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孟光野見兄長如此,臉色更沉,「大哥你忘了,大夫讓大哥修身養性,遠離風月之事。」
「我的身子我自個兒明白,還需要你來提點?」
「兒啊,你大哥已是問過大夫,大夫說你大哥已好些了。」孟母道。
孟光野道:「娘和大哥還沒聽明白我的話,我說大哥不能行人事,不僅是為了大哥身子,更是因為大哥這病,會過病。」
金珠跟在孟采蝶身後,一聽這話,失控地大哭起來,「不要,不要哇——」
孟光濤臉上一黑,叫人立刻把人拉下去。
金珠被兩個家丁拖走,還不停地大哭大鬧。
孟采蝶還不知何意,孟光野卻是瞭然過來,他心下又是一沉,對待兄長的尊敬已是蕩然無存。「大哥既是得了這病,就莫要再禍害別人了!」
孟光濤見弟弟眼底鄙夷惱怒之色,氣得跳腳,「你懂什麼,為兄是為了孟家才犧牲自己,到了你這卻成了花中色鬼了!」
孟母最怕看見兄弟吵架,她忙解釋道:「二兒,你大兄說得不錯,因那婦人入宮頻繁,又不知為孟家打算,你大兄是怕她害了孟家,才出此下策,讓她認清身份。」
孟光野聞言,抿唇不語。
孟光濤以為二弟是沒了話說,揚聲道:「那婦人害我孟家,我又怎會看上那等賤婦,我是為了孟家,你卻倒好……」
「大哥,別再講了。」孟光野沉沉一嘆,打斷了兄長的滔滔不絕。
孟母見狀,不免疑惑,「二兒,你這是……」
孟光野掃視家人一圈,搖頭嘆息,「當今聖上年紀雖輕,但手段了得,朝中大小官員乃至外官的辛秘,恐怕早已被他一手掌握。大哥為何不想想,向來賞罰分明的天家,為何將全四小姐這一燙手山芋嫁與孟家?」
孟光濤一聽其中意思,大驚失色,連站也站不穩了,「你、你是說……」
「是了,天家恐怕早已知曉大哥病症,才會將全四小姐賜婚與你。」孟光野原以為大哥再不濟,也會想到這層,誰知他如今已成了一灘濁物,分不出是非了。
孟母聞言差點暈了過去,這天家得知大兒風流之症,他往後還有好日子過么?
「大哥到底得了什麼病?」孟采蝶還不知輕重地發問。
沒人理睬她的問話,孟光野道:「因此,往後莫要再提全四小姐害了孟府一說,即便是真,也是大哥作為招來,怨不得別人。」
說罷,他轉身離去。
湛蓮惡夢連連,睡了不多會就醒了。奈何她還動彈不得,只能睜著眼睛盯著床頂。思及孟光濤剛才在這床上對她的孟浪之舉,她就止不住地噁心,稍稍能翻動半身時,她終而在床頭邊吐了出來。
直至四更,軟骨散的藥效才盡褪,湛蓮立刻交待春桃收拾東西,自個兒將孟光濤碰過摸過的什物全都換了燒掉,拿了濕帕在臉上擦了又擦,直至紅了疼了也不停手。
她一刻也不願在孟府多待,寧可在宮門下守著等待城門開啟,也好過在這府里多立一瞬。
湛蓮從不知道自己會有如此狼狽一日,她甚至想立刻將孟光濤碎屍萬段,但她也知忍耐二字,來日方長,她定不會饒過了他!
