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拜師（上）
眼中心中都染上了一抹淡朱色的魅影。
悵然處，思念深處軟饑腸，“咕——”戴天忽然想起自己昨夜隻顧著喝酒了，竟是一點東西也沒吃。換上暗紅色錦袍，便捧起紫檀木桌上的食盒，一邊吃，一邊思考人生。
桃花烙，白麵揉團，紅粉掐餡，入口即化。瀟湘膏，凝玉成塊，斑斑翠竹勾勒其上，栩栩如生，令人不禁食指大動。絲絲甜甜的感覺，就像美人拂麵，比如——那淡朱色的身影？
戴天不禁又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精致袍子，看樣式應該是宮中侍衛的。可之前那批“國家運動員”都是一身黑服，這件卻是暗紅色。而且，這件衣服竟然還是帶了帽子的！戴天這才反應過來，難怪之前那位謫仙般的人物要盯著自己的，額，自己的頭那麽久。雖然說從睡袍上幾乎看不出他是個異世來客，但是頭發呢，你有見過這麽短發的男人出現在宮裏麽。
心頭劃過一絲異樣，是什麽呢。按理說，自己是刺客，她卻打發了侍衛反過來幫自己？自己撞見她沐浴，她卻不顧名節，給自己指路？雖然穿越手指很大，但戴天還沒有自戀到，巡月公主對自己一見鍾情之類的。再說那個美人兒看樣子就不是好對付的人。
那麽隻有一個可能了，因為自己進殿之前對上的那句詩！心中的聲音越來越強烈，所以說她跟自己一樣是個穿越者？！
這樣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她跟自己一樣是個穿越者，所以才會有詩句作答；她跟自己一樣是個穿越者，看到自己的短發認出了自己，所以才會無條件地打發了魯豫；她跟自己一樣是個穿越者，所以連撞見她沐浴也不追究，還給自己指路……
雖然道理說通了，可是戴天不知為何覺得心口一悶，好在她叫自己換上，他就換上；她叫自己離開，他就離開，他信她。這，是信任吧。雖然她性格冷淡了點，心口不一了些，但是今日她幫了他，他日如有所需，自己定在所不辭。戴天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保險起見，在巡月殿裏呆坐了半晌，看著日影漸漸昏暗下來，直到原本迷迷糊糊的屋子更加暈眩了。戴天才決定悄悄地往外溜。卻沒有注意到在他離開巡月殿後，一抹黑影飛快地閃過。
穿過雕空玲瓏花罩、玲瓏槅扇，幾番迂回。戴天順著之前美人走的方向，往西邊宮殿密集、金碧輝煌的地方走去。正欲渡橋跨河而去，前方卻傳來一陣宮女的嬉笑聲，小洲後麵的折帶朱欄板橋上窸窸窣窣多了些提著水晶宮燈的粉色身影。不好，那些祈福的宮女都回來了。自己現在可是個“通緝犯”，此時上橋必然會和人撞個照麵，隻好硬著頭皮折西而去。
西邊林木蓊蓊鬱鬱，回廊曲折，石子漫路，繞階緣房，遊廊相接。穿過夾道，東西有“穿雲”“度月”石匾的過街門樓，一路小溪潺潺。再行數步，便見琳宮綽約，桂殿巍峨。銀鈴懸簷，水晶開戶，白玉陳壁。主殿前，有階九十九，所以它是除了巡月殿以外，整座皇宮最高的建築。雖然地處人間極富極尊之地，卻更勝仙境瑤台。簷上懸匾，上書“廣寒宮”。
廣寒宮？可不就是傳說中的冷宮？
難怪那些宮女仿佛都會繞著這邊走。
廣寒宮即月宮，相傳嫦娥因不願長期過清苦的生活，便偷吃了西王母賜給射日英雄後羿不死藥，飛上月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失去了從前的自由，寂寞異常。故宋人有雲：“一輪千古廣寒深，折盡桂花應白發”。但是不得不說這裏實在太幹淨出塵了。原來冷宮不都像電視劇裏演繹的那般，布滿灰塵，陰森恐怖，烏啼霜滿天的啊。
這樣想著，戴天已然爬了八十多階，剛想休息一下，突然脊骨一寒，耳邊響起一個沙啞的老者聲音，“嗬，好小子。”
下意識的回頭，卻不見人影，又一股吸力，把戴天連跌帶甩的吸了進去！腰被撞得生疼，戴天索性趴在廣寒宮的地麵上，心裏鬱悶極了，這古代會武功的人怎麽都練得“吸星大法”呢。
廣寒宮空空蕩蕩的，露滴金盤，涼生玉宇，碧紗坐帷，滿地新霜。正麵七間和背麵中三間滿裝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門，前簷的盡間和梢間安裝四抹菱花窗，龜背錦琉璃檻牆。殿門窗上，邊挺和抹頭的縱橫搭接處，除用榫卯結合外，並加釘白銀角葉，角葉上鐫刻雲龍。紫檀木桌，錦雲緞圍，青玉爐瓶，白玉插屏。
陳設雖然簡單，卻掃盡長空纖翳，散亂疏林清影，比之巡月殿清爽了不知道多少倍。簾幕皆抹了類似熒光的材料，屋角8隻夜明珠對射，此時滅燭憐光滿，寒光幽幽，仿佛蘊藏了萬裏冰輪，千丈銀河。
借著這點幽光，也不知這地麵如墨水般黑的深邃的地麵是用什麽做的，戴天勉強在地上的影子中看清正堂上的兩對字聯，“坤儀厚載，遺德滿寰”。
“坤”字可不是誰都可以亂用的，莫非不是貴妃，而是皇後？嗯，甚至是廢後？
“遺”字念起來像是在悼念，這座宮殿的主人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可是，這耳畔的風聲又算什麽！別告訴他是鬧鬼，戴天一直信奉毛爺爺的話，“鬼是怕不得的。越怕鬼就越有鬼。”於是戴天拍拍手，從地上爬起來，然後若無其事的向外走去。
