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酒會

  隨著第一名的宣布,整個國際農展會也宣布正式結束,等參加過晚上主辦方舉行的晚宴后,參展商們就可以陸續離開回去了,當然,有人趁機留下,談成幾筆生意也說不準。


  「你不必太在意這次的結果。」


  身旁沒了旁人的時候,陸錦年終於開了口,低低的安慰道,「你第一年參加這次展銷會,他們不可能讓你壓下那麼多人……不然,對於其他參加了很多屆的參展商們而言,影響太過惡劣了;更何況,你也要考慮到評委席的構成問題,要知道……東倭裔的評委,幾乎佔了整個評委席的五分之一,而夏裔的,只有兩人,就這兩人也不見得會把票投給你。」


  夏翎先是詫異,隨即輕笑了一聲,「你以為我還在為沒能拿到第一名的事而失落呢?別逗了,我雖然剛才挺失落的,但還不至於耿耿於懷、心存芥蒂,沒能拿到第一名,無非是我目前的實力不夠而已,若是以絕對碾壓的實力參加這次評比,讓人心服口服,他們哪怕存在著國籍上的偏見和芥蒂,也不可能真正做出違心的決定……其實說白了,還是我技不如人,僅此而已,既然是這樣,那我還有什麼可在一起的?下次再贏回來就是了,我還輸得起。」


  陸錦年深沉的眸底,陡然浮現出一抹溫柔的光彩,揉了揉夏翎的腦袋,「虧我剛才還怕你太要強,想不通……你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透徹。」


  「不許再揉我腦袋了!」夏翎懊惱的拍掉陸錦年的爪子,「趕緊收拾東西,然後你不是要帶我去體檢嗎?我們快去快回,晚上還能來得及參加酒會,明兒早晨我們坐飛機去洛恩市看我媽去,我來之前都跟她說好了的。」


  陸錦年莞爾應聲。


  展台的東西其實已經沒有多少了,除了在展覽的幾樣之外,零星的還剩了點宣傳單之類,兩個行李箱就能裝好,又找了工作人員,讓他們清點展台設施,確認沒有損壞后,兩人這才帶著工作人員給的請帖,拎著行李箱,出了門。


  等候在外面的,依舊是周蔚,跟夏翎打了聲招呼,接過箱子上了車,車子倒沒回酒店,直接一路狂奔到了醫院裡。


  詳細的做了一番檢查,陸錦年留下來等結果,周蔚開車帶著夏翎去了一家美容店,就在夏翎在店裡為酒會做保養和形象設計的功夫,周蔚屁顛顛的又跑腿去了酒店,將夏翎和陸錦年的禮服拿到了店裡。


  而遠在醫院裡的陸錦年,苦等了良久之後,依舊是那位戈恩醫生和幾位同僚,拿著厚厚一摞的體檢報告書走了進來,神色輕鬆,顯然應該是個不錯的消息。


  「陸先生,尊夫人的身體相當健康,只是早前的車禍損傷她的身體,導致輕微的貧血,本人極為容易疲憊,不建議她經常性得熬夜工作。」戈恩教授認真肯定的道,「只要再多養幾年,車禍的後遺症就完全可以消退了。」


  陸錦年點了點頭,「那其他的呢?」


  「尊夫人在生育方面,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即便是輕微的貧血,也不會影響到她的生育狀況,隨時都可以受孕。」戈恩繼續道。


  「當真?」陸錦年臉上頓時露出些微的喜色來,「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對!」戈恩點頭,「這一點我們可以肯定。」


  陸錦年心裡暗暗鬆了口氣,緊接著再度追問道,「那我跟她……為什麼遲遲都沒有孩子?」


  戈恩醫生略微思忖了片刻,這才解釋道,「就像我們上次跟你說的那樣,一則,可能是所謂的『緣分』未到,二則,兩位之前的身體都不算特別好,陸先生您是自小中了毒,身體受到那種毒素影響太大,影響了正常的發育和健康,哪怕驅除了毒素,也需要一個緩慢的休養過程,尊夫人則經歷過車禍,生死攸關,身體粉碎性骨折,哪怕表面上痊癒,身體里也存有一定性的暗傷,需要長時間休養,二位遲遲未曾有孕,想必也是身體自我調節功能在起作用,孕事對女性的身體負荷極大,身體在不適合懷孕的情況,會進行自我調節,也是完全可能的。」


