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守護神
席子鉞帶著席思遠從廁所出來,小傢伙拉著爸爸的手,走路一跳一跳的,嘴裡還哼著歌。
懷念淚水迷濛的目光投過去,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漸靠近,她擦去淚,一瞬不瞬的看著席思遠,看他小小的臉蛋,大大的眼睛,一開一合的嘴巴。初春溫煦的陽光落在他瓜皮腦袋上,頭髮烏黑髮亮。
這是她的兒子……她懷胎十月的孩子……
她在產房痛不欲生分離出的骨肉……
她跟他相處了這麼久,每天都在聽他叫媽媽……卻不知道,他就是她兒子……
懷念一步一步,緩緩向席思遠走去,表情如夢似幻,有心酸激動又有猶豫忐忑,恨不得快步跑近他,又怕一切只是一場夢,不敢太用力,怕打碎這個夢。
席思遠抬眼,看到媽媽走過來,歡快的叫道:「媽媽——」
盈了滿眶的淚,應聲而落,心臟緊緊揪成一團,發酸發痛。懷念蹲下身,手掌顫抖著他臉上撫摸,席思遠瞪大眼,詫異又緊張的問道:「媽媽,你怎麼哭了?」
一旁的席子鉞眉頭微蹙,俯身扶上懷念的肩膀,「怎麼了?」
懷念驀地將席思遠抱入懷中,她用全部力氣將他緊緊抱住,腦袋壓在他瘦小的肩膀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泣不成聲。
席思遠伸出手,拍著媽媽的後背,「媽媽,是我尿尿的時間太久了,你想我了嗎?寶貝兒回來了,沒有被外星人抓走,媽媽不哭!」
懷念緊緊抓著席思遠的衣服,哭的狼狽至極。許久,沙啞的喉嚨抽噎著說出話來,「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
周圍的人都忍不住看過來,心中暗想,這是要離婚的家庭,女人捨不得離開孩子吧……
有一位老阿姨對一旁看起來最冷靜的席子鉞說:「孩子還那麼小,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能不離就不要離。」
「夫妻之間有點小矛盾很正常,不好好解決問題,換一個人還得離。」
「孩子跟著后媽不會有好日子過……」
席子鉞凜冽的目光掃過,一眾勸解都噤聲了。
席思遠抱著媽媽,手足無措的安慰道:「女孩子不能陪男生尿尿,媽媽不要說對不起。」
懷念似要被童言童語逗笑,淚水卻流的更急了。她兒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長到這麼大,長成這麼可愛的小男孩……在她肚子里時就不安分,現在更活潑了……
懷念渾身脫力,差點跌坐在地時被席子鉞扶住。他將她扶抱起身,低聲問道:「到底怎麼了?」她突如其來的反常,令他不安。
懷念站穩身體,將席子鉞推開,她拭去滿臉的淚,極力遏制住自己的心緒,對席思遠說:「寶貝兒,媽媽跟爸爸還有事,你先回去好嗎?」
席思遠歪著腦袋問:「爸爸媽媽不是要結婚嗎?我還沒有看到你們領那個紅本本。」
「寶貝兒乖,媽媽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席子鉞眉頭深鎖,沒有說話。
席思遠在懷念哄勸下,撅著嘴巴,跟助理去了學校。
民政局門口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懷念和席子鉞這對高顏值的伴侶使得路過的人頻頻回首。
懷念深吸一口氣,說:「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等我們把證領了,你想聊什麼都行。」席子鉞牽起懷念的手,「走,先去辦正事。」
