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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三皇子府

  自己的妻子給恆王妃下毒,不料事情敗露,折了一個丫鬟不說,險些讓他背上污點。他早已說過要查恆王,萬萬沒想到衛子悅魯莽行事,差點惹來大禍。


  這些年他對自己的妻子千依百順,視她為天下最好的女子,可到現在才驚覺她愚笨無知,怎堪為太子妃。可即便認清了又有什麼用,因為愛她,故而無法責怪於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她的錯。


  這種包容,已近乎出於本能。


  當在得知愛妻被迫服下蟲卵之後,再多的不滿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滿腔憤懣。怒氣鬱結挖人心肺,一股腥甜頓時從喉間翻湧而出,竟吐了滿地鮮血。


  足足六枚蟲卵,哪怕是一枚也足夠使人消瘦啊……好毒的女人!


  他是太子,他有他的驕傲,他曾經覺得三皇子算不了什麼,爭了這麼久,不一直被他踩在腳下么。所以他曾經以為,衛子楠不足為懼,早晚被他整鍋端了。


  可就因為這麼一個女人,他居然接連栽倒,羽翼被剪,愛人被傷,自己遭遇囚禁,這股憤慨終於在他心中極具膨脹。他知道,這女人必然已經和老三聯手,否則老三絕不可能有這等能耐。


  從來只見仁愛穩重的眸光變得充滿仇恨,捂著疼痛不已的胸口,太子眼前開始發黑,反覆死咬著一句話「孤要你性命……孤要你不得好死……」


  然報復尚未開始,他已急火攻心,倒地不醒。


  太子悲憤不已,此刻的秦傕又何嘗不悲憤。


  「夫人……讓我進去吧……為夫要給冷死了。」


  其實這天氣一點也不冷,霜雪和霜華給他拿來披風,被他看也不看地推開了,只一心趴在門框上,求自家夫人放他進去,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也渾然不覺。


  就因為今天白天,他頂著嘴上的傷「招搖過市」,如今夫人說一不二,趁他不備,一腳將他踹出房門。


  衛子楠心安理得地在看書,對門外變著法兒的求饒聲充耳不聞。今晚,就讓這廝長長記性,如果是以妻子的身份相處,她可沒那麼好說話。


  他不是有能耐么,有這瞎工夫,早在書房鋪好被子躺下了。再不濟,浴池房不就有現成的睡榻給他么。她還就不信了,這廝會跑去顧氏那裡睡。


  秦傕嚎了半晌沒人應,只好在門外凄凄慘慘地念叨,活脫脫的一個痴情種:「那、那夫人早些安置,睡覺別踢被子,仔細著涼。我就在書房,若是想我了,差人來叫一聲,我必飛奔而至……」


  「秦傕。」


  「啊?」


  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屋裡傳來夫人的聲音,以及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嘿嘿一笑,摩拳擦掌,準備好進門了。


  衛子楠搓搓手臂,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徐徐行至門口,貼著房門,漠然說道:「你明日也還是睡書房吧,我怕牙被你酸掉。」


  「……」


  霜雪和霜華沒忍住,當場悶聲發笑,一時好不尷尬,雙雙把頭低埋下去。


  「咳咳……」秦傕的窘態被兩個丫鬟收入眼底,也只是掃了兩人一眼,懶得糾她倆的錯,心不甘情不願地滾回書房去了。


  這兩日,他還真是在書房過的夜。這才剛進了溫柔鄉,就被狠心踹回冰窩裡,那落差大得人整宿睡不好啊。


  待到第三日,等衛子楠下了朝,午後夫妻倆攜禮去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里果然如預料的一般,來道賀的親朋好友絡繹不絕,根本等不到秦坤說辦滿月酒,一個個上趕著來蹭臉熟。


