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喜喜昨晚睡得很好,床鬆軟不說,墨白又睡在房樑上,又安全又暖和,想睡不好也難。這會兒兔爺還在新家裡不肯出來,她便坐在墨白一旁:「你休息會,我來趕車吧。」
「不累。」
喜喜板著臉道:「給我。」
「哦。」
墨白將韁繩交給她,沒有進去,坐在一旁看她趕車。喜喜時而看他一眼,他的視線始終瞧看她。終於是忍不住了,她問道:「我好看嗎?」
看著她擠眉弄眼的模樣,墨白唇線微揚:「不好。」
「……」
喜喜本想調戲他誰想反被調戲,心中憤然。果然,想要一隻冷冰冰又毒舌的熊貓不毒舌根本不可能,她怎麼就鬼迷心竅跟他重新手拉手了。她收回視線專心趕車,可那盯來的目光還是沒挪開,她伸手摸著他的臉推向另一面:「既然不好看就不要看,我要好好趕車。」
耳邊微微聽見輕輕笑聲,偏頭一瞧,那清俊無雙的臉上,哪裡還有寒冬模樣,溫暖得很。
墨白將她的劉海弄平,這才將視線移開。
喜喜發現他還是很聽自己話的,這一聽話,總會忘記他的身份。雖然忘記身份是和諧相處的第一步,但萬一她凶慣了他,以後到了墨城怎麼辦?不會被他那些忠實的護衛覺得她欺負他們城主,然後拔刀把她咔嚓了吧?
總覺得跟他談情說愛好危險……
從玄機閣出來,馬車進了繁華街道,喜喜瞅著左右兩邊鋪子,快出鎮門才停了下來:「去買衣服。」
墨白想起宋神醫的諄諄教誨——姑娘家最大的樂趣就是逛吃逛吃,買買買。他欣然下車,隨她進店。誰想進去后就見她挑了幾件往他身上比畫,全是黑白兩色,布料差了些,但也的確是他喜歡的。挑好他的,喜喜就去結賬。等回到車裡,墨白問道:「你不買自己的?」
「我帶了包袱出來。」意思就是他沒帶換洗的衣物。
墨白的確是沒帶,二十餘年還是頭一回有姑娘給他買衣服。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的人太多,但為他考慮的人卻太少。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喜喜不願意一開始就被當作墨家夫人,就如同他現在只有做墨白,而不是墨城主,才能和她慢慢交心。
心結悄然解開,他再不覺兩人之間還有什麼隔閡。
喜喜偏頭看他時,只覺他心情不錯。見他面容平靜,少了幾分憂國憂民的苦思,喜喜也覺得開心起來。
她倒希望,這尋人的路途,能再稍微長一點。
……
風樓是名門正派,樓主也不像上官雲清那樣圓滑,甚至可以說申屠定是個很刻板的老翁。
所以聽見墨白來拜見,申屠定也沒有要讓眾堂主離開的意思,而是繼續在開每月一次的例會,倒是堂主們急了。
「樓主,那可是墨城主。」
「墨城主從未駕臨過我們風樓,讓他晾在那兒,不好吧。」
饒是他們七嘴八舌說著,申屠定也沒有要破例的意思。
眾堂主勸說無用,唯有讓人先去奉上茶點,讓他稍等。
墨白行事風格跟申屠定相差無幾,因此並無不適,更何況喜喜似乎很喜歡這裡。申屠定也說了可以隨意走動,於是喜喜就拉著他去觀賞風樓景緻。
等幾乎走完一遍,才有人過來請兩人,說樓主有請。
喜喜步子稍微快一些,先跟著僕人進了大堂,見到申屠定,發現他倒精神,不像個八十歲的人。人年老時身形便會縮小,但他年輕時應該很高大,所以現在也沒有顯得矮小,跟年輕人差不多。再有,他也如剛才墨白告訴她的那樣,此人一身浩然正氣,君子之風。
哪怕是見了自己進來,也向前了兩步,而不是等墨白進來才禮待。
「申屠樓主。」
「墨城主。」
兩人之前有過幾面之緣,不過沒有深交,如今相見少了點客套,但也還生疏。
墨白不喜拐彎抹角,便讓喜喜拿了盒子出來,說道:「晚輩有一件東西想請樓主辨認。」
隨後喜喜就將盒子遞上,幾乎是在她拿出盒子的一瞬間,就見申屠定的瞳孔劇烈晃動,然後立即壓下心中情緒,淡然接過。她輕輕地看了一眼墨白,從他的眼神看來,方才的一幕他也留意到了。
