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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那嫩白的腿兒修長柔滑,長指不禁又順著膝蓋下滑,來回撫摸一回。


  「痒痒,哥哥你在做什麼?」湛蓮紅了臉,急急忙抓住他作怪的大手。


  湛煊神色如常,「朕想看看你還有哪兒受傷。」


  「只在膝蓋上,別地兒沒有了。」湛蓮怕他還亂摸,抓著他的手不放。


  「朕知道了,你抓著朕作甚,朕怎麼替你抹葯?」湛煊還故作好笑。


  湛蓮困窘收回手。


  湛煊道貌岸然,用食指挑出指甲蓋大一塊藥膏,敷在湛蓮膝蓋骨中央的一塊淤青上。他面上一本正經,大掌包裹固住她的腿,食指卻沿著那淤青緩緩地畫著圈圈,一圈,又一圈。粗糙的指腹不停地滑在肌膚上,既清涼,又燥熱,湛蓮好似心底被撓著痒痒。


  湛蓮覺得自己真是古怪極了,往日三哥哥也曾為摔傷的她擦過藥膏,那會兒自己只覺哥哥溫柔不覺其他,為何現下她總覺著渾身不對勁兒。


  「都淤血了。」湛煊忽而心疼道。


  「沒事兒,不疼。」湛蓮輕聲道。


  「膝蓋上都這樣兒了,那你那兩團大白饅頭豈不更凄慘?」


  湛蓮愣了一愣,旋即小臉漲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她手腳並用招呼上湛煊,嘴裡罵著壞哥哥,壞哥哥。


  湛煊笑著由她拳打腳踢,只恐她傷了筋骨,輕輕圈著她腳踝不讓她有大動作。


  「放開我。」湛蓮沒好氣地瞪他。


  「這是怎麼了,好端端這麼大火氣?」湛煊仍然握著她的小腳不放,還不知悔改地明知故問。


  「哥哥還說!」


  「朕說什麼了?」


  「那些話你不能說!」那些與婢女調笑之語豈能由他嘴裡說出?


  「你與奴婢說得,怎麼朕就說不得?」湛煊虛心求教。


  湛蓮臉上紅潮不去,她這些時日臉紅的次數比曾經十五年加起來的次數還多,都怪這愈發不正經的哥哥所賜,「哥哥又不正經,這些話豈是兄妹間說得的?」


  「哦?」湛煊挑眼注視她勾了涼唇,拇指在她的腳踝處細細摩挲,「兄妹間說不得,那什麼情分才說得?」他的聲音低啞一分,緩緩問道。


  湛蓮的心兒驀地漏跳一拍,她對上三哥哥的目光,頭回覺得眼前的俊美男子如此陌生。


  這真是她的三哥哥么?

  「你是誰?莫非你也是哪裡的孤魂野鬼,搶了三哥哥的身子?」湛蓮脫口而出。


  湛煊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蓮花兒,你真真杯弓蛇影了,朕是世間人皇,真龍天子,哪裡來的鬼怪能進得了朕的真體?」


