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場交易
孟習之偏過頭,有意的打量了眼前低眉斂目的江沅,臉上恢復一貫淡淡的笑容,毫不客氣的踩住他的痛腳,「將軍不愧是商賈出身。」
既讓他衛國留下了心腹大患,又能得了江忠嗣的感激,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不及世子。」宋延巳淡淡回道,「雙贏罷了。」
「哈哈哈哈,沒想到我費了那麼些功夫,到頭卻讓你得了便宜!」孟習之收起江沅脖子上的匕首,笑著對著江沅的眼睛,無聲道:江小姐得罪了。
接著反手一推,這一掌他用了幾分的力道,縱然江沅扯著他的衣袖,也抵不過身體後仰的力度。
嗤啦——
衣錦破裂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江沅就這麼驚恐的望著屋檐上的男人,孟習之似乎也沒料到她會扯著她,看著被撕裂的半片衣袖隨這江沅一起落向地面,有些傻眼,連脫身的腳步都慢了一分,「郊外青書亭,三日後拿人來換。」
沒有想象的疼痛,江沅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好聞的棧香就這麼鑽進她的鼻子,熟悉的她有些恍惚,她不敢看他,只好眨眨眼睛,望著早已空無一人的屋頂,喃喃道,「他跑了。」
「是啊,跑了。」宋延巳的聲音很平和,如同廣闊的大海,只是,這片海暗流洶湧不如表面那麼平靜安然罷了。
「江沅?」見她出神,宋延巳低喚了聲,下巴垂出完美的弧線,手臂卻堅固如鐵,絲毫沒有放她下來的打算。
江沅心中急切,腦海里搜尋著她當年見到宋延巳的樣子,似乎從一開始,就是她跟在他身後,中離,中離的喚個不停,應該是喜歡的吧。她被迫抬起頭,雙手攪著那塊被她扯下來的衣料,有些楚楚可憐的對上宋延巳的眸子,「嚇死我了,多謝將軍搭救。」說著眼神有意無意的瞟向地面,示意他可以放她下來。
「江小姐受驚了,宋某這便送小姐回府。」宋延巳一愣,轉而露出一抹笑意,只是這笑未達眼底,看在江沅眼裡,便有說不出的諷刺。
「不勞煩將軍了。」只是一眼,她便匆匆低下頭去,不耐煩的掙了下他的胳膊。
宋延巳就這麼盯著她,許久,才把她放到地上,輕嘆道,「這一條命可算還了。」不知是說給江沅,還是說給自個。
一條命?他欠她的何止一條命?江沅權當沒聽見,越過宋延巳,朝著巷口走去,小巷少有人煙,白色的石板上落著厚厚的枯葉,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她垂著頭,越走越快,彷彿身後之人是洪水猛獸,稍慢一步就會把她吞噬。
忽然,手腕被人緊緊拽住,江沅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再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放在了馬背上。
江沅扭頭望著身後的男人,起初的錯愕過後,便是止不住的慍怒,她冷冷一笑,手臂撐到他胸前,與宋延巳拉開了足夠的距離,「我一未嫁女,與將軍共乘一騎成何體統。」
宋延巳繼續平視前方,似沒聽見江沅的聲音。
「待小女回府後定會備上厚禮,請父親大人代小女謝過將軍的救命之恩。」江沅使勁推了他一把,正準備跳下馬,宋延巳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你父親被困在太極殿了。」
什麼?江沅本能的一愣,忽的回頭瞪向宋延巳。
「怎麼這樣看我?」此刻的江沅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野貓,小巧的鼻頭在寒風中凍得通紅,看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綉著暗紋的袖口似有意的露出一段燧筒。
江沅腦子嗡的一聲,不知是凍得,還是驚嚇,她嘴唇蒼白,就這麼死死地盯著宋延巳,父親被圍困太極殿,這件事情她從未聽江忠嗣提起過,一時半會,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順水推舟亂了父親的路數,還是這件事至始至終就沒被父親提起過。
「你怎麼知道。」江沅身上汗毛倒豎,繼而表情猙獰,反手抓住了宋延巳手臂,指尖因為使了力氣而有些泛青,「是你搞的鬼?」
「這倒是高看我了。」宋延巳反手打落她的胳膊,眼神黑如深淵,聲音透著濃濃的不屑,「倒是江小姐,怎會一口咬定是我?」
「我……我……」江沅頓時語塞,這會宋延巳羽翼未豐,急需朝中助力,也還未成對她父親動殺心,倒是她一時腦熱,說了不該說的。
