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晉江獨家。
第37章晉江獨家。
白皙細嫩的手執起黑棋落於盤上, 這手明顯被保養得極好,她又收回來,視線掠過對手偶爾往外瞟的眼。
“既然你已經安排妥當,又何需掛心?”太後緩緩說道。
司徒飛虹收回目光, 露出幾分尷尬的笑:“太後, 我隻是擔心, 她身上有您的金牌, 若走漏了風聲……”
太後微微抬眸,刹那間, 那份犀利叫司徒飛虹心裏顫了顫。
“自然不會。”
瞧出自己看重的後輩心態仍不夠老練,太後調整坐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隨後, 旁邊綠兒趕忙奉上茶,她接過後先是輕抿一口, 才不緊不慢說道:“劉克辦事嚴謹,既已交待他將人處理,必定不會留有手尾。眼下不過亥時三刻,你信不信,子時一過, 他便會將那金牌送回永壽宮。”
劉克便是今夜在感恩寺後院的管事太監。他奉了命,亥時接應喬楚,讓她坐進那輛事先準備好的空水車, 然後將人運出感恩寺, 然後出宮。
按照時辰算, 這車約莫已經出了宮。
待會劉克會回來永壽宮覆命, 不僅會帶著那塊金牌回來, 還有——
喬楚的死訊。
司徒飛虹瞄了一眼麵前氣定神閑的女人, 心中仍感到後怕。
原先,她提出的計劃確實如她告訴喬楚那般,她想讓喬楚出宮,從此不再出現在趙春芳麵前。
可太後隻同意讓喬楚出宮,卻沒同意讓她活下去。
可憐那女人,以為拿著永壽宮的金牌便能當護身符,實在太天真了。
就算拚著讓皇帝發現,母子不合的風險,太後也要在宮外將人處置。
想到她暗中聽來的風聲,劉克辦事幹淨利落,司徒飛虹為喬楚歎息之際,卻朝太後點了點頭:“是飛虹沉不住氣,要向太後學習才是。”
太後微微一笑,目光重新落在棋盤下,意有所指道 :“你呀,就是心太軟了。剛才分了神,便讓哀家尋得生路,瞧,眼下勝負已分,你該後悔了吧?”
棋盤上,她方才落下的黑子正好將白棋大龍的活眼堵死。
司徒飛虹怔了怔,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路可走。
“太後英明,飛虹自愧不如。”
她主動收拾棋子,太後又抿了口茶,微微笑著:“記住,這棋盤如場戰場,在這後宮之中亦然。你不斬草除根,必定春風吹又生。”
就像當初破城之際,若是能一舉除掉那禍水,也不至於落得今日這個局麵。
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太後微眯眼起,想到待會劉克就能帶來那禍水的死訊,她難掩悅色。
司徒飛虹連連稱是,她重新把棋子收回棋盒,正準備開展新的一輪對弈。
今夜,無論是太後,還是她,在劉克回來複命前,都不可能安心就寢。
正當她取出棋子時,忽然外頭傳來腳步聲,竟然是何公公。
司徒飛虹與太後對視,彼此臉上都有些不好看。
“太後萬福金安。”何公公先是禮行,又道:“打擾太後休息,奴才罪該萬死。隻是皇上命老奴過來,請太後稍移鳳駕。”
太後放在扶手的五指攥緊,沉聲問道:“這麽晚了,皇帝還有何事?”
“皇上說了,想請太後看出好戲。”
何公公說完,又看向司徒飛虹:“還有司徒小姐,皇上也請您一並過去。”
司徒飛虹當即白了臉,“去章去哪兒?”
何公公笑道 :“白虎門。”
她當即軟了腿,幸好旁邊綠兒及時扶住她,才不致於鬧笑話。
白虎門,載著喬楚的那輛車走的便是白虎門!
* * * *
烏雲緩緩遮住天邊那輪明月,霎時間,地上的路全然陷入黑暗中。
鳳駕出行,八人抬輦,八人提燈,燭光不斷照亮前行的道路。
等他們到達白虎門,前方燈火通明。數十人的羽林軍隊伍個個持刀在手,形勢儼然劍拔弩張。
“太後駕到。”
太後下了輦,司徒飛虹趕忙上前攙扶。兩手相觸時,太後拍了拍她的手。
意思很明顯,她們不必緊張。
今夜皇帝既傳她們來這裏,那八成是走漏了風聲。
司徒飛虹扶著太後上前,一眼便窺見被羽林軍團團圍住的幾輛水車。還有,已被羽林軍拿刀架住的劉克與數名太監。
她心裏咯噔一跳,手不禁輕顫起來。這細小的動作,卻惹來太後一記眼色。
司徒飛虹回過神,又暗自咬唇,隨後挺直腰杆,撐出一副平靜無波的神態。
喬楚就在那些水車其中一輛!待會她出來後,自然會將一切供出。
不過那又怎樣?
