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真實的我
看到她眼中的掙扎,楚天陌的頭奇怪地動了一下,好像脖子被人卡住一樣,「啊」地叫了一聲,那種聲音絕望得不像是人嘴中發出來的,面孔幾乎扭曲,他抱著頭喃喃道:「雪兒,你不用說了,我明白,全都明白了。我……我原來真的不是我。」
剎那間,楚天陌的眼神空洞無比,就像一尊木偶。
當一個有著獨立靈魂的人忽然發現他是個真正的人格分裂者,任是誰都會受不了。
「大哥,你怎麼不會是你呢,你就是你,你就是楚天陌。」梅樂雪聲音沙啞:「你不要難過,你的病能治好,真的可以治的。」
楚天陌臉上露出絕望的笑容,那種笑容看了讓人想要哭:「可以治?治好的結果是他消失還是我消失?」
「不會的,我相信最後你們都不會消失。你們都會恢復正常的。」梅樂雪痛苦地喊道,緊緊地抱住他,
「也許吧?」楚天陌的聲音蒼涼無比:「我愛你,他也愛你,我與他都可以為你而死。相似處倒是很多的。也許我與他終有一天會融合在一起。可是,我怎麼就受不了呢?你是我的女人,我最愛的女人,我怎能和他共享你的身體?」
「大哥,你放心,我會治好你的。」
梅樂雪將頭埋在他的懷中,淚水如同雨點般飄落。
原來楚天陌也和秋暮遠一樣,不能接受她同時愛上他與他。雖然他們在軀體是同一個人,感情卻高度純粹,不含雜質,不管他們知道還是不知道自己的人格分裂者身份,都無法接受這件事情。
看來她想讓他們融為一體,就以目前而言,純粹是一廂情願。
真不知道他們還能在同一尊身體內平安相處多久,真擔心他們會因為妒忌再度做出互相傷害之事。
「你和他也有過……肌膚之親。你自己都說過,在夜中,你是分不出他與我的。他就算爬上了你的床,你想必也會認為是我吧?」楚天陌凄然道:「不過,這不怪他,我依附他而存在,沒有他,就沒有我。」
「大哥,你不要想太多了。」
楚天陌顫聲道:「雪兒,我昨晚聽到你說: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你這句話是對他說還是對我說的,你心裡其實也愛他,對嗎?」
「大哥,我心裡只有一個男人。當時你拿著手/槍對著自己的頭,就要開槍了,你死了,我還能活嗎?」
大哥,原諒我,我愛你,也愛上他,因為你們是同一個人。
可是,我不敢跟你說。
「當時想要開槍自殺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楚天陌凄然道:「不過他開槍自殺,我也活不了。我和他今生註定要糾結在一起。」
梅樂雪淚眼迷濛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雪兒,我多麼希望我能夠擁有一個獨立的身體!好好地愛你,把那個秋暮遠趕得遠遠的。可是,我做不到,一輩子也做不到。」
說到這兒,穿著黑色睡衣的楚天陌絕望地躺在床上,就好像一朵盛開的黑牡丹,又似是中彈死亡,全身充滿著哀傷的情調。
「大哥,你要相信,不管你是什麼人,不管你的身體是不是屬於你自己,我都愛你。我好愛你!今生今世我都不會離開你的。」梅樂雪哽咽著說,她俯下身,主動去親吻他的紅唇。
「雪兒——」楚天陌動容地看著她,眼淚即湧出來。
她依偎在他的懷中,問道:「大哥,你想去醫院看病嗎?」
「我不想去。」楚天陌痛苦地道:「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有雙重人格,再說你也是醫生,你說你能治好我的病。」
「好的,你不想去就別去了。」她柔聲道:「剛才你……你為何會猜出你……你得了人格分裂症?你能告訴我你以前的一些事情嗎?」
「其實我很早就懷疑了。」楚天陌苦笑著說:
「我有兩次在鏡前昏倒的歷史,我也好幾次醒來時,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以前從來沒有去過的陌生地方,我白天上班,晚上最遲到了十二點,肯定會睡覺,就算是當時精神奕奕,也會很快睡著。第二天約七點醒來,幾乎雷打不動。生活作息極為正常,可我卻常常感到很疲憊,好像沒睡過一樣,這對於一個年輕男人來說,確實不可思議。
我找過醫生,醫生檢查我的頭部,說我的頭部沒有絲毫問題,建議我去精神科看看,我不想去,可能是因為害怕吧?害怕精神科醫生說我得了精神分裂症,我只能自我安慰說,我得了間歇性失憶症,或者是夢遊症。好在這種癥狀不會影響我的生活質量,我也不去多想了。
自從遇到你之後,我發現自己的行為越來越不能控制,白天還可以正常生活,晚上就不行了,我那麼愛你,如果換成別的男人,只怕每夜都會失眠,可我每夜到了八/九點之後,就會困得趴倒在床上,比起以前還要早睡,連找你的時間都沒有。第二天起來卻精神不濟。那天你說你打跑了四個流氓,我當時便想第二天開車回來,誰知那晚只喝了一點點酒,我就睡得人事不醒。結果秋暮遠回來救你了。後來,在你危急的時候,幾乎每次都是秋暮遠提前出現,我這個正牌男友反而成為後來者,這讓我非常難過,也非常害怕,害怕他會奪走你。自從你和他……」
