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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環環相扣

  「夫人。」酆都探著地上的屍體,「中毒。」


  身上的傷口已成烏青色,顯然毒是從傷口侵入體內,江沅看了眼旁邊空掉的木盆,這本是用來盛冷水的,「你去探探。」


  酆都擅毒,只需片刻便有了結果,「夫人所猜不錯。」


  毒_葯是融在水中,一盆盆潑下去,冷水混著鮮血滲入人體,便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不聲不響的殺了,而能做到這些的人,少之又少。


  「宋延巳,你到底想做什麼?」江沅喃喃自語,臉上難得染了慍色,甩袖出了牢房。


  等江沅到府的時候,徐安已經在門口候著等她,府邸門口前被打掃的乾乾淨淨,絲毫不見那夜遍地的紅,「夫人,爺請您去書房。」


  「算得可真准。」江沅忍不住笑出聲,眼裡卻沒有點笑意,「我正巧要找他。」


  宋延巳的書房內布置的頗為素雅,因著天氣漸暖,半身高的汝瓶內_插_入了新折的花枝,他安靜地坐在桌案后,單手執著書卷,聽見江沅的開門聲,才抬了眼。


  「人是你殺的。」江沅帶上門,問的平和,可是宋延巳知道,她心裡多半是氣極的。


  「沒錯。」宋延巳起身,踱步到她面前,他比江沅高一頭,就這麼垂著頭望她,「不能再問了。」


  「哼。」江沅朱唇微抿,哼笑出聲,廣袖下的手指緊緊握著,「你可是在懷疑我父親。」


  宋延巳搖頭,「並不。」


  「那你殺他做甚!」江沅靠前一步,她仰著頭,她極少與他這麼對視,帶著狐疑,帶著打量。


  「你既然都知道,為何還要問。」宋延巳平靜的回望她。


  「我一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江沅點點自己的耳垂,「我要親耳聽到。」


  「既然如此。」宋延巳單手扶過她的髮絲,溫熱的手碰到她的耳垂,輕觸著她耳上垂下的紅寶石,「我只能告訴你,這次我從沒疑過你父親,他與我之間雖政見有分歧,卻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江沅伸手拉下她耳上的手指,宋延巳反手握住,「我的人從你出宮便一直盯著公主府。」


  他果然是知道了,朱船還是羅暖?他似乎再用自曝這點,來博取她的信任,證明自己確實沒有懷疑江家。


  「阿沅,你該知道我的。」宋延巳把她的手放到唇邊,「我若懷疑,早就大義滅親了,無需等你來質問我。」


  「我這不是關心則亂么。」江沅眼睛飛快的眨了兩下,語氣忽然軟了下來,小模樣俏生生的,拉著他的手搖晃道,「如今世道這般亂,我是真心怕的。」


  揉揉她的腦袋,宋延巳笑著沒吭聲。


  「酆都,你去幫我做件事。」出了書房,陽光正暖,江沅行在蜿蜒的曲廊中,「今日申時,你去八方鋪子給我買一道梅糕小點,要沾紅蕊的,再去順豐茶行幫買盒上饒白眉的新茶,紙要多寶軒的萃雯宣紙。」


  阿嫵既然敢做初一,就休要怪她做十五。


  上輩子,梁王李立私自傭兵,阿嫵與他往來密切,她那時候因著哥哥的死與宋延巳鬧的厲害,爾後父親傷重不治,她心裡更是怨恨不已,便真卡著宋延巳的七寸出手幫阿嫵和李立謀劃了一番。


  當時的她急紅了眼,只顧的到自己的恨、自己的怨、自己的委屈,卻從未想過後果,未曾想過天下,亦未曾想過萬千的黎民,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江沅也無從得知,她還沒等到那一天,就活不下去了。如今回想起來,她才深深覺得自己上輩子實在自私的很。


  至於宋延巳,江沅散到池邊,池中錦鯉游的歡快,她不介意幫他一把,畢竟以後得自家的東西總好過奪外人的。


  當晚,江沅便寫了封只有阿嫵和梁王才能看懂的密函,將上饒白眉捻了一根印入火漆中,裡面放著朵梅糕小點上的紅蕊。梅糕小點是李立封地的傳統小點,臨安唯八方鋪子有之,而貼了紅蕊的,只有申時出籠的這幾份。


  宋延巳想要削藩,那她便給他個想要的。至於父親那邊,她倒真要抽時間與他談談,這其中,定然有許多她不知道的東西。


  同年四月,梁王李立的密信送入臨安,江沅深知其中門道,便差酆都背了暗號去取了來,作為交換,江沅讓宋延巳把江澧派到檸溪,並安排了孔令舉同去,位於其兄長之下,爾後才把破出的消息和密函一併交到了宋延巳手中。


  「你不問我怎麼得來的?」江沅笑的有些古怪。


  「這是阿沅的秘密。」宋延巳微怔,繼而搖頭道,「我信得過,亦不會多問。」


  果然,梁王李立的密函被呈入朝堂,一片嘩然,連一向沉穩的謝太傅都驚了把,他皺眉打量著宋延巳,從上至下,從未有過的認真。


  「什麼密信!」敬武公主驚的打翻了茶盞。


  奉命前來的侍衛自是不會與她多言,「殿下入宮便可得知。」


  這一路,阿嫵的腦子都是懵的,直到看見李立的回信,震驚寫滿眼球,為什麼,她並未去信,紅蕊被染成黑色退回,這是她與李立之間的秘密,除她之外,無人知道!

