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隻君小年
上山的時候陳森就已經繞開大路避著人了,結果這來的時候一條棉被,回去變成三條,扛著這麼大一捆,不瞎離老遠都能看見,沒辦法父子兩個從山神廟裡出來后,就鑽進了小樹林了,掰了一大堆長條的樹枝在棉被卷外面打了一層掩護,還好這被面是深綠色的,離老遠瞅看上去就跟一大捆柴禾一樣。
父子倆偷偷摸摸做賊似的從莊子北面摸了回去,連正門都沒走,爺倆兒還是翻了后牆回的家,還把陳老婆子嚇了一跳,一看是自己最疼的小兒子,埋怨了一句多大個人了還偷懶抄近路翻牆,就沒再說啥了。
陳森把老娘哄回屋,拆了柴禾捆子把被子抱進了屋,正在繡鞋墊的許氏嚇了一大跳,以為父子兩個趁神仙不在跑去洗劫了神仙廟,急的差點哭起來,可憐的陳森哄完老娘哄媳婦,幸好兒子皮實不用哄,這要也是個慫包他可活不下去了。
一家三口在屋裡一人分了一塊牛肉乾,商量了半天才決定了棉被的歸屬,給陳老婆子屋裡拿一條新的,髒了的那條明天拆洗了,毀成兩條薄的夏天蓋,厚的留著冬天一家三口蓋,不管誰來問就說田娃昨天在山上撿的,沒主的東西誰撿了就是誰的,看誰敢打他陳老三的主意。
陳田不是第一次吃肉,這肉還又干又硬一點油水都沒有,可陳田還是嚼來嚼去的捨不得咽,今天還是他第一次看到神仙的臉,上次神仙遮起來,恐怕是煉丹燒了頭髮和衣裳才沒辦法的吧,這傻孩子完全忘了君晟沒給他葯之前就已經蒙上了。
人在經歷苦難的時候,總會把一點滴美好都無限放大,加上自己的臆想和美化,陳田心中的君晟就是這樣一點一點被他神化了,此時小小的陳田還不知道那一瞬間的驚艷臉紅是他懵懂青澀的情愫,這剛萌發的小芽卻吸錯了養分,長成了陳田心裡那棵不可撼動的參天巨樹。
陳田嚼著牛肉乾發獃,許氏繼續繡鞋墊,陳森抱了一條被子去了正屋,也不知道陳老婆子有多少話說,陳森這一去直到快開飯了才被放回來。
陳家三兄弟的父親陳文全是去年春天去了的,當年逃荒到底傷了根本,到了吳家莊為了養活一大家子,頭一年甚至累的吐過血,後來雖說日子越過越順當了,卻再也養不回那一口精氣神了,五十歲出頭看著像六十多歲。
陳老爺子這一走,陳老婆子就沒了主心骨,差點沒哭瞎了一雙眼,後來被高氏攛掇的就恨上了許氏,覺得當年要是沒多養這麼個人,老頭子也不至於累吐血。其實老太太這也是老糊塗偏執了,沒了老伴覺得活不下去了,找個由頭撐著自己那口氣,真要較真起來,她咋不恨把人撿回來的陳森呢,不恨多給個飯糰的自己呢。
當年逃難過來的一大家子,三個兒子是親的,老頭子沒了,就剩個許氏是個外人了,好么,替罪羊就這麼誕生了,所以這一年來許氏過的是水深火熱的,動也錯,不動也錯,反正幹啥都跑不了一頓罵。
陳森念著老娘守寡心裡苦,也不好說啥,罵兩句又不掉肉,許氏那蔫吧性子再罵也罵不出個啥來,他是兩頭放心的,可誰曾想昨天就差點出了事,看來這許氏也不是軟的沒個底限的,陳田就是她的心尖子肉。
莊戶人家裡吃飯不講究個啥男女分桌的,沒外客的時候都是一家人坐一起吃的,半盆粗糧窩頭,半盆煮白菜,一大盆麵糊糊野菜粥,這就是一家人的晚飯了。家裡三個媳婦,做飯是輪著來的,幾個孫輩兒的老大家的倆兒子已經跟著下地了,丫頭們就是挖野菜餵雞,跟老太太伺候菜園子。
倆小點的小子本來每天是要去拾柴禾的,可惜鐵蛋是不幹的,他兩個姐姐挖野菜的時候還要替他撿柴,陳田沒個幫手,每天都老老實實的做完自己那份,家裡最小的荷花才五歲,上頭兩個親哥寵著,是家裡唯一一個光明正大啥都不做的,,鐵蛋那是偷奸耍滑,不算。
一大家子飯桌上坐定,陳森就從懷裡掏出了一塊帕子,打開是他提前數好的牛肉乾,先給陳老婆子粥碗里放了一塊,然後給大哥二哥夾了,再然後是自己一家三口,剩下的就放在了桌子正中,他不好給嫂子分,又不能給孩子分了獨獨落下兩個嫂子,索性都不管了,自己夾去吧,塊兒大了小了的跟我沒關係。
鐵蛋看見肉第一個就伸出了筷子,把最大那塊就夾走了,陳壯是最大的沒好意思下筷子,陳強可不管,先給娘夾了又給妹妹和自己夾,最後才給了大哥一塊,鐵蛋那已經夾第三塊了,反正自家誰都沒缺,他愛搶誰的搶誰的,還是陳林看兒子不像話,把最後一塊夾了放進了高氏碗里,鐵蛋一看沒了也不惦記了,端起碗開吃,杏花桃花姐妹倆眼淚直打轉,卻一聲不敢吭,可見是忍讓慣了的。
這一頓飯吃完了,今天負責做飯的王氏收拾碗筷,陳老婆子才問陳森是哪來的肉,吃飯的時候不問倒不是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當初他們老家那邊有句老話,吃飯的時候說話等於白吃一頓,不閉上嘴往下咽,福氣全跑了,所以陳家飯桌上是不說話的,也沒人嘎巴嘴,有這毛病從小就用筷子打腮幫子給扳正回來了。
陳森含糊了一句跟被子一起撿的,陳老婆子就心領神會了,反正不偷不搶的,雖說乾巴柴的全是瘦肉,可也是肉,沒餿沒臭的,一個字,吃!
一包牛肉乾也沒多少,一家人一人一塊就分完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五六塊陳森就沒拿出去,用帕子包了當著許氏的面塞進了她的針線笸籮,見許氏看過來,還衝許氏挑了挑眉,一臉的壞笑,許氏被長不大的小丈夫逗的臉紅了,悄悄伸腳踹了一下。
兩口子這邊眉目傳情,一個屋的陳田一點都沒注意,之前包著肉乾的白紙被他鋪在了桌子上,雖然上面還零零星星的沾著點油花,可這紙可真白啊,這麼薄的紙包著肉乾都沒破,不愧是神仙用的紙,好么,這小腦殘粉又開始給自己洗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