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腦髓有貴恙
蘇湖沒死。
小木塊……狐狸尾巴固然被打爆了很多個,但准提也不可能對一隻小狐狸用全力,所以一連爆了五六條尾巴之後,那如來神掌直接拍到了一條尾巴上,能量耗盡,而那條狐狸尾巴固然是生機盡絕,也還帶著巨大的能量往下沉。
但還剩下了那麼兩三條尾巴頂著呢,等到了蘇湖本尊身上,已經是一減再減的威能了,更何況身體下的土還被刨軟了有了緩衝的空間,在若干道保險之下,雖然血條藍條都已經見底,千年靈力也廢了個八.九成,但保下這麼一條命來,也已經是收益大於支出了。
而蘇湖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是趴在女媧宮裡的一個坐墊上,看到一個人首蛇身的生物,背對著自己,本來女媧宮的地面都已經被打掃得纖塵不染,那生物卻依舊是腳不沾地……尾不沾地地漂浮在地面往上三寸處。
那看背影就覺得是潔癖晚期的生物,正在看著那粉壁之上的洛神賦。
半晌,笑了:「這寫的倒是有點意思。」
很好……這語氣里至少沒有憤怒。
看來女媧見淫詩大怒,軒轅墳三妖受命這件事是可以避免了。
蘇湖想掙扎著爬起來變成人形,但感覺渾身上下都疼,那狐狸精修鍊出來的法力好像也有很大一部分找不著了,目前暫時沒有那個維持人形的能力,索性就放棄治療地繼續躺在蒲團上。
人首蛇身的女媧感覺到了蘇湖的生命氣息,轉身,聲音溫柔:「怎的把自己弄這麼重的傷,九尾狐一條尾巴便是百年靈力,你看看你現在尾巴都成什麼樣了!」
什麼樣?
也就是修鍊出來的九條毛茸茸的好好看的大尾巴沒了,現在就是長在本體上的一條尾巴蔫耷耷地垂著。
蘇湖苦笑。
她能有別的選擇么?
尾巴和命之間,當然是命比較重要。
許是女媧高高在上日子久了,漸漸便忘記了低階小妖精的生存艱難。
不過女媧很快就眯起眼睛,露出了個感興趣的神色:「被准提打的?准提那老傢伙怎麼會在女媧宮動手,還禍害的是我妖族的人?」然後低低嘟囔了一句,「難道老傢伙修持多年,還是忍不住女色?」
蘇湖:……
「不過老傢伙也確實是過分,忍不住就忍不住吧還非要在女媧宮邊上動手,還能不能讓人安心蛻皮了?」
蛻皮。
嗯,畢竟人首蛇身嘛。
但人族聖母,上古正神,六大聖人之一,還會存在蛻皮的煩惱這實在是有些奇詭……
蘇湖抬眼直視了這位人族聖母·腦坑少女·女媧娘娘,輕輕開口:「拜見娘娘。」
「喲?」女媧挑挑眉,轉個身就跪坐了下來,身子一歪,手便靠上了屏幾,看起來便是一個不老實跪坐而歪歪斜斜的模樣,只見女媧蛇尾一擺一擺的,聲音也隨著那蛇尾的搖擺而一點點起伏,聽起來說不出的慵懶優雅,「都成這樣了靈智還沒被打散吶,挺不容易。」話說完,整個人手一勾,狐狸便平平飛起落到了她面前的小几上,這才說,「怎麼遇上准提的?說說?」
蘇湖看到,女媧娘娘雖然是「坐下」了,但是那姿勢,依舊離著地面還有三寸。
您的潔癖還能不能好了!
蘇湖略想了想:「小狐說了您可能也不相信,自忖小狐就現在這點法力也根本承受不住您的怒火,您要是真想知道,直接搜魂吧,那部分記憶我開放便是。」
一聽這話,女媧瞬間表情就變成了:(⊙.⊙)
蘇湖不明所以:(—.—)
大眼瞪小眼。
小半天過去,女媧好歹緩過了氣,說:「小狐狸知道搜魂是什麼意思么?」
蘇湖理所當然地點頭。
搜魂嘛。
九尾狐在修鍊的常識上的認知是有的。
修鍊一道,有很多種奇奇怪怪的,正常人類根本不會有機會感覺到的疼。
比如……你以為雷震子長出兩個翅膀變成毛臉雷公嘴(誒這個描述總覺得有點不對……)就不疼了?你以為哪吒白生生多長出兩頭四臂就真的能勉強微笑著來一句「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你以為斬三屍真和洪荒流小說一樣說斬就斬不用克服疼痛的恐懼?
