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痴情種
久姚感到噁心的不能再噁心。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給你摘下來,輕浮!
她將目光投向司宵,「師父一定要我親自解決是嗎?」
司宵點頭。
久姚鼓足勇氣,從虞期身後走出,給泗水公子款款行禮,「公子厚愛,久姚不堪承受,還請收回這些珍貴的聘禮吧。」
泗水公子的面目頃刻扭曲,「阿久,我貴為泗水河神之子,天生的神祗,又給你這麼多好東西,你還要拒絕我?」
「回公子的話,久姚只是人間一個平凡的女子,與公子道不同,更不用說結親的事。」
泗水公子咬牙切齒,「哼!本公子看上你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還不識抬舉!本公子今天就把話撂這,你不嫁也得嫁!反正每個女人到了本公子床上,管她一開始再不從的,最後都哭著嚷著要跟我過。你跟她們沒什麼區別,骨子裡都是騷-貨而已,你繼續裝貞烈啊,等被我扒光了搞不好比她們還浪!」
久姚幾曾被人這麼侮-辱過,粉頰堆上層雪色。虞期將她拉回了些,冷冷道:「你講話太難聽了。」
「關你什麼事!」泗水公子囂張道:「你又是誰?」
「岷山君虞期,和你父親泗水河神是平輩。你父親尚要敬我三分,何況是你。」
泗水公子一愣,反應過來給這人占輩分便宜了,破口罵道:「不就是個山君嗎?修成仙了不起?你有什麼資格在我們神祗面前擺譜?」
虞期悠悠譏笑:「不就是個河神公子嗎?出身好了不起?除了出身你還有什麼能炫耀的,高貴的是你父親又不是你。」
「好哇,你——」
「一言不稱心,便要對長輩揮拳相向?」虞期冷笑:「不愧是泗水河神的公子,平日里沒少給老爹惹事吧。」
「你、你……」泗水公子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想揍虞期又明白打不過他。那些魚蝦螃蟹們見自家公子出了這種丑,更是大氣不喊出,生怕會被公子拿來出氣。
「哼!」泗水公子氣急敗壞道:「把聘禮就擱這兒,本公子要在羽山住下,阿久不從,我就不走!」
司宵終於說話了:「山頂房舍稀少,陽光暴晒,不適合水族居住。山下有些水潭,倒是不錯。」
泗水公子肥厚的手掌一揮,「走!跟本公子下山!明天再來!」
「有!」魚蝦螃蟹們趕緊吆喝,亂鬨哄的簇擁起泗水公子,各自召來片片雲朵,一大群人等總算離開了。
久姚鬆了口氣,望著遠去的雲朵和烏壓壓的身影,再看向那十大箱子聘禮,心團得更緊。
泗水公子是什麼貨色,她太了解了,為了得到她可以盡情浮誇的討好,得不到了就小人的嘴臉畢露,甚至說出那般羞辱她的話來。久姚泛白的臉再次堆疊上血色,一層一層的愈來愈厚,像是熟透的桃子,都能滴出蜜-汁。
司宵走近,道:「適才,多謝虞期兄出言相助。」
虞期道:「那些話分明該由你說,師父都不護著徒弟,還做什麼師父。」
久姚聽到他們的話,怨懟的視線直落在司宵臉上。好歹還是她師父呢,徒弟被羞辱都一聲不吭,還要靠人家外人維護。
她頭一遭向虞期抱以感激,「岷山君,謝謝。」
「不必。是那人說話太難聽了,換作路人也要忍不住為你說上幾句。」
連路人都能忍不住,她的師父怎麼就忍得這樣好?久姚心裡層層疊疊的怨懟,瞧見不遠處幾個師兄剛從外頭回來,便不理司宵,跟師兄們敘話去了。
待久姚走遠,虞期方道:「司宵好本事,特意讓我送久姚回來,是想叫我當你們師徒的擋箭牌吧。」
司宵道:「虞期兄剛才說了,換作路人也要忍不住為久姚說話。」
「路人尚能打抱不平,你這做師父的還能如此淡定,不愧是司宵。」虞期輕笑:「罷、罷,你心裡只有夕兒,其他的事素來是能少操一份心就少操一份心。不過……說來夕兒的忌日也快到了,你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七日之後吧,我這次想在夕兒的故鄉多祭拜一段時間,我找到她的轉世了,就在塗山,那娃娃還小,我想多看看她。」
虞期默然片刻,嘆道:「真是個痴情種。」
久姚似聽到這句話了,回頭,訝異的望著虞期,又被師兄們喊走。她這些師兄比她入門早了幾十幾百年,修為也都比她高好多,聽說泗水公子那混球居然敢上門欺負他們的小師妹,師兄們表示,不必管那個什麼事都不想親為的師父了,他們這些做哥哥的會力挺小師妹,非得讓泗水公子滾回家不可。