孟光野的心腹小廝叫見動靜,在外與她請安,並且按孟光野交待的請她安心,有事兒他會請二爺過來云云。
湛蓮提他提及孟光野,好歹臉色緩和了些,她道:「替我回去謝謝二爺,大恩大德定將沒齒難忘。請他外出凡事小心,莫要自個兒強逞。」
小廝應是。
湛蓮又叫了兩個沒用的鏢師來,鏢師這會兒是發現這夫妻二人有異了,只是已然晚了。所謂護人護鏢,他倆兄弟是把鏢給丟了。
湛蓮與兩人說了幾句,交待春桃給了銀子打發他們走了。
管事嬤嬤上前請罪,湛蓮冷臉喝道:「滾開些,你不當我是你主子,你也不是我的嬤嬤,收拾東西回老家去!」
說罷再不理會大呼冤枉的管事嬤嬤,湛蓮讓春桃清點什物,打發人去準備馬車。
片刻,湛蓮在天還黑透著的時候便乘車離開了孟府。
還未走多遠,身後馬蹄聲疾馳,不一會兒就追上馬車,湛蓮隔著車窗聽得外頭駿馬打了個響嚏。
「二爺!」
湛蓮心念一動,命人停了馬車,揭簾仰視。
孟光野一襲黑衣勁服跳下馬,借著油燈微光彎腰看她,一對黑眸炯炯,「嫂子好些了?」
「不要叫我嫂子。」
「……你好些了?」
「好多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孟光野複雜笑笑,「是孟家對你不住。」
二人一時無話,只是四目仍膠著凝視。
須臾,孟光野開口,「我送你。」
湛蓮道:「不必,你要出城,還是回去收拾收拾罷。」
「沒甚好收拾,送你到宮門就走。」
湛蓮不再多言,注視著他跨上雄馬。
一路無話,到了皇宮西門外,孟光野與守宮門的太監護衛打了招呼,轉回來對湛蓮道:「宮裡頭的有個禁軍領軍名叫葉祿,與我有些交情,若是有事,便打發人找他。」
湛蓮心中一陣暖意,她道了一聲多謝,「你也要小心。」
孟光野點了點頭,又看她一會,這才騎馬離去。
湛蓮自車中凝視孟光野遠去的背影,神情有些莫名。
待開了宮門,載著湛蓮與春桃的小馬車轆轆而入。回了有三哥哥在的宮廷,湛蓮總算放鬆下來,只覺再沒有人能傷得了她。只是這一放鬆,委屈與惱怒便油生了。她不去想那噁心的孟光濤,怪起罪魁禍首的明德帝來。若不是他將全雅憐嫁與孟光濤,她哪裡會一再受到侮辱?全怪三哥哥。
湛蓮想起自己所遭的罪,越思越惱,恨不得明德帝就在面前,讓她一頓好打。
進了三重門,湛蓮下了馬車,在太監的引路下來到安寧宮。此時太妃已經醒了,只是正做早課,洪姑姑轉達太妃的交待,說是讓湛蓮她們先安置下來,待卯時再進殿請安。
湛蓮被引至安寧宮西殿的一間裡屋,春桃與洪姑姑打發來的一個宮婢小草小心沉默地收拾著東西,湛蓮站在門外看了一會,不聲不響地出了殿。
後宮是湛蓮閉著眼也能找著路的地兒,出了寧安宮,直走一段正道,再穿過寧平宮夾道,拐一個彎兒,就到了菡萏宮的偏門。
此時時辰尚早,宮婢太監們都忙著自己的活兒,況且菡萏宮自湛蓮死後就被明德帝掛了鎖,因此往來稀少,湛蓮走到正門時左右並無一人。
湛蓮懷念地摸了摸宮門上的獸頭,繼而蹲下身子,在門檻夾縫間找些什麼,不一會兒,她就摸出了十粒圓潤光滑拇指大小的琉璃子兒來。拿手帕擦去積塵,她仔細地將十顆琉璃分作兩行,整整齊齊地擺列在檻前。
十顆,十分生氣。
湛蓮拍拍手站起來,從原路返回。她並不期望明德帝能看見,他既封了菡萏宮恐怕就是怕觸景傷情,理應不會再往那兒去了,並且保不齊宮中的油頭宮仆,見四處無人偷走了也說不準。只是這是她對明德帝表達怒意的一種習慣罷了。
回了寧安宮,已發現她不見的春桃猶如油鍋上的螞蟻,見她回了來才將一顆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小草好言相勸一句,讓湛蓮不要獨自一人四處走動。
湛蓮不置可否地笑笑,這才覺困意襲來,回屋補眠去了。
明德帝下了早朝,腦子裡還惦記朝上的奏要,一面往後宮走去,一面讓順安召集大臣在御書房候著。
按理乾坤宮是後宮中的第一殿,皇帝自前朝回來不過片刻就可抵達。只是永樂公主在世時,皇帝下朝換朝服用早膳,都是由菡萏宮服侍的,每日早晨,都是由六公主陪著皇帝用膳,卻只有近侍才知,是皇帝陪著六公主,六公主才肯好好用一頓早膳。
只是養成了習慣,永樂公主卻香消玉殞了。明德帝鎖了菡萏宮,下了早朝再不拐彎。然而清明前後,皇帝又重新往菡萏宮走了,明知那裡已沒了他挂念的小妹妹,早朝後卻仍要繞上一圈,再回乾坤宮。
侍從不明聖意,明德帝也不會解釋這是怕忘記了他的蓮花兒。
繞過右邊上書房,皇帝穿過詠華門,緩緩踱步到了主道上,太監自前叫喊著避行,其實自前廷通往菡萏宮的一路鮮少有人,菡萏宮至今是宮中禁忌,連在菡萏宮殿前大聲喧嘩一句都比其他地兒罰得重,精兒似的宮仆們寧可繞道,也是絕不往這道兒上走的。
尤其明知皇帝又開始下了朝往這處來,萬一在此處扎了他的眼,不是找死么?
明德帝自是不理會下人們的心思,走近菡萏宮時仍不免難受。不來又想念,來了又難過,蓮花兒,你把哥哥害得好苦。
皇帝喉中如含黃蓮,意欲轉回乾坤宮,一晃眼,卻見宮門正中擺放著東西,再一定睛,他如見了鬼似的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