嗯,在精神攻擊這個層面,修鍊中人對搜魂術的恐懼,如果用人類的眼光進行描述,大概可以等於……和博爾特比跑步,和菲爾普斯比游泳,或者和中國隊的大魔王軍團打乒乓球。
搜魂術的效果直擊靈魂深處,說不了謊也做不得假,但既然有這麼個「真心話」功能,連帶的「大冒險」事件,就變成了只要是精神不夠堅強或者在過程中不小心暈過去,那精神世界就會變成一團亂麻無藥可救,整個人的直接表現就是瘋瘋癲癲。
——這還是被搜魂的人主動配合的效果,不主動配合,那強行掀翻一個人的泥丸宮的效果,瘋瘋癲癲都是輕的。
所以蘇湖這一句搜魂才會嚇唬到了女媧。
「其實我不是一定要知道。」女媧頗為無所謂地一笑,「你若是不想說,也沒什麼。」
女媧確實也沒說錯,這個世界上,確實也沒什麼事情值得她打破砂鍋問到底——
她不是開創教派的三清和西方二聖人,沒有門人需要照顧,雖然本人出身妖族看樣子似乎是有「族人」的,但是巫妖大戰之後妖族避世,當年和女媧認識的妖族們也是該死的都死掉了,活著的都已經是不會牽動她心思的小輩。
本人雖然創造了人族,但實際上說起來……就如同孩童覺得無聊然後捏了會泥巴一樣,對人族固然是造化之恩,但對女媧而言,玩膩了丟開去也就是了。
這樣一個上古正神,因為對外已經了無牽挂,對內因為本人已是聖人,不沾因果萬劫不滅,因此,哪怕她哪天大姨媽來了心情不好,不講道理真的把洪荒大陸砸了,那也不過是和通天一樣落一個去紫霄宮喝茶的下場。
所以這麼一個逍遙人物,要突然關心什麼那絕對只是一時興起,真要說非知道不可的,是一件也無。
蘇湖知道這一節,但現下她若是想在受重傷的情況下還能找到一線生機,也只能抱緊面前的大腿……蛇尾,於是她仰頭,一張狐狸臉上女媧居然看出了「堅決」二字:「此事與娘娘有關,雖說娘娘修為高深不沾因果,但娘娘也不想被人利用吧。」
利用?
女媧沉吟半晌,緩緩道:
「那你可得忍著,我只看你開放的那部分。」
蘇湖點頭。
在女媧把手掌搭在蘇湖頭頂的時候,一開始蘇湖能夠感覺到的,是腦瓜如同被鎚子狠狠鑿了好幾下的鈍痛。
再之後,就是有那麼一根針,一點一點,在自己泥丸宮之內扒拉著。
蘇湖嘴唇咬出了血,眼前發黑,但又不敢暈過去——女媧雖然已經手下留情沒有在自己泥丸宮裡面亂搞,但也需要自己保持鎮定和清醒,不然醒過來那也是靈智已失生機盡絕定無生理了。
所以蘇湖現在,正在努力地想點別的什麼來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就挺不住了——
「殷受被商容勸諫,答應入女媧宮進香。」女媧喃喃念出了聲音——她終於扒拉出了那部分記憶的所在,正在一點點往下了解。
蘇湖為了轉移注意力,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女媧明明許諾了九尾狐魅惑紂王大功告成之後就一定給她正果,最後卻親自把都已經逃出三教弟子圍追堵截的九尾狐捆了送給姜子牙,可見狐狸精本身就是命賤就是應該被殺了以平眾怒,天命如此不可違抗。
又比如,敖丙在封神裡面真心完全是個不識時務的蠢蛋,哪怕哪吒去你家洗澡攪擾的你家雞犬不寧如同地震了一般,人家也是靈珠子轉世是太乙真人嫡傳是正經的闡教弟子,所以人家哪怕是把你家拆了你都該忍著,你要反抗了那就是個死,可以直接解釋為天命如此不可違抗。
還比如,石磯娘娘就只是一枚頑石,石頭還要啥人權講什麼道理,哪吒要練箭要拉開軒轅弓你就應該自覺的把徒弟送上去讓人家射著玩,哪裡能在徒弟被人無端射死的情況下還上門找人家麻煩,可見最後被太乙真人打死的結果,也是天命如此不可違抗。
……
所以啊……
天命。
去他丫的天命!
周興商滅是天命,所以你們一定要站在周的立場伐紂,不然就是不順應天命?
呵呵。
你們這些在紫霄宮聽個講座都能聽三千年,以會元為紀年單位的仙人,居然會理會人間這改朝換代也最長八百年的「小事」?
別鬧了好嗎?
別的不說,夏商交接的時候,怎麼就沒見到你們積极參与呢?
亂七八糟的想法終於支撐著蘇湖頂住了泥丸宮要炸裂的苦楚。
疼痛逐漸消失,蘇湖也慢慢恢復了視覺聽覺,然後便看到,女媧的臉,黑了。
女媧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面前這隻小狐狸寧願忍受搜魂之苦也一定要她親自去看這件事的首尾。
若是這小狐狸口述了「准提堂堂一個聖人居然這麼不要臉的算計商王來侮辱另一個聖人,還有臉欺負一隻修鍊堪堪有千年的小狐狸」這麼一件事,她一定會覺得是小狐狸腦子有病。
不是病的不輕,怎麼會腦補出這麼一出大戲來?
但是,搜魂不能作假。
所以事情的真相只能是,萬萬沒想到,開天闢地至今已經活了幾百萬年的准提聖人,居然還真的這麼不要臉。
幾百萬年的日子全活到狗身上去了!
不過有點事情倒是說不清楚……
即便這隻小狐狸是運氣好經過了女媧宮進來參拜,怎麼……怎麼就那麼有膽色敢和一個顯然打不過的聖人正面對上?
想到就問,女媧先和顏悅色給如今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嚴重創傷的蘇湖餵了一枚丹藥,才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蘇湖才剛剛從疼痛中緩過來,聽到這話,心裡一突,額邊又滴下來一滴冷汗。
娘親啊!我要怎麼優雅的給你解釋我來自未來看過《封神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