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瞞天過海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孟雪生勒緊了韁繩,「阿德,這就留給你了。」
「你去哪?」唐德一愣。
「我去看看跑了的究竟是何人。」說著孟雪生馬鞭一揚,「你們一隊跟著我。」
鐵蹄聲嗒嗒的響起,揚起了半路的塵土。
「小…夫人…」碧帆靠在馬車內,詫異的看著江沅。
她跟江沅十幾年,從小一起長大,她從來不知道,她會駕馬,動作熟練的彷彿早已做過千次百次。
「別說話,坐穩了。」江沅緊緊的握著韁繩,周圍的枝葉繁茂飛快的劃過車壁。
碧帆怔怔的看著江沅的背影,此刻的她背著光,在車內投下一條長長的身影,背脊挺得筆直,馬鞭揮舞,抬手間盡帶洒脫。
啪——瓷器落地的聲音。
「誰讓你放她們回去的?」宋延巳剛醒來就得到了江沅離開的消息,幾乎是臨近爆怒,「現在什麼情況她不懂你還不懂嗎!」
「這事是我不對,你先消消氣。」穆擎覺得現下平靜的很,倒是不明白他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
「讓徐安去把她們接回來。」
「中離。」徐安手下帶的是宋延巳的私部,裡面的百名將士全是千挑萬選出來的,要不是宋延巳受傷,斷然不會把他們從前方調回來駐守軍營。
宋延巳揮手,幾乎沒有給穆擎反駁的機會,「務必保證阿沅和縣主的安全。」
徐安跟了宋延巳這麼久,對他的舉動也不多問,接下命就領了兵馬向柴桑趕去,他們戰馬肥壯,腳程自然也快,中途正巧遇見快馬加鞭趕去軍營求助的將士。
「徐統領。」小將士遠遠看見徐安的軍馬,就扯開了喉嚨,「馮監軍在前方出事了。」
徐安心頭一震,見他整個人都灰頭土臉身上還染著點點血跡,也不多問,這種時候必須爭分奪秒,「你繼續去回報,我先走一步幫他們一把。」
等徐安趕到的時候,馮修遠一行人早就被衝擊的潰不成軍。他身上傷了兩刀,正單臂護著李清平,小縣主什麼時候經歷過這些,這會只咬緊了牙關不哭出聲,臉上蹭著灰土絲毫不復往日的白皙。
唐德騎在馬背上,右手執刀,刀身上的古獸騰雲紋顯得殺氣騰騰。忽然,眼前銀光一閃,他連忙立刀去擋。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箭羽的力量讓他身子猛然下拉。
遠處徐安拉著弓箭,唐德順著箭羽射的方向望去,只見徐安下巴微抬,似說了句什麼。
這回沒了流民的阻礙,孟雪生又帶走一批人馬,唐德的人馬先前又失了體力,徐安帶的這一批可謂是精銳中的精銳,英勇無比,著實有些應付不下。
砰——箭羽劃過唐德的臉頰,被他飛快的用刀擋住,卻還是慢了些許,臉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眼見抵擋不住,唐德只好高呼:「撤退!」心裡卻恨的要死,慎行死在了梁軍的營帳里,這本該是他邀功的最好時機,結果就這麼飛了。
血跡斑駁了正片土地,徐安對他們毫不留情,唐德撤的並不容易,最後竟然是丟下眾人一個人逃了。
「修遠!修遠!你怎麼樣。」血染紅了整件衣裳,馮修遠嘴唇蒼白的駭人,李清平攙著他的胳膊,眼圈赤紅淚水唰唰的往下落,對著徐安哭喊,「你們快救救他啊。」
「趕快回柴桑。」徐安看他那狀態就知道拖不得。
「不行!不能走!」聲音尖利刺耳,朱船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拉住徐安,「還有人,還有人!」
朱船把夫人兩個字狠狠的咽回肚子里,指尖拚命的顫抖,「我的丫環幫忙引開了一批人馬,你們救救她,救救她啊!」
徐安當然認得朱船,還有這身衣服,難怪他覺得這次衛國派來的人馬太少,要是對方人手多點,馮修遠根本就挺不到他趕來,江沅引走了一批,這才給了他足夠的時間。
唐德性子自私,孟習之絕對不會讓他自己來,而他又沒見到其他的頭目,那麼…寒意漸漸爬上了背部,徐安看著面前大量的傷員,估摸一算就知道江沅那邊沒有多少人。
李清平也被朱船這一嗓子吼回了神,對了,還有江沅,還有中途就不見的那個馬匪的頭目!她驚恐的看著徐安。
只見他嘴唇抖了半響,才道,「晚了。」
這倆字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朱船聲音驟停,最後兩眼一翻,整個人就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朱…夫人!」徐安手快腦靈,連忙伸手扶住了她。