  自打太子連番名聲受損,三皇子的聲勢也越來越盛。


  因沒有辦酒席,來客走動比較隨意,來了就走的有,來了暫不想走的也有,那些不想走的,便多在後院閑聊散步。


  像這種人,都是有求於三皇子,或是利用此次機會等著見想見的人。三皇子自然要將他們好生安置,在後院搭了戲台,想看的看,不想看的走,也算盡到了地主之誼。


  但像恆王與恆王妃,卻是不同,秦坤甫一聽到通報便親自來迎。自然,迎的不是恆王,而是恆王妃。


  衛子楠其實不太想和秦坤扯上什麼干係,婉拒了他書房一聚的邀請,只答應在亭中說話。三皇子顯然有些詫異,轉又想到人多需避嫌,也就釋然了。


  於是亭中煮茶,與恆王夫婦暢所欲言。


  「旁人都喜歡叫一聲恆王妃,我卻習慣了叫衛將軍。這茶是內子生產之後,父皇所賜,每年只得一斤,賜了我三兩。聽聞衛將軍對酒有敏症,故而亭中一敘,棄了青梅煮酒改為煮茶,還請衛將軍嘗一嘗,若是喜歡,剩下的就全送給將軍了。」


  一口一個「衛將軍」,還「青梅煮酒」,生怕誰不知道他的野心似的。


  衛子楠曉得,在三皇子眼中,早把她視作同陣營的人了。秦坤知道她力求立足朝堂,最不喜歡那些老頑固在她的性別上做文章,故而撿好話說給她聽,決口不提「恆王妃」。


  至於秦傕,秦坤只是給個面子,打了個招呼而已。


  衛子楠沒打算一開口就拒絕個乾淨,在朝上向來冷臉的她,今天送了三皇子一抹笑:「我乃粗人,只會牛飲不會品茶,這茶被我喝了,其實是浪費。」


  秦傕弔兒郎當地把一條腿伸得老長,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坐下:「嗐,她不懂,本王懂。老三,你只問她喜不喜歡,卻不問本王感覺如何。怎麼,瞧不起皇兄我?」


  三皇子最怕他打岔,趕緊賠笑:「皇兄勿怪,勿怪。哦,對了,後院搭了戲台,想必皇兄久不看戲,心裡也痒痒了,不如……」


  「嘁,別想支開本王。」秦傕老賴一個,偏就不走,「戲曲兒?夫人管得嚴,看不成就戒了唄,省的總惦記。」


  秦坤感覺有點棘手。


  這恆王多半和太子有什麼瓜葛,恆王夫妻明顯離心,他這裡要和恆王妃說事,恆王多出來豈不壞事,必得支開才行。


  「怎能說是支開。」秦坤笑呵呵地,略顯富態的臉瞧著十分和善,「還不是皇兄素來不喜歡談論政事么,一說起來就打瞌睡。我也是替皇兄著想,不想看戲也罷,後院人多嘈雜,不如去我的藏書閣瞅瞅,我新得了一幅張嚴的真跡,皇兄若是喜歡拿去就是。」


  「當真!」秦傕眼睛噌的就亮了,立馬把伸出去的腿收回來,作勢就要衝出去,「快帶本王去看看!」


  於是秦坤朗聲一喚,喚來一個小廝,吩咐他帶恆王去藏書閣看畫。秦傕喜上眉梢,就這麼屁顛屁顛地跟去看畫了。


  衛子楠不發一言,靜靜看這兩人過招。結果,顯然是秦坤虧了——折了一幅畫。她不免暗自發笑,秦傕那樣的人,不拿出點好處,哪兒是那麼好打發的。看戲?簡直對不起他浪費的時間。


  她不禁對秦傕在太子與三皇子中間如何撈好處,有了新的認識。


  「衛將軍請吃茶。」


  「嗯,好。」


  「將軍才智過人,想必知道我留將軍想說什麼。」一見礙眼的那傢伙走了,三皇子便開門見山。


  衛子楠有些口渴,喝了一口,好壞品不出來,只覺得比府中的要清香那麼一丁點兒。放下茶盞,輕點了點頭:「三皇子做得如此明顯,即便是個蠢人,也該知道了。」


  她瞅了瞅已經走遠的秦傕,又道:「把恆王支走,說的必是與太子相關之事。」


  「不錯。」


  「可惜,我需要澄清。」她頓了頓,在三皇子臉上找到了明顯的不悅,「我的目標從來都是太子妃,倘若哪一日太子棄太子妃於不顧,主動與我握手言和,我可能就會收手。」


  「……」


  「所以,三皇子的算盤打得不是很好。我衛子楠忠君不二,將來不管是誰登頂帝位,我都只會效忠真龍天子。不過,只要太子妃一日不死,我會盡我所能,阻撓太子登基。這一點,想必足夠讓你放心了吧。」


