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初次交鋒
「陛下這事情做的太過急切。」謝嘉禮立在桌案旁,「您的消息這才遞上去幾天,他就動手了。」
謝太傅一手執黑子,一手翻著棋譜,這是個殘局,謝太傅最是喜歡解別人解不得的東西,他面色不改,「陛下身子不好,小殿下又年幼,他再不動手怕是就晚了。」
「可是這也太急了些。」謝嘉禮思慮道,「宋延巳剛立下這般的功勛,陛下就想連根拔起,依兒子愚見,怕是於陛下名聲不利。」
「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還在乎什麼名聲。」棋子點在右下角,殘局已破,謝太傅臉上難得帶了點暖色,「陛下的天下是馬背上奪來的,難免會對武將多些戒心。」
制衡之術倒是有些忘了,不過宋延巳確實鋒芒太盛,他的青雲路走的太快,快到李晟不得不除了他,給兒子留下一個相對安穩些的江山。
「言兒呢?」
「說是去何家做客。」謝嘉禮小心的觀察著父親的臉色,「女孩家,總是要交些閨中密友的。」
謝太傅起身合了棋譜,「她這是把你的話當耳旁風。」
「父親。」謝嘉禮心裡也覺得謝嘉言有些過於任性,但她畢竟是他的胞妹,難免多些維護,「言妹應了兒子的。」
「我的女兒我自是清楚的很。」謝太傅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踱到窗戶旁,光透過窗花打在臉上,投下好看的陰影,「煙州本家大大小小十幾個女孩,偏偏她,哄的老夫人把她當成心肝,哪會是個沒主意的。」
世人皆道煙州謝家出過三位帝后,女子向來溫和賢良。可是真能在本家安穩活到大,被源源不絕嫁入高門的女子又豈會是溫順的性子?謝老太太手裡養的姑娘,性子更是都隨了她,倒不是不好,謝太傅推開窗戶,風驟然湧入,就怕主意實在太大。
「謝姐姐,你別怪我。」何寶珍擰著綉帕,急切地解釋道,「都怪我嫂嫂,說什麼也不願意另改時間。」
「無礙,本就是我不對,不該貿然回了妹妹,你別怪我這個做姐姐的失禮才是。」謝嘉言笑著彎了眼角,聲音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不會不會,我怎麼會怪謝姐姐。」何寶珍連忙擺手。
「那如今安國侯夫人也在何府,咱們做晚輩的於禮是否需去拜見一下?」謝嘉言猶豫了片刻,問到。
何寶珍張張嘴,剛要說不用,就想到若是她嘴快回了,多半會顯得自己無理,內心掙扎了下,「謝姐姐若是不介意,咱們就去花廳。」
「何妹妹帶路吧。」
何寶珍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實挺喜歡謝嘉言的,雖然她小姐的派頭十足,可是說出的話卻讓她覺得很舒坦。
江沅這會正與何大奶奶吃著茶,就見小丫鬟快步的行禮而來,湊在何大奶奶耳側低語。
煩人的小姑子!何大奶奶聽的簡直想掐死她,她好好的在她院里待客便是,兩個未嫁的小姐,便是不出來與她二人請禮也是說得過去的。
如今她們要來,她還好說,可國侯夫人事先不知,這見面禮更是沒提前準備。何大奶奶眼神不留痕迹的掃過江沅身上,都是些貴重的物件,隨便哪一件送出去都夠肉疼的。可是萬一送輕了,這不打人家謝小姐的臉嗎!只好先等著江沅開口問她,到時候她再裝個為難,讓國侯夫人自個提出來見與不見,見了她自然要送禮,不見,她也能拿著江沅的話回了謝小姐。
只可惜,何大奶奶算盤打得響,滿臉的猶豫,江沅權當看不到,徒自飲著茶,她在宮裡活了這麼些年,后宅這些女人的動作還能瞞的過她?
江沅能耗,何大奶奶可不能,總不好讓謝小姐一直在外邊站著吧,何寶珍又是個記仇的,到時候再隔三岔五的在婆婆面前跺腳抹臉的,她以後日子還過不過了。
「夫人。」何大奶奶掂量著開口,「今個寶珍也邀了謝家小姐來作客,我竟是不知。」
聽到謝小姐這三個字,江沅嗓子眼一堵,面上雖然不顯,可是…指尖掐進掌心,她儘力平復著自己內心的起伏,笑盈盈道,「無礙,讓她們聊她們的便是。」
呃…何大奶奶吞了口口水,這發展不太對啊,只好硬著頭皮道,「這寶珍和謝小姐就在廳外,您看…」
見還是不見?