懷念猛地把手掙脫,含淚的眼盯著席子鉞,聲音嘶啞:「這件事對我來說更重要!」
席子鉞靜靜看了她幾秒,從她抱著席思遠痛哭,又一反常態的把兒子送走,他就知道,有問題了。而且這問題關乎兒子……
他一直害怕暴風雨突然來臨,但真的來了,除了應對,別無他法。
席子鉞再次抓住懷念的手,「好,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他將她的手抓的很緊,緊到她無法掙脫。
席子鉞把懷念帶上了車,車子開到公園的僻靜處停下。
懷念一路心緒涌動,憋了無數的話,當他停下車,側過身看她,她再也忍不住,質問道:「思遠是我兒子,為什麼在你身邊?!」
席子鉞眉眼不動,「誰告訴你的?」
短短十分鐘時間,只有一個可能性,有人告訴她這件事。
「我兒子為什麼在你身邊?!」懷念又一次問,聲音急厲,神情暴躁。
「他也是我兒子。」席子鉞說,他拿出煙盒,抽出一根煙,準備點燃,又忍住了。
激動的懷念沒有注意到那個「也」字,她以為席子鉞還在否認事實,她把手機拿出來,點開微信,把她和席鄴的對話框調出來,扔給席子鉞,「你自己看!」
席子鉞拿起手機,看到席鄴的微信,眼神沉了沉,他大概瀏覽了一遍那份鑒定書。
「你還不承認嗎!」懷念怒道。
席子鉞放下手機,說:「我沒有否認他是你兒子,但他也是我兒子。」
「你……」懷念一臉震驚,難以置信的看他。
怎麼可能……怎麼會是他……
她往後靠到了玻璃窗上,怔怔看他,怔怔搖頭,「不是你……那個人不是你……」
鍾奕說過的話適時浮上腦海……
「他一直很擅長橫刀奪愛……」
「你去酒店開房的那晚,席子鉞抱著你去的……」
席子鉞直視她的眼睛,不給她自我麻痹的機會,「是我。」
「不是!不是!」懷念抓狂的叫起來,「我見過那個人!不是你!你為什麼要撒謊!」她眼神慌亂至極,轉身去開車門,聲音顫抖著,「我不要跟你這個騙子呆在一起……」
懷念衝出車外,席子鉞迅速下車跟上去,他抓住她的胳膊,扳過她的肩膀,迫使她看著他,沉聲道:「那次你見到的是我秘書!你認錯人了!睡你的人是我!」
終於說出了這句話,席子鉞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懷念抬起手,猛地給了他一耳光。
席子鉞沒有閃躲,挨了下來,看著她低聲道:「只要你能消氣,再打幾巴掌都行。」
「滾——騙子!我不想再看到你!!」懷念推著他,怒罵道。
「懷念,冷靜點。」席子鉞將她抱入懷中,強行摟住她,「你是思遠媽媽,我是他爸爸,我們理應在一起。你不想讓他有個完整的家嗎?」
「滾——騙子——滾開——!!!」懷念根本聽不進去他說的話,她無法接受她愛的男人是她一直最憎恨的無恥之徒。她的世界,她的三觀,她一直以來篤定的一切,都因為這衝擊變得支離破碎。
她奮力掙扎,踢打著他,「你放開我!混蛋!放開我!」
席子鉞哪肯放開,高跟鞋一下下狠狠踩在他腳背上,他仍是執拗的抱緊她。
「騙子!無恥下流的騙子!你放開我——放開我——」被控制的懷念,表情愈發瘋狂,聲音尖銳到破裂,眼神變得混亂。這個死死抱著她的男人,不是她的愛人,是那個強.暴她的無恥之徒,他又回來了,他又要折磨她,她不會妥協,死也不會妥協……
席子鉞感覺到懷念的不對勁,那歇斯底里的模樣令他心裡發憷,雙臂將她鬆開。
懷念接連後退,倒在地面上。
席子鉞正要伸手扶她,被她打掉,她眼裡滿是厭惡,呵斥道:「滾開!」
席子鉞撞上她的眼神,心中抽痛。
懷念迅速站起身,轉身就跑,逃離惡棍般瘋狂的逃跑。
席子鉞看著不斷遠離的紅色背影,身體僵化了般,一動不動站立原地。
深黑的眼彷彿染了空氣中的塵埃,蒙上一層晦暗,陰鬱,黯淡,沉重。
……這是咎由自取嗎?
