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隻君小年
車開到山下,再走幾百米拐個彎就能看到莊子了,君晟收起車,看了一眼手錶,還不到四點,就坐在空籮筐上讓陳田去找他爹過來,他給孩子買了書,可惜莊子里沒有識字的,連負責收稅的里正都是畫圈按手印,更別指望別人了。
君晟想教陳田識字,覺得這事應該問問孩子家長願不願意,他倒可以仗著『神仙』身份強搶個學生,可那也太霸道了,他冒充的是山神,又不是山賊。只能說,這是文化差異造成的美好誤會。
陳田這一走,閑著無聊的君晟就開始往框里放送給小夥伴的禮物了,先放了一塊給陳田做衣服的時候裁好的布料墊底,然後是書店買的一套文房四寶,一紙袋拆掉包裝的散糖塊,掂了掂分量沒多重,又現場拆包了兩袋蛋黃派,用一張大宣紙一裹也放進了框里。
本來就不太大的籮筐裝了個八分滿,君晟才把陳田的舊衣服蓋在了上面,收拾好的籮筐不好再往上坐了,君晟干站著也沒意思,就隨便拿出一本書翻看了起來,這通篇的繁體字要一個字一個字的研究,還要自己斷句,看了沒兩頁,陳田父子就回來了。
陳田跑到田裡的時候,一家人都沒仔細看,以為是路過的,陳田站在地頭上喊了兩嗓子爹,陳森才認出是自己兒子,一心思就知道,這衣裳是神仙給的,怕大哥二哥問了不好作答,扔下鋤頭就從地里跑過來了,到了地頭脫下草鞋換上布鞋,就被陳田拉著跑,以為神仙有什麼吩咐,也沒多問就跟著去了。
陳森父子跑的氣喘如牛,還沒緩口氣,就聽到君晟問他:「吾想教你兒讀書識字,不知意下如何?」
陳森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大餡餅哐當砸在頭上,讀書啊,他兒子要當讀書人了!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啊,整個吳家莊,就吳地主的兩個兒子在縣城讀書,聽說那裡一年要收好幾兩銀子,整個書院一共還不到二十個學生,他做夢都沒想過讓兒子讀書,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給兒子買塊地,可這兩年的收成不好,一文錢都沒攢下,家裡花銷的還是前幾年存的老本,娘為了這事愁的頭髮都白了一半。
陳森熱淚盈眶,拉著還不明所以的陳田就跪在了地上,哐哐哐磕了三個頭,君晟躲了一步沒受了這跪拜,拉起哭的他心酸的陳家父子,開始和陳老三商量起了這書該怎麼讀。
君晟現在最愁的事情就是他現在是個黑戶,跟陳森抱怨似的說了一句自己沒有戶籍,也變不出來,陳森就給他出了一個主意,當年他們舉家逃荒,跑到這邊誰有戶籍啊,上戶籍這事熟啊,里正是當年裡正的兒子,也是個良善人,到時候說被山匪打劫逃命到這邊,戶籍弄丟了,里正和莊裡人一起按一圈手印同意你入籍,里正再帶著你去一趟縣城,找主簿開個文書,戶籍就有了。
君晟沒想到弄個戶籍還有這麼多手續,自己躲在山上讓陳森去辦還不行,無奈之下拿出一個樣式最樸素的帆布旅行箱,卸掉下面沒用的軲轆,把自己新做的幾件衣服丟進去,又把賣鏡子的銀子放進去,才裝了一小半,沒辦法又掏出半捆用剩的藍色布料疊巴疊巴塞進去。
好歹將就裝滿了行李,為了省事,君晟乾脆說自己撞了腦袋沒了記憶,在縣城看到陳田像自己弟弟才跟著過來的,三人把編好的一套詞來來回回對了三遍,姓君名晟字廣晟的失憶落難少爺就新鮮出爐了。
陳家坐北朝南的正房是當年剛來的時候蓋的,廳堂左右各兩間大屋,左邊兩間一屋做了糧倉,一屋閑置,右邊兩間分別住著陳老婆子和家裡三個女孩,東西廂房和院牆都是後來一點一點蓋的,東廂房住著陳木陳林兩家,西廂一半住著陳森一家,一半是廚房柴房和雞圈,前院偏西北角有一口水井,水井打在這裡廚房和後院的菜園用水都方便,再其他就沒啥了。
陳森提著君晟的行李箱,陳田背著籮筐,君晟大少爺似的空手跟著一起走,這穿著打扮和通身氣派,很是在吳家莊引起了轟動,剛進莊子就被幾乎全莊子的人慘烈圍觀了,最後連路都快堵住了,還是里正看不下去,扯著嗓子把人都罵回去,跟著陳森一起去了陳家,這莊子里來了外人,身為里正當然有義務去看看,絕對不是好奇,沒錯。
之前已經打好了底稿,君晟忽悠起里正是手到擒來,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是刀下逃生,還摘下斗笠給里正看了被山匪一刀砍掉髮髻的腦袋,里正嘖嘖的驚嘆了聲好懸總算保住了腦袋,君晟又愁眉苦臉的說從山上滾下來摔傷了腦袋,光記得當時的刀光血影,之前的事情全忘掉了,戶籍也丟了找不到了,在縣城歇了住了兩天客店正不知所措呢,就在街上看到了陳田,依稀想起家裡也有個這般大的弟弟,就跟著過來了。
善良的里正聽的抹了一把淚,拍著胸脯保證,娃娃你放心住在這吳家莊,里正叔叔保證你啥事沒有,對了老三,你家媳婦當年不是路上撿的嗎,就說是你媳婦的外甥來投奔,明天跑一趟縣城就能拿到戶籍,這樣如何?
陳森沒敢做主,瞅了君晟一眼,這讓神仙給他當內家外甥,他可想都不敢想,君晟一聽還能弄個親戚關係,這樣更加保險,笑呵呵的就同意了,進屋打開行李箱裝樣子,拿出一壇鎮上買的酒,出來塞給里正當了謝禮,里正也沒白拿,出了門有人問起,就嘴嚴的很,只說是許氏的外甥來走親。
送走了里正和好奇的鄰居,關上大門后,陳家三兄弟和老大家的倆兒子就一起到了陳老婆子屋裡,陳森開始撒第二遍謊,一家人覺得君晟就是暫時借住等家裡人來找就會回去,別說他身上還有銀子不會靠他們養活,就是白養了也就多雙筷子而已,人家城裡好好的客店不住,給家裡買了一大堆東西過來,當客人招待就行了,沒啥說的,可是怕娘們兒和孩子嘴上沒有把門的,回去還得說是許氏外甥。
天上掉下來個神仙外甥,許氏嚇的都哆嗦了,陳田跟著杏花桃花去打掃正屋閑置的那間房去了,許氏自己坐在炕頭上越想越害怕,陳森一回來就抓著陳森問他咋想的,怎麼就把神仙請回家裡來了。陳森看著直哆嗦的膽小媳婦簡直哭笑不得,就把君晟要教陳田讀書的事情說了,許氏一聽兒子要當讀書人了,也不怕給神仙當姨母折壽了,兒子要是能考上童生秀才,要了她這當娘的命都行啊。
「咱兒子要讀書了!咱兒子是讀書人了!」許氏翻來覆去的念叨著這兩句話,哭倒在陳森懷裡。
陳森心裡五味雜陳,把神仙請回家裡來他就不害怕嗎,可再害怕也比不過想讓兒子讀書的念頭,他跟許氏想的一樣,別說是供著個活神仙,只要兒子能出人頭地,命都能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