顯然戴天淡定的樣子卻刺激了某人，隻覺一陣勁風掃過，可憐的戴天一個趔趄又摔倒在地。揉揉頭，仰視麵前突然出現的這位神秘人物。
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亂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髒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唯一不能忽視的是那雙眼睛，明明落滿塵埃，卻又不畏浮雲遮。
這形象戴天升起一股惡寒，聯想到——老太監海、大、富，除了沒有瞎。
“我說爺爺好，打擾您晚練是我的不對，實在無顏以對，所以咱們就此一別，永不再見哈……”
看著麵前的人臉色越發深沉，戴天越說越沒底氣，還是挪挪身子，腳底抹油。可不料還沒跨出兩步，就隻覺腳下生風。他跑啊跑啊，怎麽四周景色都不動啊，一低頭，竟被人揪著衣領提了起來！
“啊啊，這身衣服值黃金萬兩，揪壞了要賠的！”戴天叫道。
“嗯？！”
“我是說這衣服是我找巡月殿的主子借的。”
“巡月？這衣服是那小丫頭的？”老頭語氣裏似有不滿，“你可願意做我的徒弟？”
“徒弟？我一無財二無勢，就連這皇宮也是被人丟進來的，怎配得上做您的徒弟呢。您的徒弟怎麽說也該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風華絕代……”
“哼，要說玉樹臨風，風華絕代的倒是有一個，可惜他心性不定。所以啊，要收就要你這樣才來的。看你這般臨機應變，老夫還真是喜歡的緊啊。”
戴天聽到“才來的”三字，不禁心下一驚，這老頭果然知道自己是個外來戶了。麵上卻不動聲色，“啊，才來的，原來您喜歡吃嫩草……”
咣——老者在戴天頭上敲了一記，挺直了腰板“胡說什麽，你聽好了，老夫可是盜鬼蘇耶子。”
“樹葉子？哈哈，沒聽過。”戴天一邊暗暗防備，一邊裝作很不給麵子的笑出了聲。
蘇耶子氣得呼呼的，“咳咳，老夫三天前夜觀星象，發現天鉞星光芒大盛，”頓了頓，將剩下半句“大有衝撞紫微星之兆”吞回肚裏，又繼續說道，“掐指一算，便知秦國皇宮將有異動”。
什麽天鉞星、紫微星？戴天撇嘴道，“三天的誤差也太大了吧，還要窩在這裏扮鬼？”
“還不是那小丫頭”，蘇耶子劃過一絲無奈，“廣寒宮和她那處原來是一體，叫做月宮。月宮有主殿兩座，一廣寒，一清虛。風水地勢，尊貴無比，可躡風雲而淩霄漢，可跨日月而駕星雲。可自她住進那裏，專弄些什麽烏七八糟的東西在院子裏，風水破了，陣法也變了。”
也就是說老頭是被巡月公主的陣法困在這了？陣法，在古代可是一絕啊。借助陣法的勢，可以在戰役中保護重要的人或物，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打擊敵人。之前魯豫不就被陣法擋了回去嗎。現在連著廣寒宮裏也有，而自己卻絲毫沒有知覺，這也太不靠譜了。莫非是因為自己是穿越過來的，所以對陣法免疫？
“陣法，我怎麽沒見到？”
“你是我的徒弟，自然不同。”
戴天白了他一眼，所以說這裏的陣法對他也沒有什麽影響，而對老頭限製很大嘍，那他還顧忌什麽。於是他大步向外走去。
“哎哎哎，你怎麽就走了”，蘇耶子在背後叫道，“你是天配認主，自有陽魂護身，可破萬障，銳不可當，區區小陣當然攔不住你。老夫知道你在想什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陣法雖然困不住你，可是眼下你確有麻煩。”蘇耶子神色一肅，引起了戴天的注意。
“什麽麻煩？”
“麵色青白，兩眉鼻柱及口唇泛紫，乃經脈經阻滯，氣血不通之象。雙拳無意自握，手心黏濕盜汗。定是驚風受寒。而你臉色在月下更是蒼白淡青，想必是——貪吃，吃壞了。”
我靠，前文說的那麽玄乎，結論竟然是“吃壞了”？
吃，自己不就吃了點點心麽！
戴天略有心虛地摸摸懷中的幾塊瀟湘膏，抬頭看了一眼天。彤日猶在，餘霞成綺，東邊有一粒豆大的白色。
還“月下發青”呢，如果是這點月光，鬼才信！
“你這孩子，唉”，看到戴天甩甩袖子，走得更急了。蘇耶子心知被戴天鄙視了，卻也不急，隻看著戴天走下九九階。心中默數一、二、三……
“呃呃啊——”
戴天突然嚎叫起來，一個不穩栽了下去。好痛！那些本來戲以為玩笑的話語，一字一字的在他的腦中回放。
“麵色青白”，廣寒宮的墨色地麵亮如鏡，自己的臉色確實不好。
“口唇泛紫”，本來以為是酒喝多了的酒精反應，如今怎麽……低頭看手，竟真的不知何時握成拳狀，手心冷汗直冒。
不，不，都是那樹葉子裝神弄鬼，不能自己嚇自己。可是，戴天可以明顯的感覺到體溫的下降，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半，寒得他直冒酸水。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戴天看著蘇耶子那張漸漸放大卻越來越模糊的臉，眼皮一翻，斷斷續續地吐字，“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