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遭遣散。

  第5章遭遣散。


    落日西斜,皇城各座宮殿被昏黃的光籠罩著。那一樹榕葉被淒麗哀婉的音調卷著,顫巍巍地探出朱紅的宮牆。


    簫聲低低如咽泣,回蕩在宮殿當中,又穿過窗外的芍藥,隨著風,飄散於天地當中。


    偶爾路過的宮女太監,不禁駐足聆聽,有些多愁善感的,甚至伸手抹了抹眼。


    此曲哀傷溢於言表,摧骨斷腸,令人垂淚。


    身著華衣的男子站在暗處,悄然握緊拳頭,眼中閃爍著某種決心。終於,他不顧隨從的阻攔,拔足上前,推開同心殿的門。


    他穿過前庭,又繞過內堂,在殿中後院一隅才尋覓到那道心心念念的芳影。


    女子身著白裳,烏黑長發簡單挽起,隻插著一根玉簪,麵上更是未施粉黛。可她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叫人心折。


    “喬姑娘!”


    她驟然一驚,停下吹奏的動作,意外看著來人:“大公……不,太子殿下?”


    趙傳芳匆匆走至喬楚身前,目光貪婪地打量她,“喬姑娘,數日未見,你可還好?”


    說著,他欲伸手握上她的肩。可是後者下意識往後退——


    趙傳芳的雙手停在空中。


    喬楚垂下眼,自覺尷尬。


    趙傳芳隻得訕訕收回,又生怕佳人不悅,忙解釋道:“抱歉,我章我這些天有事不能來,所以一時情難自禁 ……還望喬姑娘莫要介意。”


    喬楚握緊手裏的簫,目光落在旁邊那朵已見凋零之勢的芍藥,不敢繼續這個話題:“慎王殿下來過,他已經告訴我。大端已改為大周,您也成了太子,恭喜您。”


    “謝謝。”趙傳芳目不轉睛看著她,仿佛永遠看不夠。


    喬楚越發不自在,隻道:“聽說您去找了皇後娘娘。”


    “沒想到,二弟連這也告訴你了。”趙傳芳頓了頓,才道:“抱歉,沒能為你討回公道。母後她……對你有些偏見,所以才會發生那樣的事。”


    他這麽說,代表連他也沒辦法了。


    喬楚難掩失望,然而她又無可奈何。趙傳芳與她非親非故,能為她出頭已是大不容易。如今想殺她的人是當今的一國之母,她又能如何?

    “太子殿下,您無須道歉。我很感謝你為我章為鈴子出頭,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隻是,鈴子她死得太冤了!”這件事裏,她最對不起的,就是鈴子。


    喬楚忍不住追問:“請您告訴我,皇後她為什麽要殺我?我與她根本素不相識……”


    “喬姑娘,”趙傳芳打斷她,“這事是我們趙家不對。個中緣由,日後我再告訴你,但是現在有一件更要緊的事,你必須知道!”


    他神色凝重:“父皇已經下了旨,下個月初一,前朝裕慶帝後宮妃嬪無論品級高低,一律遷至越郡大行宮,頤養天年。”


    喬楚怔怔看著他,難以置信:“頤養天年……可是,可是我今年才十六。還有越郡,越郡離這兒很遠吧?”


    她自幼出生在神都,至今從未離開神都半步。越郡,那不是遠在千裏之外的地方嗎?

    她的餘生,要遠在千裏之外的行宮終老嗎?


    喬楚失魂落魄跌坐在旁邊的石椅上,喃喃道:“可是,我還沒找到我爹呢……”


    見狀,趙傳芳心疼不已,立刻說道:“喬姑娘你放心,我會勸父皇赦免你的!”


    喬楚茫然看向他,“太子殿下……皇上既已下旨,難不成,聖旨還能改嗎?”


    趙傳芳目光堅定:“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去越郡的!”


    心中微微顫動,喬楚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您如此幫我,我實在無以為報。若是真的不行,您也不必再為我——”


    “喬姑娘,”趙傳芳莞爾,“為你,我做再多的事也是無怨無悔。”


    男人那雙眼中熱情如火,喬楚緊緊握住手裏的蕭,咬了咬唇,“太子殿下,我不值得你做這麽多的。”


    “值得的。”趙傳芳說著,目光卻落至她手裏的洞簫:“喬姑娘的蕭聲真乃天籟之音。”


    提及蕭樂,喬楚不免又露出尷尬之色:“太子殿下,‘九霄’這樣的絕世珍品,我受之不恭。本想當麵還你的,可……可我終日無所事事,這簫又是公孫大師所製,所以忍不住試了下……”


    趙傳芳眼底掠過訝色,“還?喬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喬楚愣住:“這‘九霄’不是您派人送過來的嗎?”


