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計中之計
午後的醉月樓貴客稀少,不比夜間熱鬧。雖這一處風雅獨到,是尋常煙花酒樓不可比擬之地,可也只是好了那麼一點。
太子衣著樸素,確保無人窺見他影蹤后,這才從後門進入。反觀常客恆王,卻錦衣玉冠,大搖大擺搖著扇子,一路捏了好幾位姑娘的小手,這才意猶未盡地停在「天泉庄」的門前。
著一身桃色紗裙的紅鸞為他打開門,聲音嫵媚極了,埋怨又嬌羞:「王爺以前不說天天來,至少是隔日來的。」
秦傕嘆氣搖頭,捏了把紅鸞吹彈可破的臉,閉眼嗅著她的芳香,期期艾艾:「本王不也捨不得你們,家裡那妒婦管得緊呀,我這還不是偷跑出來的。可想死本王了,待本王辦完正事,再來陪美人兒。你先去吧,本王又正事要辦,這裡不需要人伺候。」
紅鸞幫著和上門,無視了端坐在廂房中的太子殿下,嗔怪道:「那奴家就等著王爺,王爺辦完了事,可別忘了找奴家喲。」
秦傕欺身上去,又捏捏她的臉,再三許諾,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不舍地放她走了,剛轉過身就對上太子一張高深莫測的臉。
「嗐,瞧,讓皇兄看笑話了,兄弟我這是偷偷溜出來的呢。」他在秦源對面坐下,給自己斟了一碗茶,一口飲盡,似是鬆了一口悶氣。
太子淺笑著只是又為他斟了一碗,眉間稍又一緊:「聽你方才與那姑娘說的話,恆王妃竟是個嫉妒成性的?」
一說這事兒,秦傕就哭喪起了臉,連連嘆氣:「可不是嗎,皇兄那日也來喝喜酒了,想必也知道在府門前她當著滿大街的人,叫囂著不許我納小妾。我這個王爺,算什麼王爺……要不是她忙著教她那侄子習武,今兒可溜不出來。」
秦源聽得「侄子」二字,一時晶亮了眼睛,下意識地微斜了身子過來,語氣中帶著幾分詫異:「侄子?可是衛禎?」
秦傕那眉頭便不見松的,嘆氣咬牙,拍著大腿狠狠道:「可不是。皇兄怕是還不知,昨晚衛禎那孩子就被弄進了恆王府來,我那夫人非說要把一身功夫盡數傳授。你說,這恆王府成了她自個兒的後花園不成,竟不過問我的意思,就把人給弄進來了。昨日我在鎮國公府,雖說覺得不妥,可也不敢阻她一句,唉……她是半句也不聽我的。」
太子驚訝,茶也不喝了,急急問道:「衛禎這孩子可是鎮國公府的獨苗,怎麼能住進恆王府去,這於禮不合呀!皇弟就真的不想再勸勸了?」
秦傕聽完,仰在地上擺了個大字,徹底自暴自棄了,仰著天花板長嘆:「能勸她什麼,我可不想再挨揍。」
太子失笑,見他無狀,也就跟著放鬆下來,挪到他身旁坐定:「如此說來,你的日子還真是不好過。不過,我卻有個辦法,可以一試,不知皇弟可願意聽?」
聽得還有轉機,秦傕猛地彈坐起來,可謂是兩眼放光,枯木逢春啊,伸手拽住秦源的袖子:「皇兄,救我!」
太子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頗有幾分成竹在胸:「倒也簡單,給衛禎下點葯,弄出個看似兇險卻無傷大雅的病症,再將風聲透出府去,到時候鎮國公府來要人,豈不名正言順。」
可不就是名正言順么,孩子在家時好好的,到了你恆王府就生病,人家把人帶回去你還好意思攔著不成。
「哎呀!」秦傕猛拍大腿,差點笑爛了一張臉,「瞧我這笨腦子,怎麼就沒想到!還是皇兄腦子靈光!此時宜早不宜遲,回去我便著手去辦。」
