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愛,溫暖人心
女人的懷抱就是他休息的一種方式。
沒有經歷過他那種人生的人,永遠也無法想象他的壓力有多重。就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都可能斷掉,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黑暗世界中,他不敢以自己的真實面目示人,連睡覺都充滿警惕。
他必須如此,否則,死的人就是他。
所以每完成一單生意,他都會到紙醉金迷的場所狂歡,讓自己的身體全面放鬆。
只是就算在那種場所,他還是步步驚心,做不到徹底的放縱自我——
因為,他擁有一張極其英俊的臉,一張讓世人看了一遍便深深記住的臉。這張臉無論在哪兒,都如此地引人注目。
在閉塞的古代,這張臉能讓他在女人間如魚得水,可在信息發達的世界,它很容易招來他的仇人,將他置之於死地,他又不想整容,所以他不得不帶上面具。
當然,面具一樣引人注目,所以他常常在夜深人靜之時,易容成各色中年男人後悄悄出發,到某個曖昧場所發泄后馬上離開。
他有時甚至憎恨自己的臉,它若是長相普通,也許在工作之餘,他還可以活得更加自在,起碼去找女人發泄時無須怕被發覺。
可惜,他無法改變自己的臉,也不想改,他對這張父母所賜的臉還是相當珍惜的。
也許,當他洗手不幹之時,這張臉會給他更多挑選的機會,最後給他帶來一個溫暖的家:家裡有個美麗的女人,有一個或者幾個漂亮的孩子,而他是這個家獨一無二的男主人。
他知道像他這種人,不應該奢望擁有一個家,可還是奢望。
越得不到,就越想要,這是人的共性。
在他的童年時代,曾經有個非常溫暖的家,家裡有位儒雅俊美的父親,有位美麗賢惠的母親,他們非常恩愛,他是他們的心肝寶貝。
他曾經擁有一切,他曾經多麼幸福,他曾經是世界上最快樂最單純的孩子,只是後來,在那個悲慘的雨夜,他失去了一切。
所以每當雷電交加的夜晚,他就會頭痛,痛得如同針扎……
也許,因為他有一個溫柔善良的母親,他從來都不為錢去殺女人,即使迫不得已殺之,也是在那個女人威脅他生命的時候;也許他父親是位用情專一的男子,他也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色之徒。他一直都想要擁有一個固定的女人,一位像他媽媽那樣溫柔體貼的女人,讓他可以全面放鬆。只是沒有,一直沒有,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敢相信女人,他在女人面前設立重重障礙,穿上冰冷的殼,拒人於千里之外,就算有女人愛上他,最終也會被他趕走或者嚇跑。
沒有愛情,沒有真心,女人之於他的關係,若非互相利用,就是生理需要。
他畢竟是年輕力壯開過「葷」的男人,又從來沒有真心愛過某個人,也就談不上為誰守身如玉,所以身體若有需求時,他只能去買。
拿錢買女人,他原本不屑,可還是不得不為之。
這種活法當然很無奈,可還得這樣活著。
——
每年秋暮遠都有一段時間呆在華國神農市。
因為這是他的故鄉,是他出生的地方,無論從血緣與文化,他都認同這個故鄉。
所以他在神農市花高價買了一層複式樓,樓很空,只有他一人居住。
雖然這個家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但還是他的家。
只有家,才能真正讓他放鬆。
這次他又回到了家。
已經有大半年沒有回家了,傢具已蒙上灰塵。
他打電話召喚鐘點工周秀雲前來打掃衛生。
由於生存環境充滿著可怕的危機,他為人極度警惕,不敢輕易相信人,而他的家又是他真正放鬆舒適所在,若非真正放心,他怎能允許自己不相信的人進來打擾自己的安寧。
而周秀雲是極少數能夠讓他相信的普通婦女。
在雇周秀云為鐘點工之前,他曾打探過周秀雲的底細,當得知她守著一個貧窮至極的家,多年來對自己的重症丈夫不離不棄盡心守護后,他相信了這位善良女人。
更何況周秀雲的女兒,長得那麼像……
所以周秀雲是唯一能進入他的世界,能在他的家裡打掃衛生的女人。
打完電話后,他獨自待在書房中修改劇本,不覺時光之流逝。
門鈴響起后,他才記得自己曾經打電話召喚鐘點工周秀雲。
沒想到,開門后出現的是周秀雲的女兒。
的確是周秀雲的女兒,他認得她,在他以前了解周秀雲的家境時,就對這位異常美麗的少女印象深刻。
他還曾想過,倘若周秀雲的女兒今年考上大學,他將資助她大學的所有費用。
可是,面前這位美麗少女真是周秀雲的女兒嗎?
