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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夏夕姒

  她怎麼了?久姚回答不出來。


  她只是覺得妺喜的笑太過迷人,迷人的刺眼,迷人的讓她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徹骨寒涼。


  妺喜是真的在狂歡,沉浸在這荒縱的酒色中,笑的發自內心。久姚看出來了,正是因為看出來,才更覺得心寒且心驚。


  夏帝窮奢極欲,她無話可說,可為什麼妺公主也這樣?八年的時間,很久嗎?久到能將妺公主變得和夏帝一般,淪陷在膨脹和刺激的欲-望中嗎?

  這不是她認識的妺公主。


  這不是有施氏最美麗善良的女孩!

  她艱難的笑了,慘白的臉色猶如去年冬天的皚皚白雪:「妺公主,這瑤台上好吵,我想出去走走,清凈下耳朵。」


  妺喜像是不疑有他,爽快的應了。夏帝也笑道:「酒還溫著,菜還熱著,阿久記得早去早回。」


  「我會的。」她心不在焉的喃喃,像是戰場上的逃兵般顯得倉皇無措。


  虞期忙拉住她的手,起身,隨著她走下瑤台。


  一步步走下去了,周圍懸挂的裝飾玉笏晃得久姚睜不開眼。她在望向虞期時就知道自己眼中已含了淚光,一顆心冷的不成樣子,有氣無力的苦笑:「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敢相信……」


  虞期何嘗不明白久姚心境,抱了抱她,手指梳過她長發,柔聲道:「去走走吧,一個人靜一靜,也好,我就在此處等你。」


  「虞期,其實你也不必忍受的,我知道你心裡很厭惡。」


  「無妨。」虞期拍拍她的後腦勺:「伊摯還在,我留下來,你也不必再多牽挂他。」


  「嗯。」久姚在心中喃喃:虞期,謝謝你。


  獨自走出傾宮,回頭仰望,高聳的瓊樓玉宇依舊是那彷彿要傾倒的絕倫姿態。宮中鼓聲依舊,男男女女的吵嚷聲充滿糜-爛和無度的放-縱。


  一牆之隔,裡面是空虛奢侈的世界,外面卻是冷冰冰的夜晚,沒有多餘的燈火,只一輪寒月幽幽高掛,灑落一地冷漠清輝。


  久姚信步走著,越來越遠,熱騰卻蒼白的臉緩緩恢復微涼的溫度,心也平靜下來。


  不知不覺,她朝著夏台走去。


  夏台又稱鈞台,是大夏最森嚴的牢獄,囚禁於此的不是被貶黜的高官,就是犯了事的諸侯。


  久姚走近,在夏台的看守們發現她之前,便施展了法術,令他們通通睡去。她從容揮開大門,緩步走進,在幽暗曲折的牢獄里一直向里走,在最深處的那間牢房前停了下來。


  牢房中的人在看到久姚時,發出聲輕輕的笑:「久姚姑娘來探監了?」


  久姚小手一揮,牢門的銅鎖咣當掉地,門自動打開,她輕提長裙走進,淺笑:「商侯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是啊,不就是在這裡暫住一陣嘛,有什麼的。」


  這人還真夠有信心,是篤定了伊摯哥哥能把他弄出去吧,兜了這麼大的圈子,也不見他疲憊厭煩,這處事的作風的確是怪的很。久姚邊想邊掃了眼牢中陳設,到底是囚禁地位高貴之人的地方,比普通大牢要潔凈許多。再看子履,氣色無改,淺淺笑容如夏日清晨沐浴在晨曦中的朝顏花。久姚輕撫胸口說:「看你這樣,我也放心了。」


  子履起身,理了衣袍問道:「外面那些人都被你弄暈了?」


  「自然是得讓他們睡一會兒,我才好進來。」


  「伊摯他們都還好?」


  「伊摯哥哥和虞期都在瑤台,妺公主說,夏帝飲酒作樂的時候最好說話,想來伊摯哥哥尋到機會,就會想方設法說服夏帝把商侯大人放出去。」


  子履眉頭抽了抽,說:「倒是難為伊摯了,看著意中人和別人尋歡作樂,他還得保持笑容。」


  是啊,都教他說中了,只怕伊摯哥哥心裡比刀絞了還要痛吧。


  「怎麼不說話?默認了?」子履笑問久姚。


  久姚扯扯唇角,苦澀昭然若揭:「我只是在想,伊摯哥哥那麼難過,我卻幫不上忙。」嘆了口氣,又笑道:「商侯,我也信你能毫髮無傷的從這裡出去。那麼待出去后,你有什麼計劃?」