他有那麼多時間,那麼多機會,卻選擇了最不合適的開端……
十八年前,在她還是一個八歲幼童時,他們的人生就有了交集。
那是席子鉞人生最低谷的時期,一次大膽的決策失誤了,公司幾乎遭遇滅頂之災。少年天才的美名,意氣風發的信心,都在那次失敗中被擊潰。他們叫他滾回學校好好念書,把毛長全了再出來混社會。
他天資過人,一路載滿鮮花美譽,十五歲考上國內頂尖大學,十七歲學滿畢業。身邊的人建議他出國深造幾年,但他放棄繼續讀書,進入父親的公司。他胸懷大志,立志做出一流的自主品牌。然而,不過一年,現實迎頭痛擊。
十八歲的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彷徨茫然。
他四處流浪,看似在尋找突破口,卻是在沉淪中放逐自己。
後來,他在那個小鎮考察廠址時偶然遇見了她。
一個可憐的小女孩。
他看到她站在巷子口,不停的自言自語,給自己打氣。
「不要怕,過了今天就好了!」
「想想明天,今天再怎麼難熬,還是會到明天!幻想自己活在明天!」
「我什麼都不怕!我不會被打死!」
「我需要錢!我不能做媽媽的包袱!」
她說了很多話,但他還是看到她攥成拳頭的手緊張的發顫,瘦削的臉上不見血色。
他好奇的尾隨在她身後,看到她轉個彎,走到前排的一棟二層樓的舊房子前。
在她走進去后不久,他聽到裡面傳來叱罵聲,他正想去看個究竟,她被一個女人擰著耳朵拽出來,「討債鬼,給我跪下!」
女人踢著她的后膝窩,她噗通一聲跌跪在地。
女人手裡拿著藤條往她身上抽去,肩膀上,手臂上,她被抽的瑟瑟發顫,小小的身體蜷成一團。
席子鉞擰起眉,饒是他性子冷清,不愛多管閑事,看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被毒打,也無法忍受。
他還沒走上前,有路過的人勸阻。
女人潑辣兇悍,自稱是孩子媽,管教女兒。女孩沒有求助,任打任罵。路人自討沒趣的走了。
片刻后,女人打累了,扔了一團十塊五塊的鈔票。
小女孩一邊擦淚一邊小心翼翼的把地面上的錢撿起來,臉上沒有哀戚,只有欣喜。
她把錢塞進校服褲子的口袋裡,手一直插在裡面緊緊攥著錢沒拿出來。
她埋著頭走路,走的又急又快,一腦袋撞到了他身上。身高一米九的男人站在一米三的小女孩跟前,恍如巨人。
她意識到自己撞人了,腦袋還沒有仰起來看到人臉,就彎下腰忙不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道完歉,不等回應,攥著口袋裡的錢埋著頭走了。
「抬頭看路。」男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頓時抬起了頭,看著前方道路。
席子鉞瞧著那瘦小的身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跑,他抬步跟了上去,不遠不近的尾隨她身後。
暮色四合,天邊火燒流雲。
她走到一個收垃圾的女人身旁,臉上揚起笑容,將口袋裡的錢拿出來遞給她,「媽媽,我拿到錢了。」
女人接過錢,看到她臉上的紅痕,「她又打你了?」
「就一下下,不疼。」小女孩說著,低下頭,把校服領子全都拉了起來,遍布青紫的胳膊藏在寬大的衣袖裡。
「殺千刀的女人!總有一天老天會收她!」女人恨恨咒罵。
「媽媽,我來幫你。」小女孩拎起其中的一袋垃圾,熟練的將地面上散落的健力寶罐踩癟,放進袋子里。
母女倆手牽手,在夕陽的餘暉中往家走去。
席子鉞跟在他們身後,穿過一個極其破舊的老巷子,環境陰暗逼仄,四下雜亂林立四五層高的舊樓房,牆面斑駁,臭水溝散發出難聞的氣息,樓道里到處結著蜘蛛網,灰塵撲簌簌落下。
他看著那兩人在陰暗的樓道中隱沒,轉身離去。
他不是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過著很艱難的生活。但不應該是小孩子承受,這個小女孩雙肩孱弱,無力負荷也不該負荷生活的重量,更不該面對人性的醜陋。
但他在她身上沒有看到消沉絕望,她會給自己鼓勁,她被打罵時表情倔強眼神堅韌,她對她媽笑起來時又格外燦爛像個小太陽。
席子鉞覺得自己連這個小女孩都不如。
之前種種彷徨和自我懷疑都被擊碎,他更加堅定了做實業的想法。不僅是為了自己的理想,更是一種社會責任感。願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席子鉞在失敗中汲取經驗,重整旗鼓。兩個月後,新的產品線引入成功,他打算把廠址設在那個小縣城裡。重回故地,他不禁想到上次那個小女孩。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席子鉞在跟縣領導吃飯的路上,看到了街邊的小小身影。縮著腦袋,像個鴕鳥,步伐很慢很慢的走向某個方向。
車子駛遠,他透過車窗回望,看到小女孩走進上次遇見的那條衚衕里。
如果他沒記錯,她上次在那裡要錢挨打。這一次又是?
