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夢碎
虞期接住栽向他的久姚,身子微不可查的晃了晃,扶住她的肩膀問:「怎麼了?」
「借我祈願神石,求你借我!夏帝攻破了我們的都邑,我的爹娘朋友都危在旦夕!」
虞期微愕,忽而似想到了什麼,眼底深了深,他用複雜的難以辨別滋味的目光凝視久姚,須臾,說道:「好。」
祈願神石被取出來了,從他的袖子里出來,置於掌心,魔魅的紺碧色映在久姚的眼底,她如搶劫般的捧過神石,哭道:「求求你,讓有施氏的大家保住性命,讓夏帝立刻撤軍離開有施,永遠都不要再打進來!」
祈願神石光芒大盛,飛舞起來的綠光像是一根根從蠶繭上抽出的蠶絲,在久姚的眼前緩緩消散。
虞期收回了祈願神石,同時,久姚緊繃的精神枯竭耗盡,暈倒在他的懷中。
帶著一陣在腦仁里翻騰的痛楚,久姚和夢魘抗爭許久,終於醒來了。
醒來的她,面對的是封閉狹小的環境,她定了定神,很快從陌生中找回熟識的感覺。
她認得,這是虞期的天車。她在虞期的天車裡。
「醒了?」虞期的聲音。
這聲音是從耳後傳來的,久姚尚有些渾渾噩噩,偏過頭,對上虞期的眼。原來她一直靠在虞期的懷裡,直到現在他還抱著她,暖和的雙手疊搭在她的腰腹處。
「岷山君……」久姚虛弱的問道:「我們這是去哪裡?我想回有施……」
「我正是帶你去有施,就快到了,你先調整下心情。」
調整?如何調整?心急如焚到極致的感覺,大抵就像現在這樣生不如死,多想立刻到達親友們的面前,卻又害怕渺小的自己無法面對一切未知的慘劇。
久姚再難說出話來,眼淚卻已無聲的淌落。虞期看她這樣,嘆了口氣,視線從撩起窗帘的窗子看出去。遠處的那片碧海晴空,何其遙遠,如她這樣天真的女子本該屬於那自由的地方,可卻生在亂世的沼泥中,非要承擔這麼多。
有施氏到了,久姚跌跌撞撞的衝出去,面向城門,雙腿發軟。
城門,他們的城門,都是血。乾涸的和未乾涸的血,參參差差的爬在泥牆和茅茨上,新鮮的血從茅茨上一滴一滴的落下來,或是順著泥牆流到地上,一具一具陣亡的屍體堆疊蜿蜒著直抵久姚腳下。
她忘卻了呼吸,看著四處散落的兵器和染血的戰車,淚水模糊成一片搖搖欲墜的猩紅。
她的家園,她的有施,不過短短的七八日,便成了人間煉獄。
為什麼?
久姚挪動雙腿,艱難的走近,顫抖的、癱軟的,她一步步的走向城門,從城牆上趴著的一具具屍體下方走過,穿過城門,走入她滿目瘡痍的家鄉。
城內,沒有看見夏帝的王師,只有凌亂的市井、一具具被清理到兩邊的屍體、悲哀哭泣的人。
他們都在哭,和久姚一樣,哭他們的家園被鐵蹄踐踏,哭他們的家人戰死沙場。
久姚失魂落魄的走過,他們仰頭看她,片刻的驚異目光過後便又是悲痛的哭號。她從他們中間走過,宛如在地獄中穿行,奔向望不到盡頭的地方。
全城都不見夏帝的王師,是祈願神石讓他們退兵了嗎?久姚什麼也想不進,她奔向王宮,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在哭,又有一道道聲音在耳邊飄蕩:「多虧了妺公主,可憐了妺公主啊……」
妺公主,怎麼了?久姚在王宮外,撞到了伊摯。
伊摯竟然也在哭,發紅的眼中那生離死別般的悲痛,讓久姚幾乎不認得這個本該是溫暖帶笑的人。
「阿久,你回來了?」他的聲音已經嘶啞了。
「伊摯哥哥,我回來晚了,你還好嗎?」久姚一開口,才知道自己的嗓音早已被哭腔浸透,「伊摯哥哥,夏帝退兵了是不是?妺公主呢?為什麼我來的路上聽見那麼多人都在說妺公主。」
伊摯臉上最後的堅忍,也如冬日河床上被踩了一腳的冰那般,支離破碎的裂開。他握住久姚的雙肩,潸然淚下道:「公主她為了保住有施的萬民不受踐踏,自願跟夏帝走了!」
「跟夏帝……走了?」久姚痴痴的如在做一場噩夢。
「她再也不能回到有施了,從此將枯老在深宮中!」
「伊摯哥哥,你說什麼……」久姚顫抖道:「妺公主真的……走了?」
「她走了!在她青春年華的時候,離開家鄉親人,像牛羊一樣的被獻到敵人之手!她這一輩子都毀了!」
久姚啊的一聲狂喊出口,悲痛如狂風,將她這纖弱如草芥般的身子摧折在地。跌坐在地上的久姚仰面望著伊摯,斷斷續續的喘氣,發出一串凄厲的笑聲。
夏帝真的退兵了,真的沒有傷害有施氏的萬民。可是,有施氏獻出了他們的公主,用這樣的屈辱換來了苟且偷安。
祈願神石,這便是你帶來的不祥嗎!
為何犧牲的是妺公主,為何要拆散這對有情鴛鴦?
為何,去侍奉夏帝的人不是她!
久姚凄厲的笑著,從地上爬起來,拔腿沖向宮殿。
一切都是她惹下的,沒有一個人該為她的過失而承擔責任!她要去見國君,讓他把妺公主討回來!如果夏帝要的只是有施的公主,那便換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