  陸錦年眉頭舒展,認真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麻煩幾位了。」


  從醫院出來,陸錦年心境無比的輕鬆自在,顯然體檢的結果,讓他放下了心中那最後一絲絲的不安,又不是身體徹底喪失了生育能力,不過就是兩人都是大病初癒,身體的自我調節功能,導致暫時不適合生育罷了,虧難能把夏翎擔心成那樣。


  夏翎從陸錦年這裡聽到答案時,有片刻間的沉靜,沉默良久,終於展顏而笑,「是嗎?」


  「你別怕,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去做試管嬰兒,沒什麼大不了的。」陸錦年瞧出了夏翎的口不對心,出聲補充了一句。


  夏翎深吸了口氣,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心裡卻琢磨著:萬一要是真的因為蟠桃園的緣故,而讓自己不能生孩子,去做個試管嬰兒也行,實在不行,就去國外的卵子庫秘密買一顆卵子……


  她天生就是這麼自私,不可能為了一個未來充滿著不確定的孩子,而放棄自己最大的金手指。


  夏翎沒養過孩子,也不知道養孩子有多麼的辛苦,但她至少知道,一旦真的有了孩子,作為母親,她最愛的那個人應該是自己的孩子……可偏偏現在,她只能愛自己。


  或許,她現在還年輕,無法體會那份慈母之心,至少等她事業壯大起來,等她解決了韓家和夏家,等她不再那麼依賴於蟠桃園的作用,她也許會為了一個孩子,而放棄蟠桃園。


  心裡亂糟糟的一團,可不管怎麼說,這件事算是暫時有了結果,反正她還年輕,等到了三十歲再急著考慮這些也不遲。


  她還年輕,還有時間。


  心裡徹底想開了,夏翎也不是那種一味沉浸在消極情緒里、整天唉聲嘆氣的人,工作那麼忙,事情那麼多,還要抽時間培養夫妻感情,誰有功夫惆悵那些事情?


  夏翎深吸了口氣,再不理會那些煩心事,招呼著周蔚把熨燙好的西裝拿過來,這才張羅著準備晚上酒會的穿戴。


  陸錦年緊盯著夏翎的雙眼,把夏翎看得詫異萬分,坦然平靜的眸子同樣望向對方,兩人對視良久,看得旁邊的周蔚嘴角抽搐不已,心裡暗暗吐槽:不用這麼深情凝望吧?你們倆差不多夠了啊!

  「唔,果然是真的不在意了。」


  陸錦年這下子徹底安心了。


  夫妻倆相處幾年,雙方除了蟠桃園這事之外,基本上沒什麼秘密可言,他自然也無比了解自家媳婦的性子,——這麼長久的盯著她,她要是撒了謊,先前還有可能故作姿態,可被盯得時間久了,肯定會心虛的眼神躲閃。


  「混蛋!」


  夏翎氣哼哼的擰了一把陸錦年的腰際,將西裝塞到他的懷裡,「你自己穿吧!我不伺候了!」


  每一次晚宴酒會,都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女人拼的是容貌、行頭和排場,男人拼的是地位、權勢和能力,女人以男伴的地位和權勢為榮,男人以女伴的容貌和氣質為傲,男人們談生意、談人脈,女人們談衣服、談首飾,所謂的名利場、金迷宴,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不管是陸錦年,亦或者是夏翎,夫妻二人都不大喜歡這種場合,能避則避,偏偏這一次的酒會實在避不過去。


  當夏翎手挽著陸錦年的胳膊,拿著請帖來到主辦方租賃的宴會大廳時,裡面已經人滿為患了,衣香鬢影、斯文楚楚,男男女女們各自匯聚起自己的圈子,端著高腳杯,或是低吟細語,或是笑語盈盈,舉止間,儘是一派奢靡優雅。


