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湛蓮將雪兔兒放置於窗閣外,脫了大氅好生放置一旁,跑到明德帝身邊為他收拾摺子。
湛煊摸她的手還是涼的,再次叫她去炕上坐著,湛蓮偏生不去。湛煊拿她沒法子,便是由了她。二人一個批摺子,一個放摺子,倒也其樂融融。
每年這會兒,龍案上除了平常的政事摺子,還有一批「喜摺子」。過了年便是開春,為大梁婚配佳期,各地皇帝國戚或達官貴族,總有嫡子要娶亦或嫡女要嫁的,除了皇室宗家須皇帝親自定婚,其餘皇族巨胄子女成婚,便聽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納吉納徵后,便向皇帝通報良辰佳期,頗有請這至尊親戚吃杯喜酒的意思,其實是向皇帝報個信,看看是否有違他老人家的意,若是其中有他看不過眼的,還能趁早取消了婚事。
但這也是走個過場,這些皇室子孫成婚,皇帝看重的,早已被身旁人旁敲側擊地說了;不看重的,沒甚大問題自然也不以為意。
湛煊在這些個喜摺子上一一批上個「知」字,抬頭瞄了湛蓮一眼,狀似不經意地道:「常安今年才成婚,明年他弟弟湛河又要成婚了。」
湛蓮道:「讓我猜猜,湛河的新娘子是不是一直住在他們家的小表妹?」
湛煊故作驚訝,「你怎麼知道?」
湛蓮抿嘴而笑,「哪能不知道,他那表妹小時候就天天嚷著要嫁湛河,來了還提醒我不能嫁給他。」
「可不是么,朕原還擔心,二人朝夕相對,恐怕兄妹情深當不了夫妻。」
湛蓮一愣,「興許是兩人都知道將來要做夫妻罷。」
「又許是二人既有兄妹之情又有夫妻之情?」
湛蓮沒聽出言外之意,只不願在哥哥批摺子時閑聊,附和著應了一聲。
湛煊見她好似敷衍,不免心頭苦澀。
二人在暖閣歇午,湛蓮枕在湛煊臂上香甜睡去,湛煊凝視她恬靜的睡顏,心裡既滿足,又失落。
下午雪愈下愈大,湛蓮自是走不了了,安了心在暖閣里為哥哥繼續幹活。她看見許多摺子都是請湛煊儘快立后的,有人請他立賢妃,有人請他立良貴妃,也有人建議開春廣開後宮,再迎新妃。
其中還是以支持賢妃的臣子居多,向來不聲不響的夏家好似暗地裡卯足了勁,要為嫁入宮的夏家女兒爭上一席之地。
「哥哥近來挺為難罷?」雖說哥哥是皇帝,可有時還是需聽取大臣的意見。賢妃雖不得哥哥歡心,但是與皇后一同入宮的,知書達理,又育有皇長子,封她為後也在情理中。
湛煊本想叫她放心,卻脫口而出,「蓮花兒,你是心甘情願嫁與朕為後么?」
湛蓮卻想歪了,道:「我不做皇后也成……」
「不嫁給朕也成,是么?」湛煊冷冷接話。
湛蓮愣住了,三哥哥究竟說的是哪門子的話?
湛煊直想抽自己嘴巴,他這是在給蓮花兒後悔的機會么?
湛蓮見湛煊神情複雜,雖不知為何,卻撲哧一笑。
瞧瞧這沒良心的玩意兒。湛煊瞪向那張刺目的笑顏。
湛蓮走到他身後好心地替他捏肩膀,偏頭在他耳邊帶著笑意道:「上午咱們說湛河的小表妹與我說不准我嫁給湛河,哥哥知道我是怎麼答她的么?」
溫香拂耳,縈繞鼻樑,撓得湛煊的心都癢起來,「你答她什麼?」
「我說呀,我才不稀罕你哥哥,我要嫁給我哥哥。」
湛煊猛地偏頭,黑眸仔細瞧著這人兒,看她是不是哄他的。
「我那會兒我還不知道兄妹不能通婚,一心想著長大了要嫁給哥哥,直到後來知道了,還傷心了好一陣子哪。」湛蓮不無遺憾地道,「誰知世事難料,我身上竟發生了這等離奇之事,如今你仍是大梁天子,我卻成了全雅憐,我自是願意嫁給哥哥,圓了兒時的夙願,一輩子賴在哥哥身邊。」
他的蓮花兒哪,總是知道如何叫他開心。
湛煊輕嘆一聲,反手壓下湛蓮的腦袋,仰頭以唇封緘。