  子履道:「葛國已滅,下一個就該輪到韋國了。韋國之後是顧國,滅了顧國后,我商國就能與善戰的昆吾氏較量。那些忠於夏帝的方國,我一個個收拾了,誰也別想僥倖逃脫。」


  時至今日,對子履那仁和外表下的雷厲風行,久姚已不會再驚訝,聞言也只是笑道:「祝商侯能得償所願,早日一統天下。」


  子履卻笑著哼了聲:「久姚姑娘來探監,不該是專程和我說這個的吧,是不是有什麼別的要緊事?」


  「自然是要緊事了。」久姚拿出懷裡的長頸小瓶:「我把雨華和勝兒帶過來了。」


  饒是子履料事如神,也沒料到久姚會說這麼句話,一時愣住。而久姚已經念起口訣,一邊拔出瓶塞,瓶子里的雨華母子被喚了出來。


  雨華只看了眼周遭環境,眼淚就撲撲簌簌掉下來了,抱著勝兒撲到子履懷裡:「你這人怎麼這樣!就住這種鬼地方,走的時候還說的那麼輕巧,還真當是去參觀王邑的啊!你知不知道勝兒只要一哭,我就也跟著哭,想你居然把剛出生的孩子撇下了,天底下當爹的哪個有你狠心!」


  「這……」子履仍有些愣神,看著在他胸口哭泣的雨華須臾,才幽幽一嘆,將母子倆圈在臂彎里。


  「好了,哭什麼,這麼漂亮的姑娘再哭就不美了。」


  「我還是姑娘嗎!」雨華沖著他嗤道。


  子履只得改口賠笑:「別哭,這麼漂亮的愛妃再哭就不美了,是要哭成花貓嗎?」


  「閉嘴,你給我閉嘴!你才是花貓!」


  子履被訓得苦哈哈的,也沒回話,又見勝兒大了一圈,甚是憐惜的從雨華懷裡抱過兒子,眼底毫不掩飾熱切的親情和愛意。


  雨華趁機向久姚投以感激的目光,久姚嬌柔淺笑。送雨華母子來此,舉手之勞,沒什麼的。反倒是看著他們在獄中團聚,她心裡說不出的溫暖。


  變了張手帕遞給雨華,順便瞄一眼這手帕,變的還挺成功的。雨華接過後便拿著擦了淚水,抽泣著對子履說:「喂,你可得答應我了,定要好好的。」


  子履笑:「放心,我怎麼會虧待了自己。不過,還真別說,王邑的飯菜做的比我們亳城好,連大牢里的飯菜都香一些。」


  雨華瞪了他一眼。


  他冤枉的聳聳肩:「為夫說的是實話。」


  「懶得理你!」雨華氣鼓鼓的哼了聲,又軟下語調,殷切望著他,說道:「早點離開斟鄩,我和兒子們都在等你回家。」


  「不會讓你們久等的。」他摟過雨華,在她額上烙下一吻:「安心點,等下次再來斟鄩,我們一起接管了它。」


  「你就吹吧!」雨華努嘴。


  久姚瞧著越發覺得溫暖,也有些想笑,她控制住不讓笑聲溢出,免得打擾他們。卻就在此時,神經似跳了一下,感受到某種不尋常的危機在靠近。久姚忙道:「有人來了!雨華,快進來!」


  邊說,邊已麻利的打開瓶子,飛速念過口訣,將雨華母子收進來。久姚和子履對視一眼,子履立刻找了個角落坐下,久姚則飛身出門,揮手一施法,門被關上,地上的銅鎖飛起來重新鎖好了牢門。


  幾乎同時,一道魅影從迴廊的那一段瞬間移形到久姚面前。當它停下來,與久姚面對面時,久姚心底一陣恐懼泛起。


  她裝作驚訝的模樣,出聲道:「老祖宗?」


  來者是夕兒,厚重的妝容已經再也遮不住她眼角的倦色了,久姚能猜到,此刻的夕兒若是洗盡鉛華,那張臉必然蒼白似雪。


  但夕兒還保持著妖嬈魅惑的姿態,淺交領的艷色外衣鬆鬆垮垮的蓋著身子,像是刻意要將領口下的綿-軟起伏半露出來。久姚瞥一眼她濃墨重彩的指甲,突然覺得這種種顏色就像是一層保護色,用濃艷和妖媚來保護一個蒼白的、畸形的靈魂。


  「小姑娘,是你?」夕兒拖著長音,懶懶瞅一眼監牢角落裡的子履,「你來探望商侯?」


  「不可以么?」久姚疏涼問。


  「怎麼會不可以。」夕兒深深一笑,「男人和女人暗通款曲,再正常不過了。」


  暗、暗通款曲?久姚差點沒被她這話嗆到,在心裡罵了聲「胡言亂語」,皮笑肉不笑道:「那你呢,也是來探望商侯的嗎?」


  「我只是路過的,看外面的守衛都睡著了,就進來瞅瞅。」夕兒眯了眯眼,「原來都是你做的啊。」


  「是我做的沒錯。」久姚輕描淡寫道:「嫌賄賂他們麻煩,就直接讓他們睡了。我缺錢。」


  夕兒饒有興緻的打量久姚,驀地笑出聲來:「小姑娘,你師父沒教過你少說假話嗎?老老實實說吧,你是不是來劫囚的?」


  「不是。」


  「不是?」夕兒道:「口說無憑。」


  「你想怎樣?」


  「不想怎樣,就是問問,看把你緊張的。」夕兒笑的嫵媚,眼中卻冷的凍人。


  久姚沒理她,朝來的方向走去,卻不妨夕兒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


  四目相對,一股壓迫感降臨在久姚頭頂,她看見夕兒的臉就在面前,唇紅齒白間,噴薄出森涼的吐息:「小姑娘,你手裡那個瓶子可是仙家的法器啊,借我用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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