  夏翎挑准了一個夏裔的圈子,挽著陸錦年,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長袖善舞的加入了夏裔的談話圈子裡,卻絲毫不見違和之處。


  小圈子裡寒暄了半天,夏翎這才故作不經意般的調笑問道,「對了,傅驚寒這次不也來參加展銷會了嗎?之前我還看見他來著,怎麼今天沒來嗎?嘖嘖,果然是紳士風度,這是怕搶了我們的風頭,所以故意沒來?」


  傅驚寒時這個圈子裡的名人,冒然提起他,也不算失禮,反而帶動了話題。


  「咳咳……」一個燕尾服青年尷尬的咳嗽了一下,無奈笑道,「夏女士,我會向我們老闆,轉達您對他的『問候』。」


  夏翎掩唇莞爾,故意搞怪般的眨了眨眼,「可別呀,我怕我先生誤會吃醋呢!」


  說著,夏翎還挽緊了陸錦年的手臂。


  陸錦年面容清冷,只是眼底似乎隱約間流露出一絲無奈的寵溺。


  旁邊有個跟過來湊熱鬧的富商千金,不禁也點頭,看向燕尾服青年道,「就是啊!傅教授人呢?我們家展台就跟你們展台正對面,傅教授還說要帶我出去玩呢,怎麼就跑了?」


  被逼問到這個份上,燕尾服青年只能道,「李小姐,我們老闆……臨時有點事情,展銷會結束后,就乘坐飛機回去了。」


  「噢……」富商千金失望的應了一聲,小聲嘀咕,「傅教授大騙子,還說要帶我出去玩呢。」


  青年尷尬的垂下腦袋,沒敢答言,心裡暗搓搓的對這位李千金鄙視不已:我們家老闆明明只是說改天請你爸吃飯,是你自己要跟著的,好嗎?什麼時候成了我們老闆要約你出去玩了?

  瞟了一眼李千金臉上毫不加以掩飾的失落,夏翎心中暗暗搖頭:傅驚寒這種人,可不是一個富家千金就能攀上的,怕也只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了。


  李姓富商顯然對自家女兒倒追傅驚寒的事,持贊同態度,對於寶貝女兒百般追問傅驚寒的下落,不禁沒有絲毫的呵斥,反而暗暗有些默許的意思。


  瞧著李姓千金還有繼續跟自己打聽傅驚寒的意思,夏翎很是時候的又端起一杯香檳酒,歉意的向這個圈子頷首了一下,「抱歉,失陪一會,我好像看見一個熟人了,先去打個招呼。」


  「請便。」燕尾服青年點了點頭,做出了個請的手勢,顯然看出夏翎是不願意跟這位李姓千金多言的意思了。


  夏翎抿唇淺笑,最後向諸人點頭致意了一下,這才挽著陸錦年,施施然的朝著評委圈子那邊走了過去。


  評委們倒不認識夏翎是誰,可有工作人員知道啊!


  工作人員小聲提醒了一句,「這位是桃溪產業園的主人……火杏就是人家手上的東西。」


  評委們這才恍然大悟。


  作為獲獎者,尤其還是第二名的優異成績,人家老闆過來跟評委們打個招呼、道謝一二的,也很正常,不來打招呼的,那才是有問題呢!不來打招呼,說明心裡不服氣,對評委們有怨氣,那不是等同於說評委們偏心眼、處事不公,砸人家飯碗嗎?