說到這兒,想起那件讓他憤怒若狂的往事,楚天陌聲音完全沙啞:「一想到他以我的名義佔有你的清白之軀,我就氣得發狂,我到他家找過他幾次,沒有一次碰到他。前晚,我做了一個惡夢,夢見他拿著槍要殺我,回來后你又和我說,你也分不出我和秋暮遠,甚至還說他和我的頸上都有白玉觀音,我突然有點明白了,那時心裡很恐慌,我不敢跟你說,所以叫你睡覺。我以為我會失眠,沒想到還是一下子就睡著了,現在我才明白,當時已經是深夜,秋暮遠急著要出來,所以擠走我的意識,讓我休眠。」
昨晚我照鏡子時,他就出現了,他要殺我,我為了反擊,把鏡子都打破了,今早看到這面破鏡,我幾乎有百分之百的肯定了。可我還不敢相信,懷著一線希望,我拚命地問你當時屋裡有幾個男人,我其實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讓我心安的解答,可是你不敢回答,我就完全明白了。」
「大哥,早知道你會這麼難過,我……我應該騙你的。」梅樂雪痛苦地道。
「不,你不能騙我,就算你騙我,我還是會從你的表情中猜到一些事實,那種似是而非的疑惑會讓我更煩惱,我遲早會知道這件事的。」楚天陌疲憊地說。
梅樂雪忽然緊攫著他的手,聲音沙啞:「大哥,你剛才說你白天出現,他晚上出現,除了第一晚,那幾晚是你還是……」
「是我。」楚天陌凄然道:「白天我演戲,晚上來找你,所有的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想必秋暮遠心裡很疲憊,不想和我爭了,處於休眠狀態。」
「也許吧?大哥,經過昨夜,你還記得你二十歲以前的事情嗎?」梅樂雪問道。
楚天陌搖搖頭,道:「不記得。或許我從來都沒有失憶,我是秋暮遠為了自我保護,從他的身上分裂出來的人格。」說到這兒,他慘笑一聲:「秋暮遠那晚告訴我說他是個殺手,從他的表情就知道,殺手的生涯不是他所願,他的日子過得非常痛苦。」
梅樂雪黯然無語:秋暮遠確實非常痛苦,那晚他在霧月櫻空的打擊下,差點自殺。
楚天陌也黯然著續道:「二十歲那年,他在父母八周年祭日之時,到酒吧喝得大醉,卻和一個肥胖的老女人發生關係,這種打擊對於他而言,無疑極其沉重,他再也忍受不了那種痛苦的人生,為免他徹底的崩潰與瘋狂,我就適時的出現了。其實,我是為了保護他而出現的人格。怪不得我演起殺手來駕輕就熟,原來他就是個殺手,在七年前,我的軀體完全是他的,所以我的動作也特別像他。」
「大哥,你恨他嗎?」梅樂雪忽然輕聲問道。
楚天陌沉默了。
「大哥,你能說出你的真心話嗎?」梅樂雪雙眼澄澈。
楚天陌嘴角露出蒼涼的微笑:「當我知道是他奪走你的貞操之時,我恨不得殺了他。那晚他想要殺我時,我也想一刀把他給砍死,可當最後他想自殺時,看到他絕望的眼神,我忽然間覺得他……挺可憐的。」
「你會有這想法,證明你是個善良的男人。」梅樂雪柔聲道:「大哥,我就是喜歡你的善良,你的大度,你的負責任呵。」
「我並不大度。」楚天陌又一次苦笑。
「不,你很大度,你明明知道那晚和我……是他而不是你,可你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起,你還要與我結婚。」梅樂雪眼中泛出淚花。
「因為我愛你,雪兒。」他吻住她眼中的淚珠,顫聲道:「我不能沒有你。」
「我也是。」她流著淚道。
兩人深深地擁吻著,互相汲取對方的溫暖。
「大哥,你現在和他共為一體,你能接受他也愛我嗎?」她小心翼翼地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楚天陌痛苦地捂著頭,忽然緊張地抓住她的手:「你總是說我和他一模一樣,難道我和他不單長相似,氣質也相似嗎?」
「是的。」
「這確是奇迹。」楚天陌凄然道:「很多人格分裂者氣質毫不相同,我卻幾乎是他的翻版,看來他確實極度厭倦殺手生涯,才會把我分裂出來,我是他精神的延續,也許,他不當殺手的話,就會成為第二個我了。」
「大哥,你千萬不要鑽牛角尖。我相信,經過治療,你會慢慢好的。」
「但願如此。」
此時,楚天陌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是劇組的電話,原來楚天陌幾天未出現,杜導抱著試試的心理打來電話。
楚天陌接了電話,說他受傷,不能去劇組。
杜導與鳳舞翩當天就來了,見楚天陌受傷如此嚴重,驚問其故,楚天陌含糊其詞,只說不幸中了流彈,杜導安慰他,讓他寬心養病,希望他傷愈后馬上到劇組拍戲,這部戲已經不能再拖了。楚天陌面露抱歉之色,說他傷好后一定會對劇組報到。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