席子鉞跟身邊人打聲招呼,下了車。
他往巷子里走,走到最前面的一排,還沒走到那棟樓前,遠遠地聽到裡面傳來女人的叱罵和女孩的哭泣尖叫。
席子鉞加快腳步,走到門前,大門敞開著,客廳里不見人。
裡面隱隱約約傳來罵聲,席子鉞顧不了那麼多,進了房子,循著聲音走到衛生間。
眼前的一幕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人抓著小女孩的頭髮把她往浴缸里按,小女孩身上的血在水裡漫開,她奮力掙扎卻抵不過箍在脖頸上的力量,半個身體沉在水裡。
席子鉞在僵硬三秒后,迅速上前,扯過那女人,將她一腳踢開,把小女孩從水裡撈了起來。
她臉上身上都是傷,不停咳著水,席子鉞將她放在地面上,按壓著她的胸腔給她做人工呼吸。那女人緩過神,對席子鉞叱罵,「你是誰!你怎麼闖到我家來!我要報警了!」
他別過臉,冷厲如刀鋒的眼神逼的女人噤若寒蟬。
席子鉞低下頭,給小女孩做人工呼吸。待她恢復意識后,他將她抱起來,往醫院跑去。
這一路,他不停的自責。
為什麼上次就那麼走了,為什麼不盡一己之力幫助她,為什麼讓她一次又一次陷入這種可怕的境地。如果今天沒有恰好看到,她小小的生命就結束在那個瘋女人手上了。
席子鉞低下頭,看到懷中人奄奄一息蒼白的臉,想到她那日在夕陽餘暉下燦爛的笑,心臟抽痛的厲害。
小女孩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音:「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
「活著好辛苦……是不是死了就好了……」
他不忍去看她的眼睛,抽著喉嚨應聲:「以後會好起來,相信我。」
「我是罪人……我害了媽媽……我拿不到錢……都是我不對……」
「胡說!」他厲聲斥責,「記住,你沒有錯!老天欠你的都會還回來!」
如果老天非要把苦難壓在這個小女孩身上,他就做她的保護神。以後,他再也不會袖手旁觀,不會任由她一次一次身陷地獄。
老天欠她的,他來還。
席子鉞把小女孩送去了醫院,應酬那邊一直在催著,他把醫藥費和一切處理妥當后,又在她口袋裡放了幾張百元的鈔票,方才離去。
次日,公司里有急事要趕回去,席子鉞走之前特地囑咐一名下屬,暗中關照醫院裡的小女孩,並儘快把她的一切查清楚。
沒多久,席子鉞知道了小女孩的情況。她叫李念,今年八歲,父母離異之後,跟著母親。母親沒有工作生活困頓,她的學費生活費都得去跟父親要。父親再娶,繼母是個惡毒的女人,每次要錢都會脫一層皮。
席子鉞想到那日發生的情景,雇了個律師去跟郭桂雲交流,讓她起訴孩子繼母,告她虐待幼童。
郭桂雲起初以沒錢沒理由拒絕,律師表示承擔一切訴訟費用,郭桂雲同意了。李鋼成聽說郭桂雲要告她老婆,帶人來鬧事,結果還沒到家門口被席子鉞安排的保鏢攔住,一頓狠狠教訓。
最後,官司是打贏了,但繼母因懷有身孕,三年有期徒刑暫緩執行。那一段時間郭桂雲每天擔驚受怕,她怕被報復,怕自己在這個地方待不下去。但一切意外的風平浪靜,沒有人來找她算賬。
席子鉞忙碌事業的同時,一直在關注懷念的家庭情況。
郭桂雲對幫助她的律師感恩戴德。律師受席子鉞所託,介紹郭桂雲進了當地唯一的國企大廠里上班。一直找不到正經工作的她,有了令人欣羨的好工作。可大廠里環境複雜,她一個風韻猶存的漂亮寡母,平日里難免受到些騷擾和調戲,甚至不懷好意的欺負。閑言碎語在耳邊不斷。
後來,郭桂雲經人介紹認識了懷海。懷海以前是當兵的,因為腿受傷退役,拿了一筆撫恤金,老婆跟他離婚後,獨自拉扯嗷嗷待哺的女兒。郭桂雲雖然有幾分姿色,但帶著那麼大的女兒,又無法生育,再嫁也很難。兩人都有各自的孩子,她不嫌棄她腿瘸,他不嫌棄她不育,在一起也談得來,相處不久后組成了新家庭。
他們打算買新房子時,席子鉞買下一處新建成的樓房,通過中間人運作,低價賣給他們。一家人過上了敞亮的日子。