  湛蓮一想也覺有理,忽而更覺自己傻氣,她憤憤瞪他一眼,用力收回小腳,迅速將褲腿放下端正而坐。


  「朕只替你敷了一邊膝蓋,另一邊兒還沒敷藥,你就坐起來做甚?」


  「只傷了一邊,這條腿上好得很,我不跟哥哥胡鬧了,我要去看母妃。」


  湛蓮趿起絲履,彎腰便要套好,湛煊先一步握住她的小腳為她勾進鞋中,慢吞吞地道:「著急作甚,待用了早膳也不遲,朕還有事兒與你講。」


  「哥哥還有什麼事兒?」


  「太妃知道黃寶貴秋後問斬的事兒了。」


  因這一句話,湛蓮留了下來。早膳過後已知了事情始末,「嘗聞外祖身子骨硬朗,怎麼會突然暴斃?」湛蓮傷感道。


  湛煊心裡有些想法,但並不說出來。


  「我從未見過外祖父,不想他老人家突地就去了,我當去祭奠他。」


  湛煊沉吟片刻,同意了。


  湛蓮道:「那我先與母妃通通氣……」


  順安匆匆而入,「陛下,殿下,淑靜太妃親自去找閭芙去了。」


  「不是對外頭說閭芙生病,不能見客么?」兄妹二人至今未達成一致,「閭芙」的「病」就一直沒好。真正的閭芙如今押在龍甲衛的隱密地牢里受審。


  「奴才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好似太妃身邊的人勸也勸不住,太妃執意要去。」


  一定還是為了那惡霸舅舅的事兒,母妃這是病急亂投醫了。湛蓮道:「哥哥,你這會兒還不讓我去,就全露餡兒了。」


  「你也是昏了頭了,沒有原來的模樣,你去做什麼?」


  「怎麼沒有?皮臉都已經準備好了。」


  「……」


  湛煊沉默,湛蓮眨眼,順安偷瞄天子。


  湛煊一拍桌子,瞪向順安,「你這老傢伙,就知道為虎作倀!」


  順安叫苦不迭,躬身告饒,「陛下,奴才哪裡像您似的經得起殿下折騰,況且奴才只叫人做了皮臉以備不時之需,待陛下聖旨來了奴才才敢拿出來啊!」


  「小公公,你出去,出去。」湛蓮義氣地把順安趕走,轉身又拉著湛煊胳膊撒嬌,「三哥哥,就這一回,就一回,母妃現下正是悲傷之時,她亂了章法,我做女兒的不去疏導疏導,於心何忍?」


  湛蓮蹙眉眨眼可憐兮兮,湛煊板著臉,好一會兒才無奈鬆了口,「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知道,知道。」湛蓮歡呼一聲,猴急應承下來,提著裙擺便跑出去了。


  順安還往裡頭探了探腦袋,湛煊沒好氣地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派人去照應著!」


  順安這才討好笑了笑,急急忙跟著湛蓮出去了。


  淑靜太妃去往閭芙暫住的福陽殿時,途中被順安阻了好一會兒,說是陛下賜了些才進貢的果子去寧安宮,還極力推崇地請太妃當即吃一個嘗嘗鮮,淑靜太妃心亂如麻,可礙於面前是是順安大總管,不得不賞臉吃了一個。


  因明德帝妃嬪少,福陽宮空了出來,只住了閭芙一人,淑靜太妃踏過門檻,見整個福陽宮靜悄悄地,只有一兩個太監在掃地,見她來了忙下跪迎接。


  湛蓮易容成閭芙,亦或易容成了生前的自己,坐在鏡前不免心思複雜。聽見母妃來了,她才回神站了起來。


  棗兒上前將她扶出內殿。


  湛蓮裝作羸弱之姿,閭芙姿態是學她的,腔調是學她的,她與閭芙身高相近,只聲音比她細些,她只需壓低輕語,大抵就沒人能看得出來。


  她這身打扮出去,抬頭一見母妃,忽而思潮翻湧,直想上前跪下叫一聲母親。最終她只能盈盈下拜,喚一聲太妃娘娘。


  「起來罷,好孩子,聽說你生病了,哀家來看看你。」淑靜太妃和藹道。


  湛蓮以帕遮唇咳了兩聲,若說裝病她自是箇中高手,「民女也不知怎地,就是渾身懨懨的,頭疼得緊,民女怕傳給太妃,故而連寧安宮也不敢去。」


  「哀家身子好,哪裡那麼容易過病,你若是無大礙,便只管去哀家宮裡頭,散散心,這病也好得快些。」


  湛蓮看向母妃輕輕一笑,「謝謝……太妃。」


  淑靜太妃又與她話了些家常,后試探問道:「你生病了,天家對你可好?」


  「托太妃鴻福,陛下對民女很好。」湛蓮頓一頓,「民女看太妃娘娘您氣色不大好,是否也染了風寒?」


  淑靜太妃長嘆一聲,難受地搖了搖頭。


  「太妃,您心裡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說出來總是自在些。」湛蓮看母妃這樣,心裡也頗為難受。她知道母妃十分看重這從未見上一面的弟弟,與外祖一樣認為他是黃家的命根子。可自己不僅是黃家的外孫女,也是湛氏皇室的公主,大梁的公主,她怎能因一己之私就置百姓於無物?