馬車噠噠作響,李清平坐在馬車內,眼睛已哭成了一雙核桃,馮修遠傷重,江沅碧帆生死未卜,這會連朱船也昏迷不醒的躺在旁邊。
都怪她,若不是她任性怎麼會出這麼大的紕漏。她要是不來前線,要是不死活非跟著馮修遠,要是不露面給糧,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李清平死死的捂住嘴巴,低微的啜泣聲不停的從口中溢出。
「縣主。」朱船的聲音小聲的響起。
李清平一愣,連忙爬過來拉住她的手,對上朱船淚蒙蒙的眼睛,又忍不住紅了眼眶,自責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哭的傷心,勾的朱船也想落淚,可是她還有事情要做,她吸吸鼻子,咬著嘴唇坐起來。
李清平剛把她扶穩,就見她廣袖一甩轉身跪在了她面前。
「朱船。」李清平有些慌張。
「縣主,求您看在夫人為您引開賊人的份上幫幫她吧。」朱船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拉著她的衣袖,這才哭的淚如雨下。
「我也想幫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李清平終於忍不住,抱著朱船哭成一團,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誰也不想的,「都怪我不好。」
「縣主莫哭,先聽奴婢一言。」朱船知清平不是作假,連忙扶起她的身子,也顧不得安慰,只一字一句挑了重點與她說,「現在除了您、徐統領、馮大人和奴婢,沒人知道不見的是夫人。」
李清平擦眼淚的手停在半空中,獃獃的望著朱船有些不明所以。
「若是夫人吉人天相能活著回來,是繼續當宋夫人,還是以死證清白,就全靠您了。」朱船拉著她衣袖,憂傷滿面,說出來的話半真半假,「所以夫人才讓我穿著這身衣服,把我留給縣主。即便死她也不想辱了宋將軍的名聲,她這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救您啊。」
李清平被朱船的一番話震的發不出來聲音,她想到江沅換馬車前曾對她說:你跟著馮監軍最安全,我也會努力活著。
江姐姐…李清平眼淚不停的砸在地板上,濺起朵朵水花,她吸了吸鼻子,反手握住朱船的手,掌心熱的駭人,「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姐姐名聲有損。」
「我們大人那裡…」
「交給我。」李清平拍拍她的手背,堅定的保證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江姐姐是為了我才遭此劫難,我斷然不會讓她再在這事上受委屈!」
朱船心裡鬆了口氣,感激的叩了個頭,「奴婢在這裡替夫人謝過縣主。」
有什麼好謝的,李清平咬著唇抹了把眼淚,江沅捨命救她,這份恩情她無以為報。
疼……江沅動動脖子,力道似乎還殘留在她肩頸處,外面天色已經擦黑,室內燃著淡淡的春簪香。她身上的衣衫已換了新的,翠色的廣袖長衫上刺滿了祥雲紋,胸前掛著煙沙色的飄帶,是衛國特有的裝扮。
她撐起身子,單手按了按額頭,她跟孟雪生是在懸崖口遇到的,她帶的人手極少,幾乎是被瞬間就分了勝負,之後她和碧帆的出現顯然讓孟雪生很是詫異。再然後她就被打暈,醒來就到了這裡。
「醒了?」好聽的男聲響起,熟悉而陌生。
江沅動作一怔,警惕的向著聲音傳來的角落望去。
修長的手指挑起紗簾,熟悉的身影漸漸顯出輪廓,姿容俊美,眼角微挑,自帶三分笑意。
這張臉,美如畫,皮囊下卻藏著最狠的心腸。
「這就是衛國的待客之道?」江沅起身下床,頭還有些眩暈,她飛快的扶住身旁的床柱,即便再不舒服,她也沒辦法躺在床榻上與他交談。
「客?」孟習之不明所以,看了眼四周,「哪裡有客?」
見江沅警覺的盯著他不吭聲,故意往她身邊踱了幾步,逼得她連連後退,「莫不是你把自個當客人了?呵呵,不過是個俘虜罷了,爾為魚肉,吾為刀俎。」
江沅眼光微盪,前世的記憶再度蘇醒,她努力的壓下心底的恐懼,抬眼直視他,「孟先生曾許諾過,不殺我不傷我的。」
她當時只想給自己留條後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真能用上。
江沅話音剛落,孟習之就變了臉色,周身的溫柔瞬間被冰冷所替代,他手指飛快的扣住她的脖子,狠狠的把她按在床榻上,拇指上的血扳指紅的刺眼,「你早就知我身份?」
同樣的人,同樣的舉動,江沅遍體生寒,只睜著雙眼死死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