太子擺擺手,甚是謙虛,頗有為人兄長的氣度:「你呀,只緣身在此山中罷了,算不得我靈光——話說,皇弟今日約我出來,到底所為何事?不如快些說了,我也好離開這煙花之地,免得落了閑話。」
秦傕提到這個,又是埋頭嘆氣,心情低落得很:「唉……這幾日兄弟我過的日子……說出來皇兄可別笑話——剛成親第二天,她就強行掌了中饋,將我那傅姓總管趕回家去了,如今在府中她可謂是一手遮天,說一不二,我險些挨了她的揍呢。」
太子面露驚訝,饒是有了準備,待親耳聽到恆王妃彪悍至此,也不免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驚:「怎會如此霸道!你竟管不了她分毫?」
素來窩囊沒什麼大志的恆王殿下,差點就撲倒太子肩上痛哭一場:「何止這些,她拿了賬本便差人去查各處莊子,將我養在別處的美人兒找出來都給打發了,我……我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受一婦人擺布,卻還得裝作夫妻和睦討父皇歡心……」
說著,凄凄慘慘地抹了兩把眼淚,聲音哽咽似是再難說下去。
太子蹙眉,略有震撼,無奈道:「為兄雖然同情你,卻不好插手你的家事。你快說,今日約我出來,難不成有何事想要我幫忙的?」
秦傕一個大男人,哭成個窩囊廢,那眼淚鼻涕的糊了一臉,拽著太子的衣袖渾然沒個出息樣,聽得太子如是一問忙把腦袋抬起來,戚戚然點頭:「是啊,想求皇兄幫個忙。」
太子此行,本就是打著幫恆王,踩恆王妃的打算,再聽得恆王這般說法,便十分確定秦傕求他之事是與打壓恆王妃有關。
「你且說來聽聽,若為兄能幫,必定幫你。」
秦傕拿袖子抹了把臉,止了他那不值錢的眼淚,悲嘆道來:「皇兄你聽我說。那妒婦散了我養在外宅的姬妾,倒是漏了兩個最可人兒的。我如今也護不住她們,就想著……」他稍作停頓,似乎給自己鼓了鼓氣,「就想著找誰暫幫我護住。然我仔細一尋思,覺得找誰都不如找皇兄妥當,就……」
「就讓我幫你養著她們,等你有機會了,再去親近?」太子聽罷,瞭然一笑,將他未說完之話道了個乾淨,「我還當多大事呢,幫個小忙罷了。只是,又為何是為兄這裡最妥當?」
秦傕聽得事情妥了,便是開懷一笑,烏雲轉晴天:「嗐,那麼兩個大美人兒,給誰我都不放心。皇兄和太子妃鶼鰈情深,總不會還瞧得上她們吧。況且,太子妃和我恆王府那蠢婦,本就不對付,必定會幫我看好人的。」
「你倒是鬼點子多,利用到為兄頭上。」太子亦是大笑,聽得這恆王夫婦矛盾如此之深,豈有不高興的道理,「如此,我便將城西劉葫蘆巷的宅院劈出來給她二人暫住,你若想念她們了自去找她們就是,就當去你自己的地盤。」
「如此甚好啊!」秦傕頓時神采奕奕,哪裡還有方才痛哭流涕的窩囊樣兒,趕緊從袖子里取出兩張紙來,「這是她二人的身契,從高北那破爛地兒買的,皆是奴籍。身契交由皇兄代為保管,若是放在家中,只怕又被那妒婦搜走了。」
太子未多言,十分爽快地將那兩張身契收入袖中,抬頭問:「身契我替你保管,人又何時送來?」
秦傕兩手一攤,哈哈道:「不是已經送去了嗎?」
「送去了?!」輪到太子不解。
「對,送過去了。我來時就料定皇兄一定肯幫忙,未免夜長夢多,方才已將人送去太子府了。皇嫂是個明事理的,只消我家丁解釋清楚,想來並無麻煩。」
太子再度失笑,嚎飲了口茶,重重擱下杯子:「你呀!得虧你嫂子不是蠻不講理之人,否則還不轟出府去。」
