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由而無用
為什麼沒有把蘇湖打死?
當然不是因為截教弟子們都轉了性。
事實上,好勇鬥狠之風,就和截教弟子們的根行淺薄一樣,是根本不能解決的問題。
最確切的原因,是有話語權的人在辟穀之後都默認了這個做法的合理性並且成為了該做法的鐵杆支持者,甚至明令禁止還未辟穀的弟子因為這件事去找蘇湖「切磋」。
明面上的理由,當然是「人家小師妹(師叔)也是為了大家好,大家看看,她才一個修鍊千年還身受重傷的狐狸精都在努力辟穀,大家有什麼理由不好好修鍊反而找她尋仇?並且她也沒有搞特殊化的隨地大小便啊。」
冠冕堂皇吧?
有理有據吧?
簡直沒法反駁吧?
但是實際的原因是——「心理」實在是一個相當神奇的東西,若自己還在被廁所噁心著當然不會說這是個好政策,但是自己擺脫了之後看別人倒霉,那當然令人心情愉快幸災樂禍。
不然大學生的軍訓怎麼會年年出現「大一鮮肉求下雨,老臘肉們求晴天,龍王爺表示我很為難啊,看在大二大三大四的人數比較多那我們還是不下雨好了」的奇景?
和軍訓的局面一樣的是——很不巧,辟穀的弟子們的戰鬥力,比沒有辟穀的強大。
所以蘇湖才根本就不害怕大家知道是她提出的「建設茅房」這一建議。
所謂「人類」的劣根性,大抵如是。
而「劣根性」的正確使用辦法本來就應當是在實踐中利用之,而不是用來逼高中生做閱讀理解,然後讓人家腦補出「晚安!」的三層意思。
至於利用劣根性會不會有精神上的負擔……
技術無罪,工具有理,錯誤的從來都是人。
用的對了就是好的技術。
金靈聖母能夠領會蘇湖之所以不害怕弟子們圍毆她的內容所在,更能理解蘇湖理直氣壯利用人性的正當性問題,但是在洪荒這個各種理論都不成熟的年代,她解釋得確實很艱難。
還是感謝教主強大的理解能力,在金靈聖母解釋完了之後,通天摩挲著下巴,笑的很是開懷:「沒看出來啊?這從來安安靜靜修鍊的小蘇,還有這種百轉心思。」
——嗯,通天雖然在閉關煉丹,但偶爾也會放出神識來瞅瞅碧游宮之內有沒有出什麼大事,每次看到在偏殿住著的蘇湖不是在打坐練氣療傷,就是在碧游宮中洒掃庭院,所以通天大概也知道蘇湖到底是宅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當然,通天教主可不是後世那種女兒不出門社交就總是擔心她嫁不出去的操心父母,針對於蘇湖的沉(si)靜(zhai)不多事幹完活就認真修鍊,通天還是相當滿意的。
畢竟大弟子們太能搞事。
很久很久以前……
剛剛學煉器的多寶常年炸房子,無當聖母煉丹習慣性炸鼎,趙公明找人干架捅婁子無數,龜靈聖母一個溫溫吞吞的性子搞的和她交流的人都十分崩潰,金靈聖母一個心思過於深沉心思百轉山路十八彎連收的徒弟都不好對付的政治家……
甚至最省心的雲霄平時那是相當的溫柔靦腆,但只要搞事就一定是搞一個大新聞——她和多寶合煉金蛟剪的時候那絕對是天地變色,用的龍族屍骨好險沒被龍族發現,要發現了那又是一番扯皮。
那些年的通天……給弟子們收拾殘局……
簡直人幹事!
這些年,通天其實沒少死腦細胞來著。
養了一窩不那麼省心,三千大道都通,全方面多角度作死的徒弟的通天,在自己都差不多準備不收徒弟等著徒孫進來過養老生活的時候,得了個聽話乖巧不鬧事,狐狸原型還特別會賣萌特別招人疼,惹了事自己會把事情解決掉的小弟子,那感覺……只能用「老懷安慰」來描述了。
雖然他並不老。
「師妹還是出來過的,一共兩次。」金靈聖母在廁所事件之後對這隻小狐狸算是相當的關心,一提起蘇湖在幹什麼以及是怎麼修鍊的簡直如數家珍,通天一提便能自然而然地回應,「第一次是肚子餓了出門找雲霄問哪裡能吃東西,才去了飯堂便與一條好色到不行的蛇打了起來,被公明師兄罰了思過,除了第一天雲霄去看過之後,再之後就沒見過別人了。」
「罰個閉門思過倒也沒什麼,只是沒見過人……你們居然都沒去送飯?她才多大你們就逼她辟穀?」通天想起自己見到蘇湖的時候她還在吃血食,渾身是傷眼中迷茫隱隱對整個世界都有些戒備的可憐模樣,又自己腦補了那個餓著肚子卻因為禁足不能出門覓食,只能一邊打坐一邊流口水摸肚子的慘兮兮的形象,突然有點心疼這個在乖巧修鍊的小弟子,又想起大弟子們的黑歷史乃至於連送飯都沒有的德行……
當年給弟子們善後的頭疼感好像又回來了呢!