隻要她矢口否認,她手上的永壽宮金牌,頂多就是證明了此事是太後所為。
太後……太後肯定會保她,將所有一切攬下。
是了,隻要太後出麵保她,皇上就算要追究,也不會真拿她怎麽樣。
她與他青梅竹馬,她爹位列三公,她兄長更是他的心腹。再者說了,喬楚也沒離宮,他……
他頂多就生生氣,不會真的治她的罪!
司徒飛虹越想越是胸有成竹,等走到趙春芳麵前時,她亦如往常般秀麗恬靜。
“參見皇上。”
太後瞥過身後那些羽林軍,微抬下頜,儼然全然不知的樣子,問:“這麽晚了,如此大動幹戈又是為了何事?”
趙春芳眼底淬著如千年寒冰的冷意,他輕笑一聲,那笑聲卻叫太後及司徒飛虹心中發毛。
“母後,朕今日請您過來,是因為朕聽了些有趣的話,又看見些有趣的事,迫不及待想請母後與司徒小姐共賞。”
說到“賞”字時,他目光到司徒飛虹身上,卻叫後者神色一僵。
到底,還是太後老練,她迎上兒子的視線,“皇帝,是什麽事那麽有趣,竟讓你還禦駕親臨白虎門?”
“哼,”趙春芳冷笑,他瞥過旁邊被押著的劉克,伸手一揮,旁邊羽林軍卻押著另一道身影上來。
太後一見,著即皺眉,“這又是誰?”
跪在地上的女人,頭發剃得極幹淨,身穿灰青色法衣,一雙眼早已紅得像核桃似的,明顯剛剛哭過。不過依稀可見,是個美人胚子。
宮中作如此打扮的,隻有感恩寺的尼姑。
“告訴太後,你叫什麽名字?又因何事在此?”
趙春芳一說話,那尼姑渾身抖個不停,支支吾吾便道:“太章太後,貧尼章貧尼法號寧慧,因為……因為……”
她哽咽著聲,後麵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趙春芳眼神如刀般剜過她,寒著聲:“因為她恬不知恥,竟想李代桃僵勾引朕。”
“這……”太後瞬間怔了怔,事態的發展明顯超乎她的意料。
“不過,”趙春芳行至她麵前,雙目灼灼盯著自己的母親:“這個叫寧慧的,倒也告訴了朕一些有趣的事。”
麵對兒子審視般的注目,太後不禁心虛地移開眼,“什麽事?”
“比如,她為何能在喬楚的房裏。喬楚,又去了哪兒?”
今夜,趙春芳完全沒有忌諱,他不叫法號,直接叫了喬楚的名字。
此時,司徒飛虹忍不住看向太後。
這個細微的變化自然被趙春芳納入眼底,他踱步到寧慧身邊,冷聲喝道:“把剛才在朕麵前說的,原原本本地再說一次出來。”
寧慧嚇得淚流不止,方才在喬楚房內,被發現並非原主時,趙春芳的手段已經叫她吃盡苦頭。
她真怕極了這個像魔鬼一樣的皇帝。
腦中拚命組織好語言,她顫巍巍說道:“寧章寧玉跟我說,有個叫司徒飛虹的,是丞相府的小姐,說她和太後都要幫她逃出感恩寺——”
“她胡說!”司徒飛虹立馬反駁,卻被趙春芳狠狠瞪了一眼,當即停住口。
“她說,今晚亥時,太後和那個司徒小姐會安排人到寺中後院接她。她會坐上運水的空車,然後離開感恩寺,離開皇宮,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趙春芳的眼神如利箭般看向自己母親:“母後,她口口聲聲說您在背後暗中策劃讓感恩寺的人逃跑,朕已經重重責罰過她。可重刑之下,她仍咬定是您。朕別無他法,唯有請您過來,也好讓這賤人看看,汙蔑太後是何等重罪!”
寧慧一聽這話,不顧地磚粗糲,直接叩頭求饒:“皇上饒命!我沒有說謊,確實是寧玉她親口跟我說的,我沒有說謊!”
“吧嗒”的叩頭聲,加之女人額頭不斷滲出血,淒厲的場麵叫人難以不信她所說的。
太後呼吸微窒,不禁挺了挺腰。
皇帝是故意的。
他故意把所有人叫到白虎門來,甚至截下水車,故意說這尼姑故意汙蔑她,為的,就是待會人髒並獲。
他要他這個母親當眾出醜,更要司徒飛虹也吃不了兜著走。
已經看破兒子心中所想,太後臉色不禁微微發白。
趙春芳瞧出她的異樣,嗤笑一聲,“如何,母後,您說說,這賤人如此汙蔑您,該如何處置?”