兄弟倆說笑一陣,因太子素不來這種地方,也不願多留,不消一會兒便草草作別,再三答應一定將那兩個美人安置好。
短短半個時辰,計便成了。只是成的是誰,敗的又是誰,滿帶快意而去的太子,卻又哪裡分的清楚。
太子前腳剛走,後腳紅鸞便開門進來,人還未至,倒是先刮進來一陣香風。廂房中,寂靜如水,秦傕一改方才的懦弱樣兒,負手立於窗前,看著太子府的馬車漸漸駛出視線,眼裡目光冷冷,不屑地自鼻中發出一聲哼笑。
「王爺的事,定然是辦妥了吧。」紅鸞卻不怕這樣嚴肅的他,兀自在案前坐下,取了茶具,「奴家多日不見王爺,怪是想念的,想必王爺也想念奴家的手藝。」
秦傕轉身,清冽的目光在看到紅鸞后帶上了薄薄的一層笑意:「自然是想的,王妃只知舞刀弄劍,哪裡像你這般貼心,這茶香四溢的蒙頂山茶王妃自然是泡不出來的。」
紅鸞倒著熱水,斂眉輕笑,細長地眉尾輕輕一挑:「可王爺心裡卻只有王妃,必定出手相幫不止這一次了,還要奴家不再打探王妃娘娘的底細呢。這可不就是,入了眼,上了心,嘴裡時時念著么。恕奴家口無遮攔,敢問這金貴不凡的茶水,可及得上王妃一抹淺笑?奴家跟了王爺多年,還不曾見過王爺對哪個女人如此特殊呢。」
秦傕不否認也不承認,信步走來,款款坐下,看紅鸞纖細的玉手泡製清茶,嘴角輕勾,看起來心情不錯:「本王這齣戲,演得可好?」
紅鸞搖頭:「奴家可不敢偷聽牆角,哪裡知道好不好。不過看王爺面色平和,想來事情是辦妥了的,那不就等於說,王爺演得好么。」
「呵,還是你會說話。」秦傕臉上顯了笑意,只是這笑意難得達眼底,「本王不多留,喝了茶便走。趕明兒林普來了,告訴他過幾日去城西劉葫蘆巷一趟,確定那兩個女人確實安置在那處后,將消息透露給三皇子。」
紅鸞驚了驚,忽而明白過來,捂嘴咯咯笑:「太子殿下養外室,不管究竟養的是誰的人,人養在他那裡就是他負責。反正身契都給出去了,可就跟咱們沾不上關係了。日後三皇子拿此做文章,髒水也潑不到咱們身上。仔細想想,太子被傳養外室,可不就是將『偽仁偽義』進行到底么?王爺這招,果然高明。」
秦傕瞅瞅她送過來的茶水,端起來放在鼻下清嗅,眯上眼睛,沉默半晌,道:「嗯,還說不敢偷聽,聽得如此詳細。」
紅鸞被無情戳穿,卻是半點也不懼怕,嘻嘻媚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王爺什麼都知道,說真話還是假話不都一樣。」
秦傕飲盡茶水,皺了皺眉,頓時周身裹了冷氣:「可本王卻不知道,自己的王妃,除了報仇,可曾放了本王在心裡。」
紅鸞咬唇,略有一怔,隨即開解道:「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王妃總有一日會明白,除了報仇,還別的人和事稱得上重要。」
「你說話素來中聽。」秦傕又飲了一口,放下茶碗不在拾起,「林普來的時候,記得再讓他辦件事。葯谷里的續溫丹再制幾枚,儘快送來。」
「可是王妃她……」紅鸞打住,話鋒一轉,「這續溫丹調節氣血,驅寒溫補有奇效,尋常丹藥不及萬分之一,對女子是極好的。只是,這藥材極其難得,只怕一時半會兒弄不到手。」
秦傕停在門前,冷冷的語氣里沒有留絲毫商量的餘地:「王妃身子虧得不輕,十日內給本王送來,否則葯谷里那群老傢伙也別幹了。」
說罷,推開了們,紅鸞再想說什麼,也只得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