  太妃想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將事兒道來,只是她仍堅持自己的想法,認為是有人誣衊了她弟弟。


  湛蓮道:「太妃,這事兒民女也略知一二,陛下就是怕錯判了小侯爺,已再三叫人查仔細了。」


  淑靜太妃雖聽她說完,但面上沒有一絲相信的表情,「先不提這些,哀家與你說這事兒,是有一件事求你。」


  湛蓮起身,「太妃言重了。」


  「唉,哀家現下是沒法子,想來想去,只能讓你去試一試。」


  「太妃要民女做什麼?」


  「哀家請你去求陛下開恩,放了哀家的弟弟。」


  「太妃太看重民女了,民女不過一介平民,哪裡能左右天家?」


  「你不能,但你卻能。」閭芙這張臉,是淑靜太妃最後的期望了。


  湛蓮自是明白母妃話中意思,她沉默片刻,說道:「太妃,民女雖不才,也知其中厲害。若這事兒小,陛下豈會不留情面,這小侯爺的罪行真真罄竹難書,想來是陛下忍無可忍才痛下聖旨。您若是與陛下苦苦相逼,保不齊陛下對整個黃家心生厭煩,得不償失。況且小侯爺問斬,但他仍留下了一兒二女傳宗香火,太妃不妨多為他們考慮考慮。」


  淑靜太妃卻是挺身瞪眼,「什麼小侯爺問斬,哀家的弟弟豈能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


  「太妃息怒,民女不過……」


  「哀家明白了,原來是你!」太妃忽地恍然大悟,看著她的眼神竟生出些許憎恨。原來是她,定就是她,奪去了天家的目光,她取代了永樂,因而天家昨夜聽她提起永樂才會那般不留情面!

  「太妃……」湛蓮不解母妃為何如此神情。


  淑靜太妃卻不發一言,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湛蓮還來不及想明白,為湛蓮易容的太監又匆匆而入,說是順安公公叫他帶話,皇後娘娘要見康樂公主。