  寒意布滿全身,敬武公主望向宋延巳的眼神充滿了驚恐,這個秘密,世上絕無第三個人知道,而她才剛開始著手謀划,敬武公主話都說不利索,「你…到底是誰?」


  「微臣名喚宋延巳。」宋延巳看著癱跪在地上的敬武公主,神色從容。


  「陛下!老臣認為削藩之事,不可再拖!」謝太傅見時機成熟,撩袍而跪。


  「臣複議!」大殿之上,齊刷刷跪了一地,兩派之間,從未有過的和諧,與他們而言,梁王此事鐵板釘釘,對他們所有人,都不是好事。


  宋延巳這場動作做的極大,不僅藉此機會進行削藩,更著手誅殺了有關的幾家外戚,牽連治罪地方上反對自己的豪強,當然,還有逼殺敬武公主。


  江沅得到消息的時候,一個人在房內沉默了許久,朱船她們都識趣的抱著呈鈺去院里玩耍,無人敢擾她。


  阿沅放心,總有一日,我會讓你親眼看著煙州謝家崩塌。


  上輩子,所有人都在局內搏殺,她被宋延巳逼著選了阿嫵。


  這輩子,她不想入局,卻被阿嫵生生逼到了宋延巳身邊。


  即便是阿嫵在她與謝嘉言之間,選了謝家的那一日,江沅也未想過,今生,她與阿嫵會是這種結果。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酆都晚上帶來了新消息,公主府被抄,於夾牆內收出密函十餘封,府內男寵二十七人,不少是官員孝敬。


  「你可曾看到一位琴師。」江沅莫名其妙的開口。


  「我不知他們的身份。」酆都搖頭,不會又想起來什麼,補充道,「倒是有個男寵被拔了舌頭,雙眼也被剜了下來,只是不知是不是敬武公主的手筆。」


  江沅一聽,便猜到是誰,琴師那雙眼睛像極了段三公子,阿嫵怎麼捨得剜了它。


  「娘親!」呈鈺拽著小風箏,額上冒著細汗,樂呵呵的闖了進來拉住她的手,「鈺兒可以把風箏放的好高好高,您快出來看。」


  「好。」江沅伸手戳戳呈鈺的小臉蛋,宋延巳果然還是她熟悉的宋延巳,下手又快又狠。


  元始元年七月,南梁大旱,併發蝗災,受災最嚴重的青州百姓四處流亡,民不聊生。


  宋延巳上書聖上,稱願獻出宋家於青州的所有土地安置救濟災民,並開放宋家在南梁的七十八家米行派糧施粥。


  消息傳到本家,宋老爺氣的差點沒背過氣去。


  「逆子!這個逆子!留著我宋家的血液,卻生生像極了他們湯家人!」宋老爺被扶著靠在軟塌上,「真恨我當時沒掐死他!」


  「既然四爺開口了,傳信給下邊的米行,開倉放糧。」宋夫人輕拍著宋老爺的後背,安慰道,「左右都是宋家的子孫。」


  「我沒他這個不孝的兒子。」宋老爺拍的矮几聲聲響,「他什麼時候把我當過父親?他心裡只有那個死去的母親。」


  便是宋延巳娶妻,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是最後得到的消息,宋老爺氣的腦仁疼,「夫人莫要再提他了,權當我沒這個兒子,咱們宋家不指望他。」


  宋夫人軟聲應下,心裡卻越發的沒底。


  因著宋延巳帶頭,有二百餘名官民也紛紛應著他,果斷獻出土地住宅救濟災民,清州租稅減收,三年不取田賦。定北郡緊挨青州,其內的皇家別院被改建,收留清州的流民,連臨安城中也為受災百姓建了千餘套屋宅,用以安置周邊的災民。


  宋延巳此舉被其羽翼大力吹許,大司徒陳守瀾為此上表讚頌宋延巳的功德,稱他可與古代的聖人相比。又因著他是韓大儒的關門弟子,他這番舉動著實合了韓大儒的心意,聲稱有徒如此,乃他之幸,故在各方學子口中名望攀升。


  元始二年,梁王李立攜東郡太守趙莽及都督霍鴻銘起兵反宋,聲勢浩大,因此地靠近檸溪,孔令舉又是難得的將才,宋延巳便順著江沅的心意用上了此人,江澧則坐享其成。


  阿沅為人就如同她下棋,殺伐果斷卻又環環相扣。


  她看準了李立會反,便提前把她兄長和孔令舉一同安排去了檸溪。江澧天資平平無大才,可是孔令舉不同,他忠義而剛勇正是鎮壓的上佳人選,只要能滅了梁王,等宋延巳榮登大寶那日,孔令舉連同江澧一起,那就是從龍之功。


  江沅為了江家,可謂是費盡了心思。宋延巳忍不住想,前世,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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