大雪還繼續下著,湛煊自是不叫湛蓮回公主府了,湛蓮便想著再以閭芙身份招搖兩日,便讓一輛空馬車回了公主府。
日暮時分,湛蓮回了芙蕖宮偏殿賞雪,等著三哥哥回來用膳。
這偏殿是芙蕖宮賞雪最妙之處,半月池靜佇左面,不時因雪花盪出漣漪,右面四季常青的蒼天大樹堆積雪白,偶爾掉落一塊輕雪,柳絮似的雪花徐徐飄揚,帶著輕盈優美的細細聲響,湛蓮就是看上了一整日也不嫌膩。只是以往她身子不好,每年三哥哥只抱著她賞一會兒雪便就讓她回內殿了。
湛蓮此時席地跪坐在鋪陳著軟墊的榻上,披著迤邐拖地的鑲孔雀毛雪白大氅坐在廊下,靜靜賞著一方雋秀美景。
湛煊進來時,見的就是這麼一幅絕美的仕女賞雪圖。
他負手而立,站在殿門后,直直凝視著那傾國嬌人,幾乎屏住了呼吸。
順安忙叫後頭跟著的人都止住腳步。
湛蓮身後侍女先是發現了聖駕,急急下跪。
湛蓮自雪景中回過神來,探頭嫣然一笑。
湛煊回以一笑。
罷了罷了,施捨也罷,同情也罷,只要他的心肝兒還願意在他身邊,什麼尊嚴他都統統能不要!任世人說他卑鄙也好,他有一輩子來讓蓮花兒慢慢愛上他,其他人休想自他身邊奪了她去。
不願腳步破壞她欣賞的美景,湛煊自旁游廊而入,拐了個彎兒到她面前。
湛蓮並不起身,仰頭帶笑向他伸手,露出一截賽雪的皓腕,幾個細緻的金鐲子叮噹脆響。
湛煊握了她的手卻不解風情,只覺小手不曾冰涼,還算過得了關。
湛蓮怎會不知他心裡所想,怕挨罵搶先說道:「我如今身子大好了,一點兒都不覺著冷。」
湛煊在她身邊坐下,包著她的大氅將她抱進懷裡,「那也不能待久了。」
最後一絲寒意被溫熱堅實的胸膛拂去,湛蓮嘻嘻靠在三哥哥懷裡,與他繼續賞景。
只是過了一會兒,湛煊便嫌席榻坐著不舒適,抱著湛蓮起了身。湛蓮還想賞雪,嚷道:「哥哥高大坐不了席子,與我有何相干?」
「朕餓了,待朕用了膳,再陪你來賞雪。」
天子餓了那是頭等大事,湛蓮便不吱聲,與湛煊一同進殿用膳。
只是待用完了晚膳,外頭已天黑了,宮婢們在庭院里點上了燈籠,白雪染上一層桔色,別有一番風情。
這會兒雪下得小了,湛蓮又有了主意,讓人在院里支了一柄用來賞雪的大傘,在下設了一張紫檀如意雲紋大椅,底下置了小炭盆,要湛煊陪在庭院中賞雪。
湛煊欣然應允,他坐在大椅上,將湛蓮抱進懷中。湛蓮自知三哥哥跟暖爐一般,便不想要礙事大氅,湛煊仍是怕是受涼,將其蓋在她的身上。
湛蓮見棗兒等人都置身雪地中,擺擺手道:「人多了反而少了清冷景緻,你們下去罷。」
宮仆們這才散了,偌大殿院中只剩置身雪景中的二人。
兩人安安靜靜地觀賞了許久,但湛煊的視線多數流連在湛蓮白凈如瓷的小臉上,在他看來,千萬美景不及她秋波一寸。
湛蓮小小地打了個噴嚏,湛煊回神忙道:「冷么,該回了。」
湛蓮搖頭,「不走,是被雪花刮的,癢。」
湛煊一直握著湛蓮藏於氅下的手,因還熱乎著,因此也就不動。
「三哥哥,我上回在天通池見那些小孩兒坐在冰車上被托著走,看上去可好玩了,你再帶我去玩玩罷。」
「這就玩野了是么?」湛煊輕飄飄地道。
「就再玩一回,只一回。」湛蓮撒嬌,在他身上扭來扭去。
只是今時不比往日,湛煊是開了葷嘗了鮮的,被她這麼扭了兩下,身子立刻起了反應。
湛蓮臊紅了臉,「哥哥你怎麼……!」
「你把朕當木頭似的扭,還來怪朕?」湛煊箍緊了她,聲音已然低沉一分,他頭一低,便在她脖子上吮吻起來。
湛蓮小聲驚叫:「哥哥!」
湛煊埋頭吮吸好一會,舔著她的脖子滑至她的小耳朵,沉沉笑出聲來,「乖兒,來一回。」
……
湛蓮輕音破碎,鼻端吸進帶著雪氣的冰涼氣息,身子卻如火炙燒,她低低哭泣著,忽而眼前一片白光,眼前雪花如墜萬千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