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樣吧,錦年,你幫我跑一趟吧,」夏翎舔了舔乾涸的嘴唇,低聲道,「卧室衣帽間最下面的密碼箱,密碼是……裡面有兩瓶小藥水瓶和一些藥材,你都幫我取回來。」
「行。」陸錦年立刻應聲,「那我這就過去,正好集團那邊的車子沒走,讓他送我一程……我會儘快趕回來的。」
夏翎想了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覺得有些不放心,「這樣吧,你還是再過兩個小時,等天色亮一些的再走,山路不好走,前兩天又下了雪,路上滑,萬一……」
陸錦年本來想說無礙的,可正好看見她眉宇間的愁緒和不安,又默默地把話咽了回去,家裡這一陣子已經夠亂的了,可禁不起任何的折騰了。
等外面的天色大亮了,夏翎這才放陸錦年離開。
回了鄉下,先了解了一番情況,又讓人這段時間仔細盯著廠區這邊,省得有人趁亂而入,這才腳步匆匆的趕回家,拿了密碼箱,又一路小心翼翼的趕了回去。
倒不是他膽小,而是昨個白天天氣倏爾轉暖,路上的雪化了,昨個半夜北風再起,將融化的雪水凍結成冰,路上的一邊還俱都是懸崖,車子稍微開一點,輪胎都會打滑,一個不小心就是車毀人亡的下場。
陸錦年帶著密碼箱趕過來的時候,夏翎正守在夏媽的病房裡,同時一位髮鬢潔白的老者正坐在病床邊,給夏媽診脈。
之前夏翎已經讓醫院給父母取過血樣了,等檢驗結果出來,需要至少三四天的時間,她可等不了這麼久,便直接請了一位老中醫過來診脈。
陸錦年沒敢驚動診脈中的老者,只能盡量放輕步子,悄然走了進來。
良久后,老者終於收回了手,檢查了一下夏媽的舌苔和眼皮后,這才長吐了口氣的道,「……是山茄子,也就是曼陀羅,有強烈的致幻效果,而且應該是效果最強烈的種子,研磨成粉末,與菜類混合,根本就無從發現。」
「您老能確定是曼陀羅?」夏翎眸底現出一絲狠戾,忍不住追問。
老者點頭,「這一點可以保證,的確是曼陀羅,而且食用時間不超過四十八個小時,劑量相當的大,中了曼陀羅的粉末之後還在這種天氣開車……不出事才奇怪。」
夏翎深吸了口氣,合上雙眼,「這樣吧,老先生,麻煩您再進重症監護室給我爸看看,行嗎?」
出診費優厚,老者自然不會拒絕了,套了件無菌服,這才進去給趙爸診脈一番,出來時,重重的嘆了口氣,「令尊的身體里,同樣殘留著曼陀羅的種子遺毒。」
夏翎感激的點了點頭,示意讓夏茂生送出去。
「曼陀羅?」陸錦年冷笑了一聲,看向夏翎,「……果然好計策!山道崎嶇危險,還中了曼陀羅,可不就是九死一生嗎?」
夏翎的眸底滿是殺意和瘋狂,「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舅舅不看好我,這次我沒有跟你去香江探望舅舅呢?」
「死的,就是夏家三口人了……」陸錦年瞬間明悟了過來,清冷俊美的臉上一派寒霜,「連環計居然用到我們頭上了!」
夏翎冷笑了一聲,咬牙切齒的恨恨道,「果然是個女瘋子,一環套一環……居然連我爸媽都不放過,想讓我們家滅門!利用雷家人,自己出逃,跑回國內,先給雷老下毒,你作為他最寵愛的外甥,勢必會千里迢迢的趕過去,這又是一招調虎離山,然後利用趙家婚宴,將我們一家三口引入縣城,酒席飯菜間下了曼陀羅,回去的時候,我爸開車,冰天雪地、路面光滑,再出現些許幻覺……正好墜下山崖,車毀人亡,簡直是一出完美的意外車禍!」
「她恐怕做夢都沒想象得到,我居然會把你帶到雷家,帶到舅舅面前。」陸錦年眸色幽深,「也是岳父岳母命不該絕,昨天氣溫驟然回升,原本路面上的冰雪全都融化了,倒沒了之前那麼滑溜,再加上二老車禍發生的位置離縣城較近,只是一處山坡……這才僥倖撿回一條命來。」
夏翎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滔天怒火,冷笑了一聲,看向陸錦年,「這次,你要是打算再投鼠忌器的話,我們就離婚吧……」
顧茜茜差點要了她父母的命,她已經忍無可忍了!哪怕如今陸錦年再忌諱顧老爺子,她也絕對不會因為這個男人,而放過那個差點害死父母的瘋子!