夜明珠並不在裡面,申屠定只是看到了盒子,拿在手上看了許久都沒說話,墨白和喜喜也不催促,倒是他身後的堂主覺得氣氛不對,小聲喚了一聲。申屠定這才回過神,將盒子放回桌上,淡漠地道:「老夫不認得這盒子。」
當她是三歲小孩嗎?從他神情來看,喜喜料定他知道。而且從年齡上來看,六十年前他二十歲,也是風花雪月的年紀。不過盒子是一個姑娘夾帶了字條送人的,那有兩個假設。
——那蘭蘭姑娘是他的姐妹。
——那蘭蘭姑娘是他認識的人。
也只有這樣,才能從他手裡拿到盒子然後送給那玉郎。
如果說他是隨手送人了,那他今日看到這盒子的反應就不應該這麼大。所以他將專門定製的盒子送給的人,定是和他熟稔。
這種事說了也無妨,可他卻不說是送了誰,看來有古怪,分明是在護著他贈送的人。
那隻要找到他贈送的那人,就能知道誰是蘭蘭姑娘了。
喜喜猶豫著要不要將字條的事和他說了,思前想後,還是作罷。
江湖兒女雖然不拘小節,但將六十年前的事翻了出來,萬一那姑娘已經兒孫滿堂丈夫健在,這種事被人發現,可就是破壞人家美滿家庭的。所以她只是想知道蘭蘭和玉郎如今在不在一起,有沒有因當年的事產生誤會。
如果沒有,各自成家了,她也不打算將這件事說出來。
如果有,那她才會將字條的事告知兩人,化解他們的恩怨。
本來以為申屠定會告訴他們,但沒想到他一口咬定沒有,那這一條重要的線索就斷掉了。
哪怕知道申屠定知道,但他不說,兩人也沒有辦法從他嘴裡撬出答案來。
喜喜抱著盒子從風樓出來,暫時不打算離開,說不定想著想著,就會有法子了。她將盒子翻來覆去,想從裡面找點什麼線索。可除了夜明珠,也沒什麼了。她看得頭疼,將盒子一推,不看了。
兔爺湊到跟前嗅了嗅,見裡面空蕩蕩的,也沒吃的,腳一踹,踢開了。
盒子啪嗒掉落地上,摔得更嚴重了。墨白俯身拾起,果然是花梨木,這麼磕碰也沒損傷,只是裡面承托夜明珠的冰藍綢緞掉了出來。他一併拾起,拍拍塵土放到桌上。人剛坐下,就見喜喜抬頭:「墨白,申屠定有什麼把柄嗎?」
墨白想也沒想:「沒有。」
喜喜撇嘴:「哼,為人那麼正直幹嗎。」
墨白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做反派的潛力。」
「過獎過獎,非常時刻非常手段嘛。」她苦想半日,一拍巴掌,朝他湊近腦袋嘿嘿一笑,「要不……我們把他孫子給綁了吧。」
「他沒有兒孫。」
「嗯?」
「他沒有成家。」
說到這裡,墨白心中覺得奇怪,喜喜同樣如此。兩人相視細想,有個念頭幾乎是一瞬騰起——
「難道那玉郎就是申屠定?
喜喜摸摸下巴:「按照年紀來說,申屠定吻合。假設玉郎就是他,但盒子是他做的,卻又被別的姑娘送回來。那……」
墨白眉頭微擰:「盒子是他定製的,送給了蘭蘭姑娘。蘭蘭姑娘又用盒子裝了夜明珠送還他。他不願意承認盒子是他的,那是在隱藏那蘭蘭姑娘的真實身份。」
喜喜又去翻看盒子,依舊是沒找出什麼,目光收回,落在那冰藍色綢緞上,拿在手中瞧看半日,忽然想起來,往盒子裡面看去,待看清那夾在縫隙里微不可見的細絨,眼裡頓有得意之色。她用指甲夾住那細絨,拿給墨白看。
墨白一看就明白了。
冰藍色的綢緞,又怎麼會有黃色的絨毛。
說明這裡曾經放過別的什麼禮物,而且從盒子的大小來看,對夜明珠來說實在是太寬敞了些,稍微一動珠子就在裡頭滾動了,實在是不像為夜明珠量身定做的。
結合申屠定的反應和禮物的線索,兩人幾乎可以斷定申屠定就是紙上的「玉郎」。
「咚咚咚。」
敲門聲起,連叩三聲,輕重有序,是白煙慣用的敲門手法。
喜喜眼一亮,那夜明珠的下落怕是查到了,立刻起身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