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互相坦白
秦傕除了衛子楠的輕甲,仔細檢查了一遍她的衣服,卻沒有發現哪裡破了。手上、臉上……任何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檢查過,還是沒有找到可疑傷口。
「勞舒大人派個人,幫忙叫太醫去我宮中等候,我立刻送王妃回去診治。」不管是怎麼了,都得先找太醫。
眼下隨行太醫已經陪同皇帝撤回宮中,他要找太醫只能先回去。
舒淼抱拳:「請恆王殿下放心,我派傳令兵前去,速度會很快——趙胡,你馬上跑一趟,請太醫去恆王宮中問診,就說恆王妃可能中了毒。」說著從一個叛軍手中拿了暗器過來,「毒素可參考這隻鏢,我猜大概是苗疆那邊的毒。」
等他說完再回頭,恆王已經抱著恆王妃上了馬,絕塵而去。
秦傕刺客慌亂不已,今日的部署皆在他掌控之中,甚至為了以防萬一,早上他還讓衛子楠在裡面穿了軟甲,輕易不會受傷。
可看現在,也不知她傷到了哪裡。是不是之前和女眷們相處的時候,被人給暗算了?
馬跑在山道上顛簸得厲害,衛子楠漸漸被顛醒,懶懶得沒力氣睜眼。等她終於感覺舒服點兒的時候,秦傕已經抱著她走到宮門口了。
腦袋暈乎乎的,渾身使不上力。
「我怎麼了……」她睜開眼,很奇怪自己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被他抱到了這兒。剛才,她好像暈倒了來著。
秦傕看她蘇醒,立時驚喜,但臉上的凝重卻依舊不能散去,慌忙問:「有沒有哪裡受傷了?都跟你說了,太子可能用毒,我給你的軟甲呢?」
「……穿著呢。」
秦傕疾步回了殿中,把她放到床上,看她皺眉難受的樣子心如刀絞,無暇和她計較了:「那身上哪裡痛?我看看傷口。」
那毒聽說能立即致人斃命,她現在還能說話,想來最多只是被擦破了點皮,中毒不深。但即便是這樣,若不及時就醫,也說不準能不能熬過去。
衛子楠清醒地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受傷啊……
她搖頭,張口吸了口氣:「不知道……我覺得好難受……好像有人掐我的脖子,呼吸不順……要憋死一樣……」
「那你別說話。」秦傕微紅著眼睛,被她這句話嚇得差點魂飛魄散——怎麼會這麼嚴重——但也知道現在不能比她更慌,安慰道,「太醫馬上就來了,我去開窗。」
「現在可覺得好點了?」
「……。」她閉眼搖頭。
秦傕等不了,衝到門外大喝,讓人去把太醫給他架過來。他心煩氣躁,轉身就把殿里的宮女太監全被他轟出去了。罷了又回來陪她,一直坐立不安,生怕她睡著了,一個勁兒和她說話。
「現在呢?」
「……我、我覺得熬不下去,怕是要死了……」
「不許說死字!」他緊皺著眉頭,又一次在她身上翻找傷口。若能找到,一會兒太醫來了也好診斷。
可惜,他找遍了都沒找到。問她,她只說沒有受傷。
衛子楠已經乾涸了很多年的眼睛,漸漸濕潤了,她伸了伸手:「我不想……可是……可……我活夠本了……」
「什麼叫活夠本,不許瞎想。」秦傕握住她的手,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你會長命百歲的,我們還有一輩子要一起走完。知道么,你今天若要敢死,我絕子絕孫,下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從他的聲音里,她聽出了顫抖,那種極度害怕失去的感覺侵蝕進她心裡。衛子楠越說越小聲,眼睛也越來越睜不開:「我沒什麼憾事了……此生有你,已是滿足,唯有一件……」
程氏死了,太子倒台太子妃也註定完了,她唯一遺憾的只有那麼一件事……
「我知道。」這時候,秦傕驚恐地發現她已氣息微薄,竟是瀕臨死亡!一直以來的沉穩,在這個關頭瞬間土崩瓦解,在頃刻間淚流滿面。
「是蕭任之,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塊疙瘩。你不是要報恩嗎,自己報恩去,難道要我來幫你嗎?」
「……」她沒有回答。
秦傕心防崩潰:「傻瓜,我就是。我就是你要找的蕭任之!」
「……」
「想知道原因嗎?你活下來,我告訴你——太醫呢,太醫呢!」
衛子楠抓住想要出去催促的他,深深吸了口氣,仰望著頭頂的承塵,雙眼望著他,在他臉上尋求答案:「你說的……是真的?」
「不騙你,騙你是小狗。」
「好。」就在說完這一個「好」字后,衛子楠突然坐起來,沖秦傕咧嘴大笑,俏皮地打了個響指,「喏,我好好活著呢,你快說實話,不然你就是小狗!」
秦傕始料未及,就好像做夢一樣,看著一點事兒都沒有的衛子楠,腦子懵了那麼一瞬。剛剛……發生了什麼?那個躺在床上,瞧著馬上就要咽氣兒的人,怎生龍活虎地跟他說騙人是小狗?