馬蹄聲嗒嗒的敲在路面上,不急不緩,宋延巳漸漸覺得手臂上的力氣去了些許,剛要開口,就有溫熱化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皺著眉往懷裡看去,臂彎中的人兒腦袋垂得極低。
「你會救我父親的吧。」半響,她才帶著濃濃的鼻音道,「我會報答你的。」
「那萬兩黃金的事就一筆勾銷了吧。」宋延巳勾著嘴角,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低頭與她對視,這種眼神有些熟悉卻又有點遙遠,他聲音忽然低下來,「我不願意欠別人什麼。」
萬兩黃金?江沅原本正沉浸在自己悲情的演技中,豈料他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正準備滑下的眼淚就這麼生生的被逼停在了眼眶中,收也不是,落也不是。
江沅嘴巴張了好久,詫異的盯著宋延巳,見他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這才露出一抹尷尬,腦海里卻不停地反找前世那段被她遺忘的歷史,萬兩黃金,不知道是不是年歲久遠,她救宋延巳一事已經模糊不堪,自然不記得自己是否真有過這種天方夜譚般的要求。
「假山上那一摔給摔忘了么。」宋延巳似不在意,笑道,「早知道,我便不提這事了。」
轟隆!江沅腦子一下子炸開。
江府家風甚嚴,丫鬟小廝們沒幾個敢亂嚼舌根的,她摔下假山這事也就府里的人知曉。宋延巳遠在莫澤,如今又剛入臨安,卻知道這事是在擺明了告訴自己,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江沅忍不住遍體生寒,而更讓她驚恐的是,他究竟是什麼時候把手伸到了自己府里。
好聽的男聲繼續在耳畔響起,宋延巳此刻已與江沅拉開一定的距離,「江大人那裡我早有準備,起碼,我得讓江大人知道誰救了他不是。」
宋延巳嘴角一挑,拉著江沅的手摸到袖中的燧筒,手掌長短的竹管被江沅牢牢地握在手裡,宋延巳左手把她的手臂舉高,右手繞過她的脖頸點燃了燧筒下邊的捻子。
轟——轟——兩聲巨響,天空中炸開了一片明亮。
江沅幾乎是前腳剛被宋延巳送回江府,江忠嗣後腳就被人抬了回來,滿身是血,駭的趙姨娘當場就昏了過去。
臨安剛破,江府就迎來了宋延巳這隻閻王,又恰逢江忠嗣受傷,宋延巳也就正大光明的留了下來,說是為了查看江大人的傷口,自然也沒有那吃了雄心豹子膽的真敢把他請出府去。
只是江忠嗣傷口看著嚴重,卻都是些皮外傷罷了,剛包紮完傷口,便把周圍伺候的人都趕了出去,就留下一個宋延巳。
「宋將軍大恩老夫無以回報。」
見江忠嗣掙扎著要起來,宋延巳連忙按了下他的肩膀,「江大人客氣了,不過是偶然為之,只不過……」宋延巳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方才宋某救下江小姐的時候,隱約覺得那賊人頗為眼熟。」
「關於小女,宋將軍費心了。」經宋延巳提醒,他才想起路上瑞安跟他說過,先前小姐遭虜被一位公子給救了,江忠嗣打量了一下穿著便裝的宋延巳,這麼看來,是他無誤,也就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將軍可知那賊人?」
「衛國安隨侯世子。」宋延巳表情認真話卻說的平靜,卻在江忠嗣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安隨侯世子,那不就是刺殺淝安王的刺客么!
他轉而又想到前些日子在庭廊見到的那名先生,難怪他覺得那人周身自帶一股氣勢,再看宋延巳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顯然是知道的*不離十了。
「此事是老夫糊塗。」江忠嗣在官場上混了老些年,又是個玲瓏心,宋延巳這會跟他攤牌,自然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不準備反他一軍的,心裡多少有些感激,只是宋延巳三番兩次助他,但是讓他有些拿捏不準了,「以後凡有需要老夫之處,將軍但說無妨。」
「江大人深知為官之道,待王爺登基后免不了加官進爵。」宋延巳打量著江忠嗣,見他面上一副冷靜姿態,若不是他捉了李晟營里的那侍衛,他還真不知道江忠嗣打了這主意,心裡忍不住的感嘆:真是個老狐狸!
宋延巳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正了下衣冠,室內靜的嚇人,「我勸江大人莫要打那主意。」他的目光有些幽深,聲音冷的如同今夜的風。
眉頭一挑,江忠嗣忽然覺得身上的傷口有些疼,面上依舊笑著道,「這話老夫倒是聽不懂了。」
「不懂最好。」說著宋延巳輕抿了口茶水,「事情做多了,難免會讓人生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