思及往日次子在戰場上的雷霆手段,太後按在司徒飛虹臂上的手收緊,她強壓下所有情緒,端起笑道:“皇帝,上天有好生之德。感恩寺的人,既是佛門弟子,便不要提打打殺殺之事。她口中所說的那個寧玉,她是前朝妃嬪,卻罪孽纏身,奉旨留在寺中修行。哀家確實見她可憐,便讓飛虹偶爾過來看望她。”
趙春芳冷眼看她。
此時太後宛若一個慈祥的長輩,聲辭溫和親善:“至於這尼姑口中所說的,協助寧玉逃走什麽,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其間,約莫是有什麽誤會。”
這輕飄飄幾句,卻是四兩撥千斤。一方麵,她把司徒飛虹喬裝混進感恩寺說成是奉懿旨來看望喬楚,另一方麵,她既說是誤會,待會喬楚就算親口說將真相說????出,她大可反咬一口,就是喬楚誣陷她。
趙春芳目光一緊。
他知道自己的母親素來攻於心計,也狠,沒想到這樣的關頭,她還能如此雲淡風輕,想要輕輕揭過去。
他當然不會讓她們如願。
直至現在,心中那股怒火仍燒得他五髒六腑都疼得欲裂。若非何公公在旁勸著,剛才寧慧章甚至是司徒飛虹他都要一並斬了。
他無法原諒想要讓喬楚離開他身邊的人。
即便那個人是他的母親。
還有喬楚——
趙春芳轉眼看向那幾輛水車。
那女人就躲在裏麵。
她以為,她真能逃出感恩寺,逃出他的手掌心麽?
太天真了。
今夜他便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背叛他的下場究竟是什麽!?
寧慧章司徒飛虹章太後,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烏雲隨風而動,緩緩前行,弦月因此漸漸露出它清輝本色。月光重新照拂天地萬物,眾人瞧著天子嘴角微微彎起,俊美的麵孔布滿陰翳之色,心中無不發寒。
“來人,給朕打開那些水車。”
司徒飛虹與太後身體皆是一震。尤其是司徒飛虹,她喉頭滾了滾,麵色霎時慘白下來。認識趙春芳這麽多年,她從未見到他露出這樣恐怖的神色。
他……待會不會要殺了她吧?
這瞬間,司徒飛虹毫不懷疑,等喬楚出來言明一切,這個男人真的會殺了她!
兩名羽林軍上前將水車蓋子一一揭開,頓時你看我章我看你,都愣了愣。
趙春芳眼底蓄滿摧山倒海的怒意,重重喝道:“將人給朕帶出來。”
這時,其中一名侍衛回道:“皇上,這章這水車裏沒人呀!”
全場諸人驟然怔住。
趙春芳快步上前,月光照得這些水車清清楚楚,一輛接著一輛,裏頭全是空的。
太後率先反應過來,纖手一指,便是指向寧慧:“看,這水車沒人!一切都是這叫寧慧的尼姑在胡說八道,皇帝,你要徹查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會不會是她與那寧玉合謀串通,故意來誣陷哀家!”
趙春芳扣在水車邊沿的手因用力而發白。
怎麽回事?
難不成這個寧慧的說謊?
不,不可能!
喬楚確實不見了,而且剛才太後與司徒飛虹的反應不像假的!
趙春芳目光一轉,旁邊被刀架住的太監劉克當即白了臉。
“說,喬楚在哪?”
劉克麵色蒼白,他先看了看太後,“沒章奴才沒——”
“你敢說半句假話,朕先斬了你的手。”趙春芳的聲音冷得如同地獄修羅。
劉克渾身不禁發抖。他張了張嘴,想說,卻又什麽也不敢說。
旁邊何公公見狀,上前到趙春芳旁邊低語。隨即,趙春芳冷笑道:“你在宮外還有個哥哥,你哥哥還生有兒子。立刻給朕全部交待清楚,若有半句隱瞞,非但你要死,你哥哥全家也要給你陪葬。”
太後馬上喝道:“皇帝,你不能這樣蠻不講理。”
說話的同時,她看著劉克,後者自覺低下頭。
這種玩戲卻瞞不過趙春芳的眼,“劉克,別想著為誰盡忠。你實話實說,朕保你家人無事。不然的話,你們一家就在地下團圓吧。”
太監無後代,這宮外家人便是他們唯一牽掛。
劉克別無選擇,隻能無力跪下,坦白一切:“皇上,奴才有罪。奴才確實奉太後之命行事,其間細節是司徒小姐交待奴才,今夜亥時在感恩寺用水車藏起寧玉師傅,將她運出宮中,然後……”
他支支吾吾的,目光對上趙春芳時,嚇得渾身發寒,立刻便道:“找個無人的地方,將她給殺了。”
趙春芳握緊拳頭,渾身散發出風雨欲來山滿樓的壓迫感。他斜眼瞥向自己的母親,後者心底發怵,無意識後退半步,幸而司徒飛虹扶住她。
“那她現在人呢?”
劉克重重往地上叩頭,說出一句震驚所有人的話。
“皇上,奴才在後院等了許久,並未見到任何人。那個叫寧玉的,奴才根本就未曾見過她。”
作者有話說:
哇哈哈,想不到吧嘿嘿,女鵝不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