「弟子們才沒有做那麼沒譜的事情……」多寶道人趕緊辯解,「雲霄第一次過去就是去送飯來著,哪裡想得到她居然說什麼她本來資質就不行,仙道都走的步步坎坷,為了得證大道,她一定得儘快辟穀,禁足是個好機會她不能浪費。」
通天一時無語。
跟腳雖然不行,但在魅術上的造詣也能看出這是只挺努力的狐狸,這樣的努力能很大程度上彌補掉跟腳上的不好,而辟穀這種極其需要意志力的事情她居然也敢在年紀輕輕修為不行的時候強行熬,還能耐住寂寞……這小狐狸前途無量啊。
只是小小年紀就這樣,難免招人疼些。
半晌,通天尋找到了另一個心疼點:「她身上還有傷呢……在飯堂與人大打出手,不要命了么!」
「也沒有大打出手,她雖說有千年修為但自己廢了九百年的,剩下一百年的維持化形都夠嗆,哪裡有那個餘力和人好好打一場。」多寶道人那也是相當心疼萌萌噠小師妹人設的崩壞,表情極其微妙,「不過是魅惑了那條蛇妖,逼他當場脫光了衣服然後自己划傷了手臂而已,下手相當的有分寸,那條蛇妖就是破了點皮,公明讓人抽鞭子造成的傷都比她造成的輕些。」
通天放心了,又多問一句:「那第二次出門是為了什麼?」
「因為石磯挺好奇那魅惑之術到底有多大威力,和她約戰,她本來不想答應,但石磯那石頭腦袋認死理,乾脆在她屋子裡纏了她三天死活不讓她入定,她還沒法自發的吞天地靈氣以絕口腹之慾,一不能入定就餓的不行,實在不耐糾纏,便去和石磯做了一場。」
解釋一下,做了一場,洪荒常用語,不是那些羞羞的事情,就是字面上的干一架的意思。
「石磯……還好么……」想起蘇湖進金鰲島那天,在千鈞一髮之際撂倒龜靈聖母的情節,乃至於身上有傷還能教那條蛇做人,通天突然就不想擔心蘇湖了——魅術幻術花費的法力不多,但是效果著實不錯,雖然對於龜靈聖母不過是片刻的晃神,但在和別人干架的時候有那麼一時半會的晃神,那簡直就是作弊神器。
蘇湖,自保無虞。
雖然不擔心蘇湖了,但是對於被魅惑的石磯……要是一不小心石磯被蘇湖整太慘了,那還是要問候一聲,如果有必要再點個蠟的。
「石磯跟腳是頑石,心思最為沉靜不過,沒那麼容易被魅惑。而小蘇師妹實在是年紀太小,除了魅術上天賦不錯之外別的方面根本沒法與石磯比。」金靈聖母回道,「所以她也沒真和石磯打起來,而是托多寶師兄煉了兩個器具,拉了網打了一個叫羽毛球的東西。」
「羽毛球?」
「那可是個有趣的玩意兒。」金靈聖母笑道,「石磯本來相當不願意,但小蘇說了羽毛球都打不贏她,她便不對石磯用魅術,石磯只能答應了。誰知道……打完了之後石磯都不想關心魅術的事情了。」
「是個什麼東西,連石磯那頑石都能感興趣?」作為一枚實心眼的石頭,教石磯修仙的經歷……通天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些腦仁疼。
「說不明白,總之是挺有意思的。」多寶笑,「那一日,她打一局便說自己餓死了,看哪個師侄都想逮了吃掉,為了不同門相殘還是回去入定的好。她人雖走了,但圍觀的師兄弟們又覺得這東西有點意思,於是漸漸的,修鍊之餘也會偶爾來一局松泛松泛,這球打起來不如鬥法陣勢大,不為切磋只為放鬆的話,著實比鬥法讓人省心,於是弟子們一合計,便辟了個地方專門打球,今日虯首仙與靈牙仙二人對陣,對拼的好生精彩。老師不如去看看?」
通天來了興緻,愉快地下座,走出大殿,便看到正拿著把掃帚在掃地的蘇湖。
正在掃院子的蘇湖放下掃帚倒身下拜,口中道:「弟子拜見師父,師父聖壽無疆。」
通天笑呵呵地讓蘇湖起來:「這些雜事不必忙,陪我看球去。」話音剛落,然後便抬手一撈,蘇湖直接便化回了原形撲入通天懷裡,通天捋了捋蘇湖的毛,卻感覺到了蘇湖身上的僵硬,不由道,「怎麼了?」
蘇湖小心翼翼問:「師父……沒有生弟子氣?」
「生氣?」通天笑道:「生什麼氣?」
「打球終究是玩物,耽誤了師兄師姐們的修行。」蘇湖低低道。
通天一邊撓著蘇湖的肚皮,一邊隨口說著:「你自己說的,修行是個人的事情。怎麼,敢說不敢做啊?」
蘇湖眨眨眼,在通天懷裡,以一個近距離接觸的角度看著通天。
是哦……
現代社會裡面混久了,似乎已經習慣了口中說著素質教育,實際上誰都在題海戰術的人生。
嘴上說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
然而說得上話的高等院校卻……其實挺政治不正確的,比如在復旦學生們之間有相當大認同度的「培養自由而無用的靈魂」,又比如北大幹脆就沒有校訓也沒有校歌,把曾經的愛國進步民主科學丟到了一邊,甚至「北京大學渣」還被玩成了梗,最近還在玩什麼「我拿著全a的成績單,戴上耳機,放一曲godfatherwaltz,感慨萬千」的表情包。
截教其實……挺有那種自由散漫自己做主的味道的。
說到底,愛打球愛打架或者是愛修鍊愛悟道,這都是你個人的事情。
你做了什麼,要承擔什麼後果,不要連累別人,也不要自怨自艾,自己的因果自己承擔,如此而已。
「哦。」蘇湖甜甜一笑,往通天懷裡蹭了蹭,不說話了。
一個能好好說話的地方,一個弟子只要有道理就能頂撞老師的地方,一個哪怕沒資歷沒修為,也能說清楚道理的地方。
她感覺自己越來越喜歡截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