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心病難醫
「你想幹什麼?」男人的聲音忽然變得像根寒針,冷得刺人。
「我在替你看病呀。」梅樂雪隨口說道,也許因為男人的聲音過於冰冷,她抬頭,驀地看到一管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
感覺到屋內的殺氣,她無緣無故打了個寒顫!抓著男人的手也鬆開了。
也許是因為太冷吧?!
外面下大雨,這室內空調溫度怎麼還調得那麼低?她想。
好奇地看著那支黑色的手/槍,梅樂雪眨眨烏黑明亮的雙眸,脫口而出:「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看上去怪嚇人的!」
梅樂雪的確不知道槍,她長到這麼大,還沒見過槍。
她來這個世界只有一個多月,周秀雲一貧如洗,家裡沒有電視機,她平時極少看電視,至今沒看過一出警匪劇,而槍在中國又是禁用品,在市場上是看不到的,她怎知槍是什麼樣子?
如果她知道這是殺人利器,突見此物,她可能會驚慌失措,即使強自鎮定,也有可能臉露懼色,但她壓根兒不知,所以表情沒有半點慌亂,只是深深的好奇。
男人沒有說話。他原本冰冷的目光也變得迷惑起來:
這個女孩的回答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她真的不知道槍?現代是資訊社會,中國改革開放已有三十餘年,即使在農村長大的女孩,也會在電視中看到槍,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槍呢?如果她是假裝不知的話,那她太會演戲了!只是她這種假裝對她有何用處呢?她在拖延時間麻痹他?還有,她真的想替他看病?
換成以往,在他生重病之時感覺到危險,或者感覺到疑惑,他會毫不猶豫地朝敵人開槍,可現在他……
「先生,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東西,你能借給我看看嗎?」梅樂雪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這個女孩膽大包天,她居然靠近他想拿他手中的槍,壓根兒就不知道她已經到了生死的邊緣。
男人手一縮,聲音嘶啞:「不行。這是男人才愛用的東西,你女孩子用不著。」
他沒有扣板機,相反把槍小心地藏起來。
面對著這張天真的笑靨,澄澈的雙眸,他的殺心漸漸地消失,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下手。
不管她是不是殺手,他都沒有半點殺心了。
他又想:她要殺他,今晚本來有兩個絕好的機會,比如在床上和他纏綿之時突然殺死他,又比如在他最頭痛之時猛地一槍,她都沒有使用,她怎會殺他?
他居然懷疑一個如此天真可愛的少女!居然還對她拔槍相向!
幸好沒開槍,也沒嚇著她,要不他可能會後悔終生。
梅樂雪根本就不知道她短短的兩句話,就使她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地走了一遭,她還嘟著小嘴:「我沒有想過要用你的東西,只不過想看一看嘛,你連讓我看都不肯,真小氣。」
男人嘴角抽動一下,他想笑,又笑不出來,眼神有點狼狽,有點滑稽,就像是個大男人對著鏡子做鬼臉,突然被人發現的尷尬眼神。
「你真不愛說話。」梅樂雪剛說完這句話,忽然「咦」的一聲:「你不頭疼了?」
男人愣住,他撫了撫頭部:怪哉,他的頭真的不痛了。
以前從來不會如此,每次都痛上一個小時左右,痛得他死去活來,痛到極處,真想撞牆而亡。好幾次他還痛暈過去。
今晚因為這個可愛的女孩,在一喜一驚一怒一乍中,他的頭痛症奇迹般地消失了。
「不疼了。」他目光深深地看著她。
梅樂雪雙眼充滿好奇,她忽然很認真地說:「把手伸出來給我瞧瞧。」
「你想幹什麼?」同樣一句話,他剛才說得冰冷如針尖,這次溫柔異常。
他對她產生好奇心。她剛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差點把命都送掉,現在她又要他伸出手,這個小女生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他有多危險?
「我想給你看病。」梅樂雪見他面現不信之色,嬌嗔道:「你不相信我會醫術嗎?我五歲就隨爸爸到山上採藥了,已經學了十多年醫學。以前我在家鄉時,有個人得頭痛症三年了,都被我治好。」
她要毛遂自薦:這位男人相當有錢,如果同意讓她治病,她就有一筆收入,秀雲媽媽的生活就不會那麼苦了。她焉能錯過這個機會?