陸錦年無奈苦笑,揉了揉眉心,「你想哪去了?因著雷家的事,顧老現在已經自顧不暇了……」
「最好是這樣的!」夏翎深深地看了一眼陸錦年,拎起密碼箱,轉身走了。
她知道這是自己赤果果的遷怒,這件事情本就不是他的責任,可是只要想到顧茜茜是他招來的,父母現在因此而躺在病房裡,夏翎就忍不住自己胸腔里的滔滔怒火……
打開密碼箱,取出一份仙桃釀,夏翎正想往趙爸嘴裡灌,驀然從身後伸出一隻手來,「……稍微等一下。」
夏翎回首,皺眉看向陸錦年,眸間閃爍著怒火。
「冷靜一下,跟我出來再說。」
一邊說著,陸錦年一邊將夏翎強拉了出來,又塞了一個保溫瓶過來,「你先喝點水,然後我們再說。」
夏翎心裡正煩躁焦急著,有心跟他翻臉,可迎上他那雙冷靜的眼睛,鬼使神差般的接過保溫瓶,擰開蓋子,裡面裝著的是冰糖雪梨水,熱氣騰騰的,冬天用來降火正好。
連喝了大半瓶,夏翎抹了抹嘴,這才重新氣鼓鼓的抬起頭,緊盯著陸錦年。
「你若是冷靜下來了,就聽我說一句。」陸錦年頓了頓,這才繼續道,「先是我舅舅,然後是岳父,要是接連都好了,你確定不會引人注意嗎?」
夏翎猛地抬頭,緊緊地凝視著陸錦年,冷笑著問道,「那就不管我爸了?你舅舅死不起,我爸賤命一條,就特么的活該去死?!」
「我知道你為了岳父岳母的事又急又生氣,但你現在能不能冷靜一點?!」陸錦年皺眉,耐著性子道,「我又沒說不讓你救岳父,而是慢一點,謹慎一點,先把命留下來,回到鄉下慢慢調養個幾年的,別讓人以為我們手上還有這東西,你懂不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就算是再全力護著你,也不可能真的把麻煩全給你擋在外面……你現在意氣用事倒是痛快了,那以後呢?你確定不回因為這個,而牽連到岳父岳母嗎?岳父岳母有幾條命,夠外面這群人惦記的?」
夏翎沉默了下來,一聲不吭。
「我知道你擔心岳父,也知道你心裡急,可越是這樣,你就越是不能自亂陣腳,這種時候露出破綻,那足以萬劫不復,你懂嗎?」陸錦年緩和了口氣,「先是舅舅,然後是岳父,實在太過打眼了,你倒不如先保住岳父的命,以現在的醫療手段,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事情,等身體好一些了,把人接回家,再慢慢調養幾年……」麻痹外面那一雙雙眼睛。
夏翎悄然垂下眼瞼,手死死地攥住保溫瓶,她現在倒是徹底明白了陸錦年話語里暗藏的深意。
先是雷老爺子,眼看著就不行了,卻突然由危轉安,當是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哪怕陸錦年直言自己已經沒有這種葯了,如今又逢岳父危難,岳父要是突然也好起來了……再說自己手上無葯,誰會相信?
就算再有錢的人,也逃不過生老病死,可現在有一種東西,能讓你遠離疾病和死亡,你會不會利用手上的權勢和財富去褫奪?
