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祖母!」


  崔容認真的看著老太太,道:「今日我說這話大概您會覺得我心胸狹窄。」


  她頓了頓,有些自嘲道:「也許真是這樣吧,我就是小氣的人,我總是不想委屈著過一輩子的。是喜是厭,我不想違心與她交好。」


  說到這,想起上輩子,她眼圈忍不住一紅。上輩子她便說過,她討厭崔顏。可是大家都只說她心胸狹窄,說什麼討厭,不過是嫉妒她比自己好,容不下人罷了。


  不過她也的確是嫉妒,嫉妒崔顏的好運,嫉妒大家都喜歡她!這也是讓她最後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的原因,她求得太多,也便被*遮蔽了雙眼,看不清自己。


  所以,這輩子,她只想輕鬆肆意的活著,多的,她不會再強求了。


  崔李氏攬著她,也跟著她跪下來,道:「母親,您別生容姐兒的氣,她只是小孩子脾氣,不懂得什麼彎彎繞繞的……」


  「難道你是慈母?我就是那等兇惡祖母嗎?」


  老太太猛的打斷她的話,神色複雜的看著崔容,看她仰著頭,一副我便是如此的表情,真是,果然是個小孩子,不知道這世上為人處世並不是你討厭便能不搭理的。


  嘆了口氣,老太太看了一眼垂著頭不語的崔顏,道:「既然不喜,那就罷了!」


  難道她能說崔容錯了?崔顏奪了她十二年的富貴榮華,父母姐妹,崔容討厭她那才是很正常的。這就像是擰不開的結,只能看時光能將這疙瘩消減不。


  只是……


  「容姐兒,日後我不強求你與顏姐兒多麼的手足情深。不過我希望,出了崔府的門,你們都要知道,你們是姐妹,是手足,要互相愛護,你們可是明白?」


  她掃視了崔容和崔顏一眼,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崔容道:「祖母放心,我會記得您的話的。」


  老太太面露倦色,站起身來,道:「我就先回去了。」


  走到崔瑾身邊,她低頭看了一眼,沉聲道:「瑾哥兒,我希望你能記住。顏姐兒是你的姐姐,可是容姐兒同樣也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親生的弟弟,竟然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險些害了自己的性命。


  看了一眼對崔瑾狼狽模樣無動於衷的崔容,老太太心裡忍不住嘆息,也難怪崔容越來越尖酸了。


  第一次,老太太在想,她對崔容,以往是不是太嚴厲了?

  *


  早上這麼鬧了一場,崔容連早飯都沒吃,見崔李氏面露倦色,她扶著她讓她躺下歇息,這才回來自己的攬容院。


  昨夜剛下了一層雨,青石小路上卻已經被下邊的婆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的,不見水跡。


  崔容身上裹了一件鵝黃色綉紅梅的披風,脖子那裡還圍了一圈軟絨絨的白兔皮毛,襯得一張瓜子臉更顯小巧。唇紅齒白的,在這蕭肅的冬日裡就像是探出頭的春枝兒,俏生生的。


  崔容很怕冷,以前大冷天的為了生計她就要做豆腐,俗話說人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崔容便佔了這最後一苦。大概是操勞過度,她的身子也壞了,極為怕冷,一到冬天整個身體都是冰冷的。


  回到自己的攬容院,屋裡伺候的秀麗和秀春還有月牙和月清四個二等丫頭急忙捧了熱茶,拿了熏熱的衣裳,端了熱水過來。


  添香摸了摸她的手,有些擔心的道:「姑娘的手怎麼這麼冰?」


  待她在熱水裡邊凈了手,又塞了一個赤銅螭紋手爐在她手裡。


  屋裡地下燒了地龍,四周還擺著三個火盆,崔容捂了一會兒便覺得手腳都熱了起來。


  崔容卸了釵環,只在發間別了一朵白色雪蓮絹花,在花瓣上飾以一顆顆米粒大小的珍珠。


  崔容踢掉鞋子盤著腿坐在榻上,舒服的舒了口氣。


  「姑娘,奴婢立刻就讓人把早飯擺了,是在屋裡用還是外間?」


  昨夜崔容雖說沒有做噩夢,不過睡得也不甚安穩,如今放鬆下來,便覺得疲倦了,靠著引枕歪在榻上。為了透氣,軟榻靠著的窗戶被打開小小的一條縫,牆角種了幾株黃色的臘梅,正伸著枝頭往屋裡來。


  崔容伸手戳著那嬌嫩的臘梅花瓣,隨口道:「別麻煩了,就在榻上支了桌子,就這麼吃便是!你們幾個也別伺候我了,不是也沒進食?快些下去填飽肚子吧。」


  以前即使是對著這些丫頭,崔容也不甚親近的,俗話說高門丫鬟不遜外邊小家碧玉,崔容心裡的自卑總讓她對上幾個丫頭也不甚開心,總覺得她們怕也是瞧不起自己的。不過走了一遭,她卻能看得清了。


  就算自己以往有多麼不堪,可是她是姑娘,便是能掌控她們生死自由的人,添香她們始終只是丫頭,與她們相比,那是掉價了。


  早飯不過一碗棗兒碧粳粥,熬得濃稠,並一碟蒸得白白胖胖的豆腐皮包子,再配小菜,一張不大的桌子上擺得滿滿當當的。


  崔容是真有些餓了,拿著勺子先吃了兩口粥,粥里的棗兒去了核,吃起來帶著幾分棗的甜香。吃了幾口熱粥,便覺得空蕩蕩的胃裡服帖了許多。


  雖然崔容說讓她們不用伺候了,不過添香等人又怎敢放肆,只靜靜侍立在一旁,瞧著崔容的神色,為她布菜。


  崔容雖然想再多吃一些,不過總歸肚子就這麼大,剩下的菜便讓添香她們拿下去分了。


  吃了早飯,雲珠給她捧了一碗杏仁茶,崔容讓她下去吃飯,屋裡只留了四個二等丫頭伺候。


  在榻上歪了一會兒,崔容站起身來往卧室走,丫頭月牙忙給她打起紫竹圓珠串門帘。


  卧室里用一扇五開的蜻蜓荷花圖屏風遮住了外邊的視線。


  「姑娘可要小憩片刻?」


  秀春問。


  崔容打了個呵欠,點點頭。


  秀麗忙去鋪床,秀春便伺候她解了頭髮,月牙去檢查了窗戶,若是打開必要關上的,還不能關緊了,等下要移過火盆進來,可不能捂著。


  月清則下去灌了一個湯婆子塞被窩裡,等崔容解了頭髮,脫了衣裳鑽進被窩的時候,被窩裡邊已經被湯婆子熱得暖乎乎的了。


  真舒服!

  崔容舒服的喟嘆了一聲,秀春將四層的粉色輕紗帳子放下來,抬了一個杌子在床下,坐在那裡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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