好景不長,郭桂雲上班的那家國企宣布破產。考慮到他們家的長久生計問題,席子鉞安排他們做了一個品牌牛奶在當地的代理商,低價門面,低額代理費。品牌有辨識度需求量大,根本不需要到處銷貨,上門要貨的經銷商供不應求。他暗中打點一切,他們的路順風順水,小日子過的衣食無憂。
席子鉞會定期了解懷念的情況,包括她的學習情況和考試成績。小姑娘爭氣,學習成績一直不錯。
看到她名列第一的成績表,席子鉞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看著照片上那張朝氣蓬勃的臉水靈靈的眼睛,他每次都要下屬下次提供更多的照片。
在她中學時期,每年他會抽出時間,親自去她家鄉看她一次。有時候是她在上課,他在教室外經過,有時候是她參加比賽,他在台下觀看。
有一次,她帶妹妹去玩旱冰,他站在場邊,看她笨拙的扶著欄杆,像個鴨子亦步亦趨,他看著好笑,突然想買票進場,帶她玩玩。
最後還是忍住了這衝動。他既然做她的神,就不要出現在她生命中。
他不想跟她的人生交匯,不想讓她知道他做的事,更不想她對他感恩戴德背負人情債。就這樣,讓她無憂無慮的快樂成長,看她展顏歡笑,就足夠了。
這個小女孩,被他當成自己的責任和義務,也是他在商場沉浮之餘自我調劑的小樂趣,看到她燦爛的笑容總能讓他心情轉好。
他比誰都了解她,知道她是個善良、感恩的孩子。以前被生活磨難時,她堅韌抵抗。現在一切都變好了,她愈發懂事,珍惜得來不易的幸福。
一年又一年,他發現她長大了,長高了,從瘦弱的小丫頭變成了漂亮的女學生。
得知班上有男生追她,還有小混混示好,他開始擔心她早戀的問題。
在她升入高中后,為了讓她安全度過青春叛逆期,他對那所學校投了兩棟教學樓兩棟教師宿舍,並為他們引進一流的師資。他成為校長的座上賓,對她在校園裡的一切瞭若指掌。
她在重點班裡擔任班長,所有老師對她重點關心,班主任時不時找她談心,與她亦師亦友,及時了解她的思想動態。她一直很本分,心無旁騖,專註讀書。幾個糾纏她的混混被校方開除。有看她不順眼的女阿飛,想找她麻煩,還沒行動就被人教訓了。
高二分科時,席子鉞得知她想學美術,但家裡父母不同意。在家長眼中,特長生的標籤就是讀書成績不好另謀出路,特長班裡的學生特別亂來。
懷念文化課成績一直很優異,雖然高中后理科有些吃力,但不至於拖後腿。她想學美術被家人極力否決。他們讓她選理科,以後學個一技之長,俗話說得好,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但席子鉞不這麼認為,沒有最正確的路,只有最適合的路,對不同的個體要因材施教。
在席子鉞介入下,老師上門家訪,好說歹說,勸服了懷念父母,她成功選了美術。
懷念如願以償,在她渾然不覺的溫室中安然度過了高中。
高考時,他特地趕過來看她。他等在校門外,看她混在人流中走出來,垂著腦袋一臉悶悶不樂。
席子鉞知道她學習很刻苦,而且對自己要求高。即便是特長生,文化課也不放鬆。但她邏輯思維不行,數學怎麼都無法拔尖。席子鉞是第一次關心別人的課業,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念書對有的人來說是一件有難度的事情……不是不努力,而是資質有限。
他自己的小丫頭,他當然不會嫌棄,就是每次發來的照片,看她在課餘時間午睡時間都在咬著筆杆子埋頭做題,挺心疼的。
他不想她給自己太大壓力,巴不得她早點高中畢業,脫離苦海,步入大學。以她的成績,正常發揮的話考個重點院校沒問題。
席子鉞撕下一張紙,揉成一團,朝懷念腦袋砸去。
懷念轉過頭,人來人往,密集的人流,不知道是誰扔她。
她轉身往前走。沒一會兒,又一個紙團扔過來,懷念再次轉頭,還是沒人。她氣惱的瞪大眼,四處看。是誰在戲弄她?
