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番外.英雄老
時間就像是剃刀,一茬茬的麥田犁過去,青翠的葉子變焦黃,什麼英雄人物統統都要垂垂老矣。
它能夠讓曾經年輕幼稚的人變得成熟穩重,讓曾經光輝一時的人寸寸飛灰——讓那些死去時沉重的彷彿銘刻在每個人腦海里的人們,再也不被誰想的起來。
奇蘭山谷。
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人影,高的矮的一大群。
領頭的紅頭髮的男人神情很是不耐,癟著嘴叼著一根煙,白煙繚繞在他的額前腦後,熏得周圍一幫矮他不少的見習騎士敢怒不敢言,小年輕們乾咳咔咔的,那模樣看的那教官哈哈大笑。
真是惡劣。安德里亞憋著氣咬牙切齒的想著。
教官空口嚼了嚼,吹了口煙,粗糙的大手用力的揉了揉安德里亞的腦袋,看著小男孩的灰眼睛說道:「學會服從強者啊,少年。」
安德里亞低眉順眼的應了,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在自己能力可以的時候,狠狠的挑翻這個煩死人的教官。
男人看著少年陰沉壓抑不住怒火的面容,嗤笑一聲。
……
……
寬闊潔白的群英場上,一具孤零零的機甲立在那裡,三米多高,深紫色流光的甲殼,不同於現在流行的機型,卻帶著上一個時代古典流暢的美感,每一個細節和微末都滿滿的書寫著不知名卻雋永的力量感——
但是望一眼就讓人腳底生寒。
一群少年少女瞪大了眼睛站在這具機甲下面,想摸又不敢觸碰的模樣看著可愛極了。
「瞧瞧!「教官大力的用指節敲了敲機甲鋥光瓦亮的左胸甲,那上面依稀模糊的刻著一個名字——安德里亞眯著眼睛分辨了一下,最後無奈作罷。
「這是我年輕那個時候奇蘭的巔峰之作,「教官咂咂嘴,大檐帽寬大的遮住了他的眼睛,明湛的色澤在這一刻瞅著那麼的深沉灰暗,稜角瘦削的臉龐看著冷峻又禁慾。
「我們啊,都叫她費麗雅。「男人的言語輕佻,可那布滿了傷疤的手掌卻輕柔的胡撫摸著費麗雅的肩甲,費麗雅冷色的眼孔安靜的望著這個男人,充滿包容一般。
年輕人都被震懾住了。
和平了太久,機甲什麼的,更多的變成了一個年少的英雄夢一般。
美麗,卻飄渺。
「教官!這是你的機甲么?「一個膽子大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問道,烏黑油亮的頭髮看著別提多俊俏了。
教官哈哈大笑,撓撓頭,蓬亂的紅頭髮像是火紅色的稻草:「想太多啦,安娜,這不是老師的寶貝,老師可駕馭不了這傢伙——」說著他又拍了拍費麗雅的左胸甲,發出清脆的空空聲。
「那,老師你的機甲是什麼呢?」
「我的啊,」教官微微停頓了一下,「我的叫,拉斐爾,同樣非常優秀的一款機甲,青銅秘銀打造,九輪劍陣,等人大小——」男人的聲音帶上了平日里少見的溫度和溫暖,「跳躍騰飛起來像是張開翅膀的老鷹。」
他拉了拉帽檐,「不過可惜,幾年前已經停產了,估計你們已經看不到了。」
一陣沮喪的聲音。
「那麼,」安德里亞忽然發聲,他著迷的望著面前這具機甲——那鋒利的輪廓在夕陽的投射下簡直美麗的不可思議,像是沉睡在火焰里的魔神——「那麼老師,這具費麗雅,是誰的呢?」
孩子們紛紛揚起了腦袋。
教官半天沒說話。
孩子們開始叫嚷起來了:「是啊是啊,老師,你講講嘛,你可是羅斯的戰爭英雄呢!」
「是啊,那可是羅斯的光榮聖戰呢!我們學的課本裡面可是都寫著呢!」
「老師你太不夠意思啦!你從來都不講講那時候的事情——我們在羅比亞都聽說你是傳奇戰神里皮的弟子呢!」