    * * * *

    天邊掛著弦月,夜風輕送,神都的夏夜沒了白日暑氣,倒是舒爽不少。


    長年在河東,趙春芳對於神都的夏天還是有些不習慣。他手裏提著東西,才剛走近禦書房,就遇上從裏頭出來的何公公。


    趙德既已登基,身旁所用之人遵循曆朝慣例,沿用宮女太監。這位何公公,便是趙德親自挑選的,李氏皇宮中頗為資深的公公。


    “哎呦,是慎王殿下來了。”何公公忙端起笑:“這天可不早了,您還過來。”


    趙春芳微笑道:“夏日暑氣重,底下些人用了新方式冰鎮鮮果,我便想送些給父皇嚐新。”


    “慎王殿下果真孝順呀!”何公公讚歎完,想了想,又壓低聲音提醒:“不過,剛才太子殿下也來過,皇上他老人家……有些不高興。”


    趙春芳露出訝異的表情,隨即卻溫聲道:“多謝公公。如今朝政新立,父皇日理萬機,也多虧了公公常伴左右。近日我那裏有人送來了些雪參,補精益氣,最適合你補身子。明個兒,我便讓人送到你屋內。”


    “這怎麽好意思?”何公公推脫幾下,這位貴氣隨和的王爺卻擺了擺手,直接進去麵聖。


    可真是個闊綽又好相處的主子。


    何公公替他掩上門,心中又倍覺惋惜:這趙春芳戰功赫赫,如今趙家江山幾乎是他打下來的。可自古立長不立幼,皇上甫一登基,便立下太子。而且,還封個了“慎王”的稱號。


    謹言慎行。明眼人一聽,便知皇上用意,這是變相昭告群臣,慎王需得謹慎,不可越雷池半步。


    這趙春芳雖立無數戰功,為人卻也坦蕩恭謙,孝順雙親,友愛兄弟。


    不過,就是可惜了。


    雖有帝王之才,卻無帝王之命。


    何公公搖頭。


    這邊趙春芳進了禦書房,很快便知此處剛才發生了何事。


    “簡直荒謬!那宸妃與他何幹,才冊立他為太子,便來為宸妃出頭?”


    “同心殿?他將她安置在同心殿,是怕沒人知道他的心思嗎?”


    趙德怒氣難消。趙春芳好言勸告父親,又送上鮮果,見此,趙德總算有了些笑容。


    “對了,此次‘聲東擊西'之計收效巨大,如今河西章雲疆章燕北幾路人馬已然敗退,你是首功。”趙德滿意地看著次子,“有什麽想要的?盡管說,父皇賞你。”


    他剛登基,這大周朝,內裏百廢待興,外頭又有強敵環伺。好在,次子才智過人,又能帶兵打仗,正是“文能治國章武可安邦”的奇才。


    不久前,其餘幾路勤王的人馬同時圍攻神都,幸得趙春芳的計策,引得他們內訌不和,此戰趙家贏得不費吹灰之力。


    “父皇,兒臣已經封王,您又賜了府邸,兒臣哪還有想要的東西?”


    趙德撚著胡須,愈發欣慰。


    “不過……”趙春芳恭敬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行禮:“若父皇真的要賞,不如就請看在兒臣份上,原諒太子方才的不敬。大哥乃至情至性之人,有時不免口直心快。”


    提及趙傳芳,趙德哼道:“你倒是維護你大哥,他若是有你這般懂事,朕倒少了許多煩心事。”


    趙春芳但笑不語。


    父子二人又討論了些國事,趙春芳才請安。臨行前,趙德仿佛想起什麽,叫住他。


    “對了,上回喬氏,宸妃喬氏說想尋回她爹,朕見她孤苦,當日也承諾過她,會饒過她爹。這喬百陽可有消息?”


    趙春芳搖頭:“當日兒臣攻入皇城時,李晉早已由白虎門逃走。聽說他走的時候,帶了大量的奇珍異寶,也有不少人混水摸魚跟著出宮。這喬百陽會不會也在其中,還需再進一步調查。”


    李晉是裕慶帝李平之子。裕慶帝共有兩子,太子李信已亡,現在就隻剩個晉皇子潛逃在外,不知所蹤。


    “行吧,這事你再繼續調查。”


    “是,兒臣領命。”


    他走至門口,趙德又再次喊住他:“還有,不要聲張,特別是別讓你母後知道。”


    趙春芳微笑作揖:“放心吧,父皇,兒臣懂得個中輕重。”


    從禦書房出來,趙春芳踱步於星光之下。今夜無月,夜空星光爍爍。


    感受著微涼的夜風,他嘴角掛著笑,心情大好。


    走至分岔路時,他頓了頓,隨即折向與出宮方向相反的地方——


    東宮。


    他們的父皇在很地方上仍襲用前朝舊習,比如太子住於皇宮內,而封了王的兒子,則在宮外賜宅。


    如今他要見自己的父母兄長,也需得由慎王府來到皇宮,起碼半個時辰。


    今夜趙傳芳自然也不可能早早就寢。不久前,他剛求趙德赦免喬楚,免她隨同前朝妃嬪遷至越郡一事,卻被趙德嚴厲嗬斥。


    這會兒,趙春芳突然來訪,他趕忙讓人備上酒水。


    兄弟倆過去日日同在一屋簷下,親密無間。如今趙家奪得天下,兄弟間無事想要見上一麵,卻並非易事。


    “這些天一直忙著那幾路兵馬的事,本來想來跟大哥請安,不料想卻拖至今夜。”


    “二弟你用兵如神,我也聽說了,此次你用妙計瓦解那三路兵馬,確實厲害。”


    二人互相敬酒。


    幾杯酒下肚,趙春芳摩挲著手裏的杯子,不經意道:“大哥,我剛才在父皇那裏聽說了,你為宸妃求情的事。”


    “此次父皇既已下旨,你為她出頭,惹得他老人家不高興不說,還有母後那邊……”


    聞言,趙傳芳沉下眼,隻是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趙春芳與他對視片刻,才問道:“怎麽了?”


    趙傳芳徑自起身,從旁邊櫃中取出一物,放到他麵前,沉聲問道:“二弟,你派人用我的名義送這東西給喬姑娘,這是何意?”


    放在趙春芳麵前的,是那支“九霄”。


    作者有話說:


    喬楚:一個有點慘的女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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