」


  崔容並不打算給她留面子,她打小就是個不吃虧的性子,委屈了她也不會讓人看到,被人欺負了,她也不會忍著。


  王大姑娘被她不客氣的語氣說得漲紅了臉,小姑娘臉皮子薄,什麼時候被人這樣下面子過,當即就委屈了,怒道:「你不過是一個賣豆腐的,不過是個低賤之人,憑什麼和我們坐在一起?」


  崔容挑起眉頭,冷聲道:「我是崔家的六姑娘,我父親是正一品國公,我母親是勇毅侯府之女。王大姑娘說這話,是認為我崔家人低賤嗎?」


  崔月面帶薄怒,道:「王大姑娘這是認為我們崔家人好欺負嗎?」


  王大姑娘有些害怕,他父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國子監祭酒,怎麼敢得罪崔國公?


  崔容看了擋在自己身前的崔月兩姐妹,心裡微微有些觸動,她一笑,又道:「我以前的確是賣豆腐的,可是那又怎樣?王大姑娘認為我低賤,這麼說來,當初先祖皇帝也是打鐵匠出身,難不成王大姑娘也瞧不起先祖皇帝嗎?也認為先祖皇帝低賤嗎?」


  王大姑娘這回臉卻是白了,忙辯解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瞧不起先祖皇帝了?你別污衊我。」


  先祖皇帝,王大姑娘膽子再大也不敢對先祖皇帝有所不敬,這可是抄家滅族的罪名。


  崔容冷眼瞧著,心裡冷哼一聲。不過是些紙老虎,只要自己強勢一點,她們也只能口頭上耍橫罷了。上輩子,自己名聲雖然臭,可是明面上卻沒人敢欺負她,因為欺負她的都被她狠狠的欺負回去了。但也是她這種性子,別人都說她囂張跋扈,仗著崔家的勢欺負人。


  李卿站起來,打圓場,笑道:「我好不容易拿出這麼好的紅茶出來,你們卻只顧著聊天,這可是辜負了這麼好的茶。」


  今日可是自家小舅舅的大喜之日,崔容也不想鬧太僵,便笑道:「這等好東西,卿表姐也捨得拿出來,我定是要多喝幾杯的。」


  李卿掩唇就笑,道:「你既是喜歡,回去我便送你一些。」


  與王大姑娘交好的姑娘也忙扯了她坐下,不一會兒屋裡又是鶯聲燕語一片,氣氛和樂融融,完全看不出剛才發生了什麼衝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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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卿坐在崔容身邊,道:「容容,今日是小叔叔成親的日子,我不欲擾了這大喜的日子,倒是讓你受委屈了。」


  崔容兩根手指拎著茶杯,漫不經心的道:「卿表姐,小舅舅的大喜日子,我自然也是不願意給小舅舅添了晦氣的。」


  她的手指修長有力,白皙如蔥白,比起其他姑娘缺了柔軟卻帶了幾分力度,李卿握過她的手,自然知道這雙漂亮的手,手掌心處布了一層厚厚的繭子。


  「你明白就好。」李卿心裡稍安,今兒這事說來不是崔容的錯,無論是幫禮還是幫親,她都應該站在崔容這邊。


  只是,今兒不同往日,若是鬧開了,難看的是他們侯府,也會讓李秀的喜事蒙上一層陰影。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只是,這樣就委屈崔容了。


  崔容目露狡黠之色,笑道:「卿姐姐若是覺得過意不去,便多送我一點茶葉吧。不然,就把你屋裡那盆白色茶花送我吧,你不會捨不得吧?」


  李卿一愣,她屋裡的確擺了幾盆茶花,長在屋裡,有的已經打了花苞。而其中就屬她擺在妝台上的那一盆開得最好,碗口大的花朵,花瓣潔白如雪。不過開得再好,那也是是一盆很平常的茶花,並不算名貴。


  要說名貴,還是她擺在美人榻上的那一盆一共開了紅色,白色以及白中紅紋三種顏色的十八學士,這盆十八學士,她養了三年今年才打了花苞,層層疊疊的花瓣,開得碗口大沉甸甸的壓在枝頭,很容易就能攫住屋裡人的目光。


  李卿笑了笑,道:「不過一盆花,你既然喜歡,送你便是了。」


  君子不奪人心頭好,崔容只是要了一盆普通的茶花,既將此事揭過,免了李卿的愧疚,又沒讓李卿覺得心疼,算是皆大歡喜了。


  眾人喝了會兒茶,時辰到了下晌,金烏西墜,外邊鞭炮聲炸響,有個機靈的丫頭跑來與各位姑娘說:「花轎已經到了門口。」


  李恬早就坐不住了,扯著崔容的袖子,她忍不住軟聲哀求:「容表姐,我們去前邊看看吧?」


  小姑娘年紀小,就是喜歡往熱鬧的地方去。


  崔容喜靜,不喜歡湊熱鬧,聞言道:「前邊男客居多,你過去若是被衝撞了怎麼辦?乖乖的坐在這。」


  李恬不依,道:「我們就偷偷的看,偷偷的嘛!」


  不止李恬忍不住,暖閣里好多姑娘都有些坐不住了。姑娘家平日也沒什麼玩耍的,好不容易這麼熱鬧,都想去前邊看看。


  李卿想了想,道:「這麼干坐著也沒甚樂趣,既然這樣,那就去前邊看看熱鬧吧。」


  晉朝民風開放,對於女子也沒這麼苛刻,在外也可拋頭露面。而且又是大喜的日子,姑娘們出去瞧瞧熱鬧,眾人也只會一笑,不會亂說什麼。


  整個侯府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一個五歲生得玉雪可愛穿著大紅衣裙的小姑娘伸手拉了新娘子袖子三下,新娘子這才從轎子里由喜婆扶了出來。


  長長的紅色地毯從轎口一直鋪進拜堂的地方,新娘子手持喜帶一頭由新郎牽著往裡走,等兩位新人進了府,門口的小廝立馬點燃了鞭炮。又有著了紅裳的丫頭小廝捧著竹籃,裡邊全是銅錢,分發與四周的百姓。


  拜堂之後,新娘子被送進新房,姑娘們又從前院趕往後院。


  此時天邊最後一抹夕陽散去,暮色四合,侯府各處點亮了蠟燭,照得整個侯府燈火通明。


  新房裡入目之色儘是大紅,桌上一對龍鳳紅色喜燭燃著,喜床上坐著新娘,紅蓋頭垂下,看不見她的模樣。屋裡聚了一堆人,有人催促新郎快把紅蓋頭掀開來,都很好奇新娘子長什麼樣。


  崔容在裡邊便看見了自家母親崔李氏,只是她們來得晚,早就擠不進去了,只能聽見裡邊傳來抽氣聲,然後便是對新娘子容貌氣度的稱讚,再是調侃新郎抱得如此美嬌娘,實在是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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