男人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孩子們的話語——「我不是里皮院長的子弟,」他露出了一個很是明朗卻在細看能夠望出懷念的笑容。
「那具機甲的主人才是里皮的弟子。」
「所以,這具費麗雅是法利亞院長或者托雷西院長的么?」剛才那個黑頭髮的小姑娘再次發問,眼神興奮的發亮,十成十的迷妹。
男人看著安娜這副模樣,覺得簡直就像是當年痴迷里皮的自己。
「不是哦。」他挑眉搖搖手指,「里皮老師當年收過三個徒弟,她是第三個。」
「咦?!」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討論開來。
「沒聽說過歷史上學過啊!」
「就是就是啊,也沒聽那個前輩提到過啊——」
「我聽說過。」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安德里亞有點矮的個頭一下子成了眾人的焦點。
教官擤擤鼻子,「哦?說來聽聽。」
「那時候我在法利亞院長辦公室被罰做勞動服務,」男孩覺得喉嚨有點干,他舔舔嘴唇,「擦陳列室那些功勛徽章的時候,看到過院長辦公室最角落放著一具很破爛的機甲。」少年費力的比劃著,「是一種說紅不紅說青不青的顏色,挺矮的,銹的特別厲害,我去擦的時候覺得都在掉渣兒。」
安德里亞深吸一口氣,費解的皺著眉頭:「但是院長好像很是寶貝這個東西的樣子,我剛擦了一下,就被他罵出來了。」他抬起頭來,金燦的陽光映射的他明灰色的眼睛剔透美麗,深吸一口氣說道:
「法利亞院長說那是他師妹的東西,讓我別碰。「
周圍人一副聽到了絕世大八卦的表情。
法利亞現年38,吊在了黃金單身漢年齡段的末尾,已經被無數的學院的女孩子明裡暗裡叫做帥大叔——他竟然會珍藏一名女性的東西?
更詭異的是教官的神情,男人像是似笑非笑,又像是哭笑不得,慘白的牙齒露出了大半口,幾乎要咬不住煙捲。
「前輩啊前輩,您真是…」男人搖搖頭,吐出煙蒂,踩滅在了地上。
「那,那位女前輩也很厲害吧?」一個小胖子湊上來。
「恩,」教官漫不經心的回答著,目光依舊遊走在費麗雅身上,「她厲害的很,年輕那會幹翻好幾個我沒問題,——」
孩子們發出驚訝的低呼。
「——拿重劍掄過托雷西的臉,差點沒把他鼻樑打斷——」
「——騙到過法利亞那頭狐狸,還讓他緊張的跟什麼似的——」
「——而且,」男人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她還戳過里皮老師的襠——」
小年輕:…….
23333教官您在說什麼呢。
我一定是聽錯了。
「可是啊,」男人微抬起頭來,那藍色的眼睛怎麼看怎麼悵惘,
「——她死得早啊。」
人群靜了一瞬,無人敢應這話。
「是啊,」教官點燃了另一根煙,叼在嘴裡,望著夕陽心裡倍覺凄涼,
「可惜她死得早啊。」
…..
…..
月上中天,奇蘭山谷的公墓里靜的能嚇死個鬼。
教官坐在兩座墓碑前,疲倦的揉了揉臉,摘下了白日里墨綠色的大檐帽,火紅色的發色一如年輕的時候那般耀眼奪目,海藍色的眼睛里滿懷深情。
他給面前兩具墓碑上滿上了酒。
那慘白的石面上,一個寫著墨卿,一個寫著肖珊。
卡萊爾一仰頭,被酒辣的齜牙咧嘴。
他拿空杯碰了碰肖珊那杯,笑著聊了起來。
「今天又領著一幫小屁孩還看了你的機甲。」
「有幾個挺有天賦的啊。」
「那個叫安德里亞的小子可真是跟你一樣一樣的啊。
「阿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