接連幾日,泗水公子都跑上山求親,他的聘禮還擺在那兒,箱子上已落了一層細細的山灰。久姚的幾個師兄輪番招待他,想方設法堵著人不讓往深山裡去。久姚被師兄們塞進某個隱秘山洞裡,連帶著司宵也被塞進去。虞期閑來無事,和司宵兩個在洞里對弈。
久姚不懂弈棋之道,也不甚明白黑白兩色的棋子究竟是如何較量的。司宵只要與人對弈,一定要用白子,他的棋子是白玉打磨的,和腰上系著的三尾狐狸玉飾一樣溫暖而精緻。虞期執著黑陶塑出的黑子,一顆顆落在石刻的棋盤上。司宵似被他逼到難以抉擇的局面里,感嘆道:「數年不見,虞期兄的技藝又長進了。」
虞期輕哼:「是你心不在焉。」
洞外模模糊糊的又傳來泗水公子的潑罵聲,正在觀看對弈的久姚,眉毛團起,擔心的朝洞口望去。
司宵道:「這裡這麼隱秘,他應該找不到吧,莫壞了我們對弈的雅興。」
虞期笑道:「你這師父當的,真是空前絕後。」又對久姚道:「說實話,那泗水公子如此鍥而不捨,倒也是痴情。」
久姚一愣,也不知怎的就想發火,心裡怒火攔也攔不住的燒上來,她氣的扭頭朝外走去。
若泗水公子那種人都能被稱之為「痴情」,那身為被害者的她算什麼?擺譜嗎,故作清高嗎?虞期始終不改落井下石的品質!
「虞期兄,你說錯話了。」司宵面無表情的提醒。
虞期不以為意,「我說錯了什麼?」
「女人心思比我們細膩敏感的多,她們堅強起來會出乎你的意料,而脆弱起來卻是一碰就碎。」
虞期笑意不禁淡了些,「你指的是,我方才的話傷害到久姚了。」
「你經常說風涼話、落井下石,自己還意識不到。」
虞期的笑意全斂住了,有些意外這樣的人竟是自己。
「你就是一個人在岷山守得太久,滄桑孤寂入了骨,凡事就看得明白了,說出來的話你自己覺得沒什麼,讓阿久來聽就全是落井下石。」
「我只是說了實話。」
「但她是女人,你不曾考慮過她的敏感和脆弱。」
虞期無言,手心裡的棋子摩挲著,遲遲沒能往棋盤上落。他完全可以反唇相譏,譏諷司宵話說得漂亮卻不為久姚出力,但他發現自己此刻並不想這麼做,反倒是想好好的回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說了許多傷害久姚的話。
「阿久不容易。」司宵低喃:「一個年輕姑娘,為了氏族的命運東奔西顧,這其中苦頭你怎麼明白得了。」
「誰說我明白不了。」虞期將手裡的棋子丟進棋簍,起身而去。
司宵木然的轉過臉,道:「虞期兄,棋局還未完。」
「就當是你贏了。」虞期不回頭的走出山洞,尋久姚去了。
洞外面泗水公子的吵鬧聲聽著要大些,虞期沿著崎嶇的小徑,行向深處的林地。他遠遠看見久姚赤紅的衣裳鋪開在密實的草地上,層層疊疊,綻放如夭夭桃華,裙前懸著的敝膝隨坐姿自然鋪開,久姚捧著只赭色的兔子,將它放在敝膝上,喜愛的撫摸。近旁的其它幾隻兔子圍過來,在久姚身邊或立或卧,撒嬌似的依偎上久姚。
這天然而和諧的畫面,讓虞期稍稍怔忡,一時間視線緊鎖在久姚身上,不能控制。久姚把兔子捧起來時,他能看見她唇角的微笑;她俯身逗弄身旁一隻懶兔,他看見她纖細如玉的手,清靈、嬌嫩,生機盎然。
可這樣的生趣,於終年覆雪的岷山而言,遙遠的教人絕望,永遠都求而不得。
虞期忽然便明白了什麼。
「你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動物。」他走近,邊走邊道。
久姚沒想到他會來,臉上的笑容褪掉一半,默了會兒,還是客氣的說:「是。」
「所以當初對那隻火光獸,你很是惻隱。」
「任何一條生命都是寶貴的,我不像你那樣冷血無情。」
虞期眼眉黯淡,徐徐俯身在久姚面前,說道:「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久姚不解,「你是為了什麼而道歉?如果是火光獸的事就算了,已經過去好些日子,我不願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來,惹得自己難受。」
虞期笑了笑:「那我便更要道歉了,我為迄今為止所有惹你不快的言行而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