「衛!子!楠!」
「唉——別動,我真覺得頭暈……頭暈!」她往裡縮,躲開了秦傕惱羞成怒,要大肆報復的手。
秦傕來撓她痒痒的手驟然收住,臉上還淚痕遍布,挑眉:「頭暈?騙你男人眼淚的時候怎麼不頭暈!好啊,套我話呢!」
「誰讓你不說實話。」衛子楠躺回去,用薄被嚴嚴實實地裹住自己,白了他一眼。
秦傕啞然——這件事,確實是他理虧啊,瞞了她好久。而且,他一直瞞得很好,怎麼會被她發現破綻,居然用這種方式來叫他承認。
「咳咳……那次你沒醉?」就在轉瞬間,他已揪出了唯一的破綻。
「不笨。」
馬失前蹄啊……給栽這上面去了。
「那又是如何懷疑我的?」
衛子楠在被子底下聳聳肩,笑中帶著興奮:「別忘了,我雖然不認得蕭任之,卻記得他蒙面的輪廓。你在三皇子府『偷東西』那次,可叫我看到了。加之,母妃也姓蕭,所以才對你進行了試探。沒想到,你竟然打算一直瞞我。快說,是什麼原因?」
畢竟是自己理虧,秦傕只得賠笑,哪還敢計較她用重傷來騙自己眼淚:「那個……」該怎麼解釋?
「嗯?」
「……」
「說什麼騙人是小狗,寧願當狗都不跟我說。」
秦傕哪敢得罪夫人,她這一生氣,自己可不就跟條狗似的,生怕主人家不給骨頭吃了。可重新活一輩子的事,說出來誰信?
「咳咳,夫人既然想知道,那我就說吧……是這樣的,本王曾經做了個十分真實的夢,夢見夫人在與高北的一戰中了埋伏身亡,我大昭主心骨一朝折損,居然就被高北長驅直入,鐵蹄踏平疆土。因為夢境真實宛如就在眼前發生,我想大約是上天指引,不敢不信,所以便尋到戰場上去了,還真叫我把夫人給救了。呵呵,你看,這是不是天意。不過……實在玄乎邪乎,不好跟夫人細說,也就沒有解釋,怕你想偏了去。」
衛子楠設想過很多種理由,比如他還有更深層次的目的需要隱藏。結果,他卻說只是因為一場夢。
這讓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上輩子」。
兩輩子的區別,從他去救自己開始,他們之間的緣分竟然冥冥之中早已註定。可是,他真的會因為一個夢,跋山涉水地去救一個人?未免太不可信了。
如果真的是夢,有什麼不好解釋的,她又不是膽小如鼠的嬌小姐。
「不,那不是夢,是真實發生的事。」她凝視著秦傕的眼睛,控制住自己心裡的緊張。她幾乎可以斷定,秦傕也和她一樣,是重新活了一輩子的人。他知道自己會死在哪一天,哪一處,才會波山涉水趕來救自己。
秦傕愣了愣,臉上發僵:「你,知道?」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死過,靈魂所見,亦是大昭覆滅,與你所說並無二致。真不知自己這算不算借屍還魂,借的還是自己的屍,連時間都倒流了。」
他倒抽一口氣,滿室靜謐中,顯得格外刺耳。她在說什麼?她竟然說,她知道自己死過,知道大昭本應覆滅?
注視著彼此的眼睛,他們這才驚訝地發現,上天似乎格外眷顧他們,給了再活一次的幸運,更給了結緣一生的機會。
終於,秦傕在震驚中緩過來:「是,夫人說的沒錯,我的確在你死後,又活了幾個月,最終戰死城頭。」
「我看見了,你在城頭禦敵,最終與城共存亡,也正是在看到那一幕後,我突然感覺到一股力量在用力拽我。再醒來,看到的就是你蒙面的臉……再活一輩子這樣的事,豈敢輕易和人說,我理解王爺選擇隱瞞。」
秦傕僵硬了許久的臉上突然有了笑意,欺身上來就吻了她一口,轉眼間跟活了似的,「所以,我們這是老天爺親手成全的,天生一對,是不是?!」
「去,瞧把你美的。」衛子楠佯裝推他,推不開也就不推了,把頭擱在他肩膀上,抿唇笑得甜甜。
秦傕快笑成了個傻子,咧著嘴哈哈哈地笑,恨不得把她抱起來轉個幾圈。他確實也這麼做了,兩手一用力,便將她從床上提了起來。
「唉——我頭暈,我真的頭暈!」
與此同時,急急忙忙跨進門的太醫被眼前一幕驚呆了,趕緊轉身就走,不敢打擾……可又回想起來人那催命似的樣子,他覺得還是有必要關心一下病人的病情,於是磕磕巴巴地出了聲:「殿、殿下……」
秦傕正高興,突然被不識相的給打擾了,陰冷回頭才發現是太醫來了。
「……」
他不樂意地把自己媳婦放回床上,癟癟嘴,退開了。這個……太醫是他讓請的,說不定還是給架過來的,裝模作樣也得給人個機會號個脈再說。
病沒有,毒沒有,大張旗鼓卻有,有點尷尬啊……
始作俑者卻一臉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裝病人。
太醫看了看恆王妃的臉色,沒像是中毒啊,伴著懷疑的心情,認真把了脈……確實沒有中毒,不過……
衛子楠發現這太醫的表情有點奇怪,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舒展,一手捋著鬍鬚像是她有什麼疑難雜症似的。
想到這太醫也是無辜受累,她也就耐著性子由他號脈了。
「這個……老夫覺得……王妃大概是有孕了。」
「噗……」秦傕一口熱茶差點噴他臉上。
「……」衛子楠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