  秦坤無奈一笑,為她滿上茶盞:「太子是個情種,大約不會放棄太子妃。」


  「所以,我不擔心,三皇子有什麼好擔心的?」


  「自然擔心。」秦坤皺眉,表情稍顯凝重,「但凡與我有關的禁軍新兵,短短兩天,折了兩個。自家子弟沒能混出頭,那些個官員免不了要找我說事。衛將軍如今負責皇城禁軍,想必是你所為。我不得不找衛將軍要一句實話,將軍究竟是怎麼打算的,竟動到我頭上。難不成,這還是父皇的意思?」


  「三皇子不是猜出來了么。」衛子楠又一口飲盡茶水。拿著那比銅錢大不了多少的茶盞,實在理解不了所謂的品茶——這他娘哪兒解渴。


  「呵,這世上所謂的忠君,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忠君,一個漂亮的借口罷了。衛將軍何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有你我通力合作,才能早日扳倒太子,不是嗎?」


  在他自己的府中,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衛子楠挑了挑眉,對這等誘惑顯得不太感興趣,嘆氣道:「我在朝堂立足,靠的是父皇,而不是三皇子你。我腳跟尚未站穩,又談何幫你辦事?三皇子太心急了,等他日我牢牢紮根,再來考慮忠『未來的君』,『將來的主』。現在么,我只有一好句——祝三皇子心愿得成,問鼎天下。」


  話不投機半句多,沒想到恆王妃倒是個固執的人。除了報仇,她可說是無欲無求,不是金錢、名利、美人可以收買的。秦坤用扳倒太子來打動她,她卻掛起忠君大旗,不為所動,實在是棘手。


  但有一個問題,他忍不住要問:「倘若父皇讓你輔佐太子,你又當如何?」


  這個問題么……


  衛子楠起身,迎風而立,她心中打算,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個問題,不必考慮,父皇既然要將你扶持起來,就不會在太子身邊放一員大將來給他自己找麻煩。兵馬安天下,任何一個君王,都不可能讓儲君把手伸到軍中。至於太子登基之後,呵,我想,大約我不會給他機會登基。」


  秦坤愣了愣,很快轉笑:「衛將軍好見解,真膽識!」


  衛子楠閉閉眼,心思忽而飄到彭成身上——大約,三皇子已經找到太子和彭成勾結的罪證了吧。


  彭成,生死兄弟,今番對不起了。


  她望了望后宅的方向,該說的都說了,實在不想多留:「不介意我去看看令夫人,抱抱孩子吧?」


  三皇子今日一敘,說不上滿意,但也沒遭遇挫敗,恆王妃非敵非友,但卻更加不利於太子,這叫他放寬了心,是以語氣依舊甚是和善:「衛將軍請便。」


  衛子楠一路往後宅而去,走到半路,天生警覺的她忽然側頭,感覺前方竹林有異常。大約是風在作怪吧,她想,卻鬼使神差地往那片小竹林走去。


  風的動靜有那麼大?


  就在同時,耳邊傳來一陣吆喝。


  ——來人,攔住小賊!


  她下意識地定睛看下那片竹林,只見一鴉青勁裝的男子手腳靈活地從林中穿梭而過。在那僅一丈開外的竹林里,蒙面男子忽然轉頭看向她,似乎在對她笑。


  但很快,只是一眨眼,他便消失在牆外。


  衛子楠準備去追的腳步驟然頓住。


  那輕佻的笑眼,確定是秦傕無疑。


  不,也不對。蒙面,眼睛……記憶中的一張同樣蒙面的臉,在那一瞬間與之重合。


  蕭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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