  夏翎又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自然不會犯這種過錯。


  就算是心裡把人家罵個半死,恨不得刨了他們家的祖墳,可臉上,還是得掛著真摯誠懇、感動萬分的笑容,用美好熱情的辭彙讚美著評委們的正直與公平,讚美著主辦方的開明和大方,甚至還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哪怕說得她自己都噁心反胃。


  除非是你下一屆不想再來了,否則,不管什麼結果,都認命吧。


  評委們已經習慣了旁人的讚美,可被這麼一位含蓄典雅的東方美人,用熱情洋溢、極盡美好的辭彙讚美著,尤其對方那般楚楚動人的眉眼間,流露出濃濃的真摯和誠懇,彷彿發自真心肺腑……評委們第一次覺得,原來被美人崇拜和讚美,居然是一件這麼飄飄然的事情,簡直比毒品還令人上癮。


  要不是人家法定丈夫站旁邊呢,有人甚至都打算跟這位東方而來的美人,今晚好好「深入交流」一番。


  被恭維讚美了這麼一番,這個小圈子反而跟夏翎熟絡了起來,你來我往、談笑風生,說起來的話題夏翎基本上都能接得上來,哪怕接不上來的,旁邊還有陸錦年站著呢,總歸不會讓氣氛冷下來便是。


  一群人說得熱鬧,趁著間隙,夏翎淺抿了口香檳,潤潤喉嚨。


  正喝著香檳,也不知道是誰忽然說了一句,彷彿在惋惜遺憾般,「……可惜呀!夏女士,今年本來應該是你們桃溪產業園的火杏拿到第一名的,卻偏偏被東倭國的綠番茄奪去了。」


  夏翎托著高腳杯的手,忽然頓住了,循聲望去,偏偏沒太聽清說話的是誰。


  前一秒還在談笑風生的評委們,也瞬間安靜如雞,目光直直的看向夏翎,似乎在等待著她的答案。


  前面那句話,聽起來,倒像是在替夏翎打抱不平的,可落入評委們的耳朵內,那不就是等同於說他們處事不公嗎?萬一再傳到東倭國那群愛較真的人耳朵里,那不等同於是她夏翎輸不起,不甘心失敗,挑事找茬嗎?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真是一箭雙鵰了,挑撥起了三方關係,還順道給她挖了個大坑!

  「噢?」夏翎似笑非笑的把玩著手上的高腳杯,「不知道這話是哪位說的?站出來,我們聊聊……」


  一群人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吭聲,也沒人站出來。


  「後面那位穿白色西裝、戴著領結、八字鬍的先生……貌似,剛才這話是你說的?」陸錦年笑了笑,直接將人給點了出來。


  夏翎順著陸錦年的方向望去,果然一個矮個子青年隱沒在人群里,身材矮小,穿著白色西裝,嘴唇上方的那一抹八字鬍顯得有些滑稽。


  顯然,對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明明站著身材「優勢」,隱藏在人群里說出來的這話,居然還是被對方認出來樂,下意識的就像矢口否認,可話剛說出了半截,卻戛然而止……


  嗓音果然跟剛才一模一樣,完全就是這個人說的,現在他就算是想矢口否認,都不行了。


  小八字鬍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出來,神色平靜,禮貌十足,「是,正是鄙人說的,鄙人只是替夏女士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什麼的,這個先不用提,」夏翎扯了扯嘴角,打量了一眼對方的穿著,忽然開口問道,「閣下怎麼稱呼?我好像沒見過您……你應該不是評委席上的一員吧?」


  夏翎的態度看起來極為和藹親切,倒是讓小八字鬍暗暗放心了不少,向夏翎行了一個鞠躬禮,「鄙人五島忍十郎,三和株式會社的代表,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原來是五島先生。」夏翎笑眯眯的打了聲招呼,「您似乎對這次評比的最終結果有所異議?」


  「只是覺得這次的評比結果,對夏女士您有所虧欠罷了。」對方微微抬起頭,神態誠懇的道,「我雖然是東倭人,贏的是我們國家,但作為一個勝利者,我並不覺得光榮,反而覺得愧疚,覺得有些無法面對僅排在第二位的……」


  「嗤。」


  五島正義感十足的演講,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嗤笑給打斷了。


  眾多評委們,臉色難看的循聲望去,卻見夏翎手上把玩著高腳酒杯,慢條斯理的走到五島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五島那張滑稽可笑的臉孔,忽然舉起酒杯,杯口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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