人太多了,無法分辨,拉身邊同學問,沒人看到。因為這個插曲,她氣鼓鼓的,邊走邊警惕的四處看,沒了剛才耷拉著腦袋的消沉感。
東耀國內總部在s市,席子鉞希望她到s市上學,這樣以後更方便照顧她。
懷念在老師的關懷和指導下,志願填報了s大。
到了大學,席子鉞為她考慮的更多。他預料到房價必然大漲。為了讓她在大城市早早立足,他趁著她父母來學校看望她,熟練的給他們「安排」了一套房。
她參加學生會,辦節目搞活動需要拉贊助,他為她暗中安排好。她假期出去勤工儉學,他給她提供良好的工作環境和待遇。她參加校園歌手大賽,他知道她有實力,但敵不過其他人暗箱操作,為了讓她開心,他砸錢給她買下了冠軍。
懷念在所有人羨慕的好運中,大學生活過的多姿多彩。
大學校園裡,漂亮的女孩子在男生中猶如眾星捧月。懷念自然也不例外。
席子鉞得知頻頻有男同學對她示好,突然意識到,小丫頭長大了,她現在是大學生,有戀愛自由了。
有一次路過s大,他進入校園,還沒走到她的宿舍樓,看到一個男生走在她身邊,陪她回宿舍樓。
女孩亭亭玉立,男孩高大帥氣,兩人並肩前行,一路月色相伴。
他看到她臉上矜持的微笑,看到男生眼裡的曖昧情意,席子鉞的心情瞬間變得特別不好。
說不上來什麼滋味,自己悉心澆灌成長的小花,含苞待放,結果要被其他人折走……
這種感覺令他難以忍受。
那兩人走到宿舍樓下,他看到男生垂下的手幾次蠢蠢欲動想去牽她。
席子鉞心裡的火蹭的一下就起來。
他正要上前,懷念已經笑著跟男生說拜拜,進了樓里。
席子鉞在宿舍樓下站了很久。他看到一對對相戀的校園男女,在樓下上演擁抱吻別。
中學時代,他以早戀為由,排除所有接近她的異性。現在呢?她到了該戀愛的時候了……等到大學畢業,她還要結婚,生子……
這很合理,他為什麼接受不了?
這麼多年,席子鉞第一次自我反思。
他念書時因學習優異不斷跳級,同學都比自己大很多,不存在早戀的為題。後來畢業了,在商場上打拚,不乏各式各樣的美女投懷送抱。但他心不在此,他人生的全部,除了帶領東耀開拓市場,每一年斬獲更漂亮的營收數據,就是照看那個小丫頭,看她漸漸長大,越來越可愛,越來越漂亮。
身邊能接觸到每一位女性,他都感覺不對。沒有任何交往的衝動,更不想浪費時間談情說愛。他是極度克制的人,不會因為生理衝動扯上其他關係,更不會像低等動物般進行純粹的*交易。
十年彈指一揮間,他由十八到了二十八,快要進入而立之年。
他帶領的東耀成功進軍海外市場,在移動設備市場領域排名全球第三。
他照顧的小姑娘,從瘦小孱弱的小學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學生。
席子鉞從沒有對她產生過非分之想,包括性幻想時,若隱隱約約浮現她的臉就會被他及時打住。她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小孩,對一個小孩產生邪惡的念頭,禽獸不如。
但那晚,她跟那男生之間涌動的曖昧情愫,令他失衡了,躁怒了。
席子鉞知道這樣很不正常,他開解自己,是他保護她太久了。就像一個父親,看到自己女兒談戀愛,會不高興,怕她被壞小子欺負。
為了抗拒這種過於陌生的情緒,他去了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