他沒有說話,只是雙眼定定地看著她。
梅樂雪心裡一陣難過:「唉,你連手都不敢讓我碰一下。就算你認為我年紀小,不相信我會治病,又何必小看人到這種地步呢?」
「不是,我沒有小看你,我只想問問,你為何要替我治病?」他好像在問傻話,卻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你的問話真奇怪,我是醫生,見到病人自然想給他治病。」梅樂雪回答后,見男人臉色怪怪的,又道:「你要我說真心話對嗎?我和我媽現在好窮,你那麼有錢,那麼大方,如果我治好你的病,你肯定會給我不少錢,我就不愁沒錢交房租了。」
「好,我給你看看!」男人緩緩地伸出自己的手。
他內心深深地知道,他把這隻手伸出去,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已經將自己的生命都交給她了。
伸出手,並不是認可她的醫術,其實他還不相信年紀輕輕的她會高明到哪兒去(他認為她現在自信滿滿可能是因為不知道天高地厚),而是相信她這個人,相信她一定不會利用他、傷害他。
梅樂雪搭搭男人的手腕,不再說話,大廳變得很安靜。
過了一會,她放開他的手,面現迷惘之色:「奇怪,現在你的身體各方面都很好,根本就沒病啊!」
「我確實沒病!」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這個小丫頭看起來確實有一手,身體正常時候,他在大醫院用現代醫療器械診斷,也是身體沒半點問題。她僅僅搭脈,就看出來了,更可貴的是她沒有像某些庸醫那樣騙人,隨便開些藥方來賺錢。
「那你剛才怎麼會痛成這樣子?」她好奇之極。
「我也不知道。」他冷冷地說。
其實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會說出來,他今生都不會說出來。
「如果一直這樣痛下去,你該怎麼辦呢?」她難過地看著他的銀灰色面具,說:「我想,你得的是心病。」
「你怎麼看出來?」他心裡一震。
「就憑你連自己的真實面目都不敢示人,我就看出來你得的是心病,你一定有很重的心事,卻沒有疏通的渠道。心中鬱結難忍,久而久之,便造成頭痛了。」
「哦?」他不動聲色地說:「如果我真的得了心病,你覺得應該如何醫治呢?」
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承認他得了心病。憑著梅樂雪的一舉一動,他知道她只是天真的少女,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她身上還有好多的謎團讓他難以解釋,他對這個小丫頭越來越好奇了,很想知道她會說些什麼來。
梅樂雪心有所思,一口氣說出大段話來:「可能是你的精神壓力太大。聽說有錢的人都壓力大,你應該放鬆,聽聽輕快的音樂,做做有意義的事情,讓自己的心靈充實,這樣就會心情舒暢,如果我有你這麼多錢,我肯定不會帶個這麼難看的面具,將自己和世界給隔離起來,就象只負重的蝸牛,那樣活著有多累!我會背著行囊,一個人去遊山玩水,看看精彩的世界,聽聽大自然的聲音,那種生活多好!相信你若是這樣做,你也一定會快樂起來的!」
男人驀地抬頭,緊緊盯著梅樂雪,沒想到這個丫頭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由此可知她絕對不是個簡單的女孩,可為何她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連槍都沒見過,無知到了白痴的地步?
她究竟是什麼人?
男人的沉默讓梅樂雪有點不好意思,此人的書房中擺滿了書籍,可知他也是愛書之人,她說的那些大道理想必他全都懂,想到這個后,她發現自己無法再像剛才那樣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了。
無意間看看牆上的表,梅樂雪跳起來:「天啊,已經十一點半了,我要回家了,先生。」
「外面下著大雨,你現在就想回去?」他的雙眼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關懷。
「是啊,我要馬上回家,要不媽媽會擔心的。先生,你能不能借把傘給我?」梅樂雪著急地說。
男人眼睛怔怔地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一種莫名的悵惘之情油然而生。他好像在思考著什麼,過一會,轉頭,雙眼深深地對著梅樂雪,緩緩說道:
「我開車送你回家!」
「樓這麼高,你要下去很麻煩的。這……怎麼可以?」梅樂雪不好意思地說。
「你是因為我才這麼晚回家的,我送你也是應當的。」男人說得很慢很慢,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在這種雷電交加大雨傾盆的夜晚,他以前是絕對不會出門的,因為他不知道他的病會幾時到來,有多嚴重。所以就算沒有發病,他也會龜縮在家中,睜著眼睛等天明。
可在今晚,他無法做到無動於衷地看著梅樂雪獨自消失在風雨如晦的深夜,她的出現讓他如此的溫暖,讓他心中那根久未彈奏的琴弦,在靜夜中彈起了動聽的小曲,他怎能忍心讓她獨自離開?
梅樂雪望著外面的暴風驟雨,這種鬼天氣,只怕計程車司機都不會出門,看來只能求助於這位今晚才認識的男人了。
「那好吧。謝謝你了。」梅樂雪由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