  不論是身為全家女,亦或康樂公主,湛蓮於情於理是要去昭華宮走一遭的。她換下閭芙的裝束,穿上自己的衣裳,自福陽宮側門匆匆而出。


  不多時,她進了昭華宮內殿,裡頭的味兒差點將她薰暈過去。


  全皇後背靠在床上,分明熱得出汗,手裡還抱著個湯婆子蓋在肚上,見她來了,白蒼蒼的臉微微一笑。


  湛蓮只覺自重生回來,全皇后就跟戴了兩副皮臉一般,時如菩薩時如惡鬼。


  「回來了?行宮好玩么?」皇后招手叫她坐下。


  雁兒將一張雕花圓墩移至床邊,便領著奴婢們退下了。湛蓮覺著她這會兒也沒力氣掐人,便輕輕坐了,答道:「好玩得很,還有一口冷泉,清澈怡人。」


  「嗯,本宮聽說過,天家也偏好那冷泉,只是本宮從未去過。」


  湛蓮並不接話,而是問道:「娘娘可安康?」


  全皇后發出綿長嘆息,苦笑一聲咳嗽兩聲,「本宮九死一生,皇兒也沒了,還有什麼安康不安康,」她停一停,瞟向看她,幽幽道,「你也不知來看看本宮。」


  「方才就準備了要來的。」湛蓮道。


  全皇后笑一笑,算是信了她,她揉揉肚上的湯婆子,「後日就是中秋了,你回全家去么?」


  大梁習俗,嫁出去的女兒中秋節要回娘家,受夫家尊重的,就帶夫君一同回去,不受夫家待見的,只有孤伶伶一人回娘家。


  只是全雅憐這嫁出去了又和離了,如今還是公主之尊,回不回去倒真有些模稜兩可。


  湛蓮自是不想去的,春桃不在,她一回去連哪個是爹哪個是娘都分不清楚,豈不是包子張了嘴露餡了。


  「天家前兒提了一嘴,說是要留我在宮裡頭過節。」


  「沒事兒,你若是想回,本宮替你與天家說一聲。」


  「還是不勞煩娘娘了。」


  「怎地,不願回去見爹娘?」


  「不……」


  「還是,不敢回去?」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室內沉寂下來。


  湛蓮抬眼看向全皇后,只見她臉上帶笑,眼中藏厲地看著她。


  「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湛蓮輕輕偏頭問。


  「本宮什麼意思,你心裡有數。」全皇后緩緩道,又是幾聲咳嗽,「自己的妹妹是個什麼模樣的人,本宮還不知道么?」


  愈接近這四妹,全皇后就疑心愈大。她分明聽父母來信說四妹在家中足不出戶,又怎會是這般外向性子?投壺藏鉤樣樣在行,鬥草也全都識得,若是足不出戶都能樣樣精通,那也是奇才了!她再三向父母打探,卻越打探越覺不可思議。


  全皇后篤定她不是她的四妹,既然世上有那般像永樂的閭芙,又怎沒有像全雅憐的人?興許她根本就不像她四妹,這些年來惟有春桃一人近身服侍,全雅憐長什麼模樣連爹娘怕都記不太清楚,如今春桃也不知所蹤,全皇后更確信了心頭所想。


  湛蓮並不慌張,全皇后發現這事兒並不稀奇,她只奇怪全皇後為何選擇此時捅破窗戶紙,如果真是只為揭發她,在眾目睽睽下豈不更好?她既選擇私底下說,就表明她還有它話。電光火石間湛蓮做了決定,打算順著她的話聽聽她究竟想幹什麼。


  「那娘娘以為我是什麼人?」


  「無非是江湖騙子,還能是什麼人。」全皇后冷笑,扮作永樂倒情有可原,扮作全雅憐可真真是個傻子。想來定是不知內情的江湖宵小,想騙些錢財,卻誤打誤撞進了宮廷,還得到了天家的寵愛。


  原來她是將她當作別人了。湛蓮稍鬆一口氣。


  「娘娘這話錯了,我是皇帝的義妹,康樂公主。」


  全皇后哼了哼,卻扯住了嗓子劇烈咳嗽起來,一時竟停不下了。湛蓮拿了參茶給她,她和著喝了,一起吐在唾盂里,竟有兩三點血星子。她咳完后只覺元氣大失,歪在床頭半晌才平復了氣息,她微微喘息著道:「你毋須狡辯,本宮只需叫爹娘來認你一認,即便你有十分相似本宮都能讓他們發現破綻,屆時你不僅小命不保,恐怕還會被盛怒的天家五馬分屍,死無葬身之地。」


  湛蓮佯懼放下參茶,「娘娘莫要嚇我。」


  「本宮、咳咳,真想殺了你,但看在你誤打誤撞,化解了天家對全家的誤解,咳咳,本宮便饒你一命,但你給本宮記住,你的命,隨時在本宮手中。」


  湛蓮站了起來,垂眉順目,「我知道了,多謝娘娘不殺之恩。」


  全皇后滿頭是汗,細細打量她一番,半晌,她才重新開口,聲調才沒方才凌厲,更顯虛弱,「行了,你既歸順於本宮,本宮也絕不虧待你,往後綾羅綢緞山珍海味,你都觸手可得。」


  「是……」


  全皇后見她又懼又順,點了點頭,又掩帕咳了兩聲,才道:「現下,本宮就指引你一條滔天富貴的道路。」


  湛蓮抬頭,只聽得全皇后道:


  「你去爬上天子的龍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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