「這是您家,我這個做客人的哪好替主人決定,何大奶奶您做主便是。」江沅又把皮球踢了回來。
「…」
「嫂子到底在做什麼!怎的這般磨磨蹭蹭!」何寶珍站的有些怒氣,原本她想讓桂圓提前去通報的,結果謝嘉言怕裡邊喚她們進去的時候她們人趕不到失了禮數,這才到了門口,才差人過去,沒想到好一頓等。
「萬一是國侯夫人沒空見我們也說不定啊。」謝嘉言安慰道,「何妹妹莫要急。」
哼!就在何寶珍正在用鼻孔出氣的時候,何大奶奶身邊的墨兒匆匆踏出門一路小跑到她們身前行禮道,「夫人請您和謝小姐進去。」
「真磨蹭。」何寶珍一甩袖子,又笑眯眯的對謝嘉言道,「謝姐姐,咱們進去吧。」
花廳內,這是謝嘉言第一次見江沅,她一襲鵝黃出風毛綉竹葉梅花圓領袍,下面配著青灰撒花馬面裙,就這麼含笑坐在梨花木的玫瑰椅上,手上的翡翠鐲子晃在皓白的手腕上,綠的能掐出水來。
「嫂嫂,國侯夫人。」何寶珍先開口行禮,「我與謝姐姐來給您們問安了。」
江沅喝著茶,搭眼一看何寶珍,任性的嬌小姐,就知道問安這主意□□是謝嘉言出的。江沅的眼睛生的極好,這會眼角微微挑起,唇瓣掛笑,端出了多年未用過的姿態。
當年,我為妻,你為妾。
如今,我是國侯夫人,你是官家小姐。
不是想來嗎?好啊,行禮吧。
謝嘉言眼神微閃,便笑著彎下了腰,「嘉言問國公夫人、何夫人安。」
「莫要客氣。」何大奶奶自然不敢得罪謝家的小姐,江沅還未開口,便伸手喚她們起來。
「寶珍果然人如其名,生的甚是好看。」江沅又看了眼謝嘉言,「謝小姐我也是極喜歡的。」
江沅端足了長輩的架勢,招招手,如同喚貓兒狗兒,「來我這給我看看。」
何寶珍到不覺得有什麼,可是這動作看到謝嘉言眼裡,就難免有些刺眼,這是上位者對下位者對姿態。
她含著笑走到江沅面前,江沅也「慈愛」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經心道,「真是個漂亮孩子。」言罷,便把手上的翡翠鐲子褪下來掛到她的手腕上,「我方才見謝小姐多瞧了幾眼,想比是極喜歡的,左右也不是什麼貴重的,便送給小姐權當見面禮了。」
「謝國侯夫人。」不貴重,這是嘲笑她眼界低嚒?多瞧幾眼,這是譏諷討要禮物么?謝嘉言笑的越發的天真爛漫。
可是這笑容印在寶雲眼裡卻如洪水猛獸般,她飛快的看了眼江沅,又飛快的低下頭,瞧著面前三尺內的地面,心卻砰砰的跳個不停。
江沅出手大方,連何寶珍也得了支金絲縲花的寶石珠釵,與努力壓制內心喜悅的何寶珍不同,謝嘉言笑的眉眼微彎。
這麼些年斗下來,江沅對她簡直了如指掌,她越是氣的狠了,越是笑的甜美,現在謝嘉言內心怕是恨不得撕了她。可那又如何呢?前世今生,她永遠都在身份上壓她一頭,向來只有謝嘉言跪她、拜她,不管過多久這點都未變,只要看到謝嘉言不舒坦,江沅心裡就萬分舒坦。
江沅素手執杯,輕抿了口茶,她也不賜座,眼神彷彿看到了謝嘉言骨子裡,笑道,「這見也見了,我們也不好讓你們陪我們著干坐著,下去吧。」
一揮手,竟是直接把她們打發出去。
何寶珍求之不得,連忙握著珠釵行禮告退。
「那嘉言便退下了。」謝嘉言彎了膝蓋,面上依舊溫和恭順,低頭的瞬間眼裡卻布滿了冰渣。
「啊!有耗子!」閨房的門被緊緊的拴著,寶雲的尖叫聲在房內不停的響起。
啪——!啪!
瓷器碎裂的聲音。
碧綠鑿花的地磚上被砸的全是瓷片,四面雕空的紫檀鏡子砸的粉碎,名人法帖寶硯更是散落一地,連兩尺高的汝窯花囊也早已和一囊的白菊倒在了地上。
金秀抖著身子站在門口,手裡捏著只早已死去多時的灰鼠尾巴。
謝嘉言滿身的戾氣,等她整個人把氣發出來,才恢復了以往的嬌俏可愛,那還有方才那兇狠駭人的模樣,她拿了帕子拭擦著手上的水漬,平靜道,「抓到了,丟出去吧。」
「是,小姐。」金秀連忙開了門,把手裡的死耗子丟到院里,凶道,「會不會打掃院子,連耗子進了小姐屋裡都不知道,打掃的丫鬟呢,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金秀。」謝嘉言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算了,念在初次,罰一個月的份例便是。」
「是小姐。」金秀在門外應到,轉頭又沖打掃的丫鬟道,「要不是小姐心善,這頓板子你是跑不了的!」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門外傳來丫鬟感激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