陸錦年能幫她擋得住一個人,難不成還能幫她擋得住一群人嗎?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性的拿陸錦年當遮風擋雨的靠山,卻失掉了自己當初剛來時的那份謹慎了嗎?
果然心大了啊。
沉默了良久,夏翎長舒了口氣,微微點頭,「我知道了,不會再輕舉妄動了。」
說罷,夏翎看了看另外一隻手心裡的藥瓶,咬了咬牙,重新走了進去,只是這一次……夏翎只擠入一滴,便收了手。
這一滴,便足以保住趙爸的性命了,餘下的,每周給自家老爹用酒調和一杯,養個兩三年的,也就徹底能好起來了……正好也讓自家老爹消停幾年,讓他嘗嘗趙家那群禍害們帶給他的苦頭!讓他還當趙家那群人當親戚長輩!
從重症監護室里出來,夏翎久久的站在外面的玻璃窗前,莫名的揚起一抹冷笑,側臉看向陸錦年,「……那個顧茜茜,你打算怎麼辦?」
「以彼之道、還彼之身罷了,她還不值得你手染鮮血。」陸錦年低沉的冷笑了一聲,「她已經被關進南奧國附屬的一座島嶼精神療養院了,三個月之內,就會了結……如果你怕她過得太好,那家療養院有實時監控錄像,等閑下來了,隨時可以看。」
夏翎垂下眼瞼,不甘心的問道,「不能親自下手嗎?」
「不行。」陸錦年靜默搖頭,隨即鄭重的看向夏翎,低聲道,「夏翎,你給我記住,這是夏國圈子的遊戲規則,也是鐵律,你可以借刀殺人,可以把人送出國,由旁人作踐死對方……但你絕對不能親自動手!殺人償命,哪怕逃得了一時,但絕對逃不了一世,榮光時或許沒有人敢追究你,可一旦落魄了,這就是鐵一般的罪名!」
夏翎驀然怔住了,凝望著陸錦年,這種事情……她還是第一次知道。
哪怕是上輩子,她出身富商之家,父母也只教育她到十六七歲的年紀,就撒手人寰,家產叔伯們奪了去,她被祖父接到身邊撫養,祖父對她好是好……卻從來都不曾教過她這些。
她有如今這般的心計和手段,還是偷摸跟在祖父身邊耳濡目染學的。
「想要一個人的命,不需要親自動手,要麼借刀殺人,要麼把人送到國外去,讓專業的來下手,反正國外有不少類似於療養院、精神病院之類的地方,隨便出示一份精神鑒定報告之後,送到那邊去,兩三個月內,就可以讓人正常死亡,哪怕是事發了,也不用畏懼,一來是證據採集困難,二來也是還涉及到了外交,裡面的事情極為繁瑣……」
夏翎不甘的垂下眼瞼,雖然心裡覺得不痛快,可規則就是規則,陸錦年說的話也完全是為了她考慮,她犯不著為了自己的一時痛快而破壞律法。
「當然了,如果你氣不順的話,我倒是有個法子,」陸錦年驀然開口,淡淡的冷笑道,「應該可以讓你出一口惡氣。」
夏翎挑眉。
「顧茜茜是借刀殺人,那把刀……夠不夠你出氣的?」陸錦年含笑問道。
夏翎驀然眼前一亮,「那我們……」
「報警吧,這已經屬於蓄意謀殺了。」陸錦年順手將手機遞了過去,「正好陳賓那邊還對我們虧欠著,不用白不用!」
夏翎二話不說,立刻應了下來,先是打電話報警,一聽謀殺案,倒是來了兩個人,只是人家說案件發生在百林縣境內,當事人又是百林縣人,只能將案子轉到百林縣當地警方這邊。
夏翎倒也沒在意他們的踢皮球,直接給當初打過交道的那個常警官打了個電話,對方一聽是謀殺案,二話不說,立刻帶著人趕了過來。
常警官帶人趕過來時,已經是下午了,夏媽正好也醒了,立案、偵查、採集證據……一整套流程下來,當天晚上幾個人又趕了回去,臨走時,夏翎特意讓夏茂生給幾個人專門訂了一桌酒席打包帶走。