她什麼都不懂,不知洋酒,不識英文,連電梯都不知道,一位品學兼優的高三女生怎會無知到這種地步?
他對她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所以他請她喝酒。
或許是寂寞太久的原因了吧,他的身體竟然對她的產生反應,他想要她。
他是武學天才,他學富五車,他的身體經歷了無數的女人,但他並非情場高手,他以前從來沒有談過一次戀愛,算得上是戀愛白痴,所以他不會講什麼甜言蜜語,也懶得去講,因為他認為沒有這種必要,他只會採取最直接最原始的辦法:
買!
或許,這不能說是買,而是他想要她的另一種方式:
因為,他是在他的家裡買下這個女人的,這就意味著這個空蕩蕩的家裡將會出現一位女主人,意味著他的內心已經允許這個女人進入他的生命中。
當她滿臉喜色的接受他的「兼職」需求時,他的內心竟然感到無比失望。
沒想到周秀雲的女兒這麼容易就被錢收買。
或許,這位少女窮得太久了,渴望過上富裕的金絲雀生活,所以毫不猶豫地接受了他的要求。
對於某些喜歡不勞而獲想要抱大腿一步登天的女人而言,貧窮就是原罪吧?
所以他很快就順從自己的身體需要,向梅樂雪提出了男人那方面的要求。
沒想到她會抵死反抗他。
沒想到這位「無知」的少女確實是聽不懂他的暗示,以為他真的想要給她兼職。
沒想到她懂得醫術——以前他從來沒有聽周秀雲說過她的女兒懂得醫術。
她還說出一番大道理來,言語清晰,思想敏銳,哪裡有半點「白痴」相?
謎,這位少女是個謎!
他很想知道這個謎底,因為……因為他想要這個女人,真的很想很想要她。
可是,如果她不能讓他放心,他又怎能全心全意地要她?
當周秀雲帶著她回家時,他尾隨而至,他想看看,這個女孩究竟是不是周秀雲的女兒?
結果證明梅樂雪說的全都是真的!她寧願守著一個貧窮至極的家,也不願被富人包/養。
原以為她識字無多,土頭土腦,可經過交流,發現她冰雪聰明,一點即通。
如此女子,就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女孩呵!
最讓他感動的,還是在他頭痛如絞之時,她不計前嫌地抱住他……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做到這樣子,以前他從未遇見。
以前他從不需要女人的同情,他認為這是軟弱的表現,但當他面對梅樂雪真正的同情心之時,卻發現他根本無法拒絕。
因為這種同情,是人類幾個最崇高偉大的情操中的一種,它絲毫不帶高高在上的憐憫,它是真正的憐惜,真正的愛,而愛是可以溫暖人心的。
——
夜深人靜,秋暮遠又陷入無窮無盡的噩夢中——
夢中,幾十具沒有溫度的軀體橫躺在他負著罪孽的心靈祭壇上,祭壇的邊沿,是父母雙親身下無盡交匯流淌的鮮血,洶湧澎湃的淹沒了他年少時曾經歡樂而美滿的時光。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那混著血腥的波濤翻滾在無數個夜晚,一次又一次沒過他的頭頂,他想逃脫這人生最可怕的夢境,可他想叫又叫出來,想醒又醒不了,只能在不可擺脫的窒息的痛苦中無望的掙扎。
終於,秋暮遠從噩夢醒來。
窗外的明月照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那張如同雕塑般俊美的臉龐:他劇烈的喘息著,冷汗涔涔,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顫動,臉上卻露出了笑容,但那是比哭還要難受還要慘烈的笑,他可能自己也忍受不了這慘笑中的悲涼,所以一下子又消失了。
牆上的時鐘滴滴嗒嗒地響著,此時方才凌晨兩點十二分。
長夜漫漫何時旦?
凝望著鍾,秋暮遠從床頭遽然而起,他迅速披上黑色的衣服,朝門外走去。
——
依稀中,梅樂雪又回到了故鄉荷塘村。
正是盛夏時分,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清新芬芳的清香瀰漫著整座美麗的鄉村,梅樂雪背著行囊快步而行,將近家門口,就看到大姐朝她飛奔而來,大姐含著淚說:「二妹,我等你好久好久了,他們都說你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我不相信,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救弟弟的,你一定會的。」
醒來時,淚水盈滿了梅樂雪的雙眼——
她沒有回到荷塘村,她還處在五百多年以後的一間小屋中,是周秀雲親生女兒梅樂雪的房子。
夜深人靜,又是一個孤獨的夜晚。
此時,梅樂雪感到有雙溫暖的大手正輕輕擦乾她臉上的淚珠,那麼的溫柔體貼,就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