送走了幾位警官,夏翎這才揉著太陽穴,慢騰騰的回了病房,夏媽正在病房裡吃飯,見著自家女兒熬得一雙眼睛都通紅了,心有不忍的道,「小翎,不然你跟錦年找個旅館休息一下吧,這都熬得兩眼冒血絲了,怕是昨個就沒睡吧?」
夏翎勉強的笑了笑,「媽,你和我爸出了事,我跟錦年當然得連夜趕回來了,沒多大事,我還年輕,熬得起……你身體要是哪難受,跟我說啊,我再找醫生給你看看。」
「你媽我這就算是命大了!」夏媽有心想坐起來,可剛動了動,就覺得渾身哪都疼,疼得直哼哼,末了才想起來,趕緊又問道,「你爸怎麼樣了?」
「我爸啊,還在重症監護室里住著呢,那邊有錦年守著,沒事。」夏翎故作輕快的笑道。
「重症監護室?」夏媽皺了皺眉,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擔心。
「我爸沒多大事,就是保險起見,才讓他在那裡待著的,現在的醫院,你還不知道嗎?吃藥就好的病,硬是讓你掛吊瓶,掛吊瓶的病,非得讓你住院……沒多大事,就是觀察一段時間,怕有後遺症。」
夏翎是半點都不敢把趙爸的情況告訴自家老媽,也是怕把老媽嚇出個好歹來,萬一鬧騰著要看趙爸,以夏媽現在的身體,連坐都坐不起來,那不是要人命嗎?
家裡這個冬天已經過得夠糟心了。
三天之後,趙爸終於徹底醒過來了,轉危為安,只是還要在重症監護室里住上半個多月。
就在趙爸醒過來的當天,兩輛警車疾馳駛入趙家莊,將趙老太、大伯娘錢春枝以及剛剛嫁人的二堂姐趙盼男帶上了警車。
夏雲生接到消息時,冷冷的嗤笑了一聲,將買來的午飯帶到病房裡,把趙家人被抓起來的事情說了說,末了,玩笑的道,「這趙家的新女婿也真是夠倒霉的,婚禮上丈母娘家做手腳不說,如今老婆剛到手,就進了監獄……」
夏媽正躺著無聊,一聽夏雲生在替趙家新女婿惋惜,頓時臉都青了,冷哼了一聲,「你別以為趙家那新女婿就是個什麼好玩意,小翎啊,你還記得當初你跟今年沒結婚那會,整天纏著你的那個農科所技術員方辯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這倆人攪合在了一起……要不是這次婚禮我去了,我還真不知道這事!」
夏翎正在給老媽倒白開水吃藥,一聽趙盼男嫁的居然是方辯,手上的杯子啪嚓一聲墜落在地,摔個粉碎!
「媽!你說趙盼男嫁的人是誰?!」夏翎臉白了白,急聲問道。
「方辯啊!」夏媽詫異,「就是以前老纏你的那個,明知道你跟錦年的事都定下來了,還不要臉纏著你……」
夏翎想了想,一把將水壺塞進夏雲生的懷裡,「我想起來點事,先去找錦年說一聲……你記得提醒我媽吃藥!」
一溜煙的跑到重症監護室那邊,陸錦年正守在一旁看書著,瞧著夏翎站在玻璃後面朝自己招手,這才起身走了出去,「怎麼了?怎麼這麼急?」
「之前那場婚禮,結婚的另外一方是方辯。」夏翎急匆匆的道。
「嗯?」陸錦年皺眉,似乎有點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了。
「當初農科所技術員的那個,我們結婚之前莫名跑來纏著我,被你擠兌了好幾次……」夏翎擰眉提示。
陸錦年驀然從記憶里想起了這麼個人物來,當初他覺得這人出現得奇怪,讓人去查他來歷,又派人盯著他來著,後來這兩年見他安分,又沒查到太多有用的線索,也就不再多加理會了,可是這一次……真的是個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