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新婚夜。

  第1章新婚夜。


    喬楚膚如雪章腰如柳章青絲如瀑,生得一副傾國傾城之貌。


    然而,這樣的容貌卻為她帶來災難。


    達官貴人覬覦她,世家公子為她而喪命,最後她被昏君納入後宮。


    被送進宮裏的那一夜,恰逢河東軍攻入皇城,她鳳冠霞帔坐在喜床上,等來的不是耄耋之年的皇帝,而是一名少年將軍。


    他身披甲胄,用著沾滿血的劍劃破那一抹紅蓋頭。然後,劍尖挑起她的下頜,冷冷道:“此等姿容,真乃禍水。”


    那一刻,喬楚便知,他對她,隻有鄙夷與厭惡。


    * * *

    舊朝覆滅,新朝建立。大周開國之君在位半年而亡,次子趙春芳兼俱戰功民望,登基為帝。


    新皇體恤百姓,賞罰分明,朝野內外皆稱為聖主。唯一讓朝臣擔心的,便是他後宮不納一人,每夜隻在佛堂裏誦經祈福。


    可無人知曉,夜深人靜,古佛青燈前,昔日被稱為“禍水”的喬楚身著尼姑法衣,跪在清冷矜貴的新皇前,求他救救陷在前朝叛黨手裏的家人。


    新皇挑起她的下頜,拇指摩挲她的唇,喑啞著聲問她:朕憑什麽要救?你又能給朕什麽?

    她連命都拿捏在他手裏,還有什麽能給?唯一能給的……


    也隻有這副皮囊罷了。


    * * *

    喬楚曾經以為,縱然對她隻有鄙夷與厭惡,可趙春芳是個坦蕩蕩的君子。哪知,這一切不過隻是假象。


    她成了對方皇權路上的一顆棋子。


    如今他已奪得帝位,卻仍是要折辱她。


    所以,她逃了。所幸當年與她立下婚約的公子,並不嫌棄她已非完璧之身。


    喬楚慶幸可以逃出皇城,餘生在鄉裏野間當個平凡村婦,從此遠離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哪知拜堂當日,禦林軍魚貫而入,將草屋團團圍住,雍容華貴的男人踱步來到她麵前。


    未拜堂的夫君已被擒住,男人再次扯下她的紅蓋頭,向來沉著的眸卻染上陰戾。


    “知不知道朕花了多少功夫找到你們,果真是禍水。”


    但是這樣的禍水,他絕不允許其他男人染指。


    他是天子,理應坐擁天下,包括這個惑亂眾生的女人。


    月上中天。


    一道身影悄然走近那扇門,此刻,裏頭傳來某種隱秘又急促的喘息聲。


    他不懂那是什麽,可似乎,那些聲音又讓他感到熟悉。隱隱的,他察覺到門後麵正在發生不好的事情。


    然而,本能卻驅使著他伸出手,推開門——


    “咿呀”,刷著新漆的朱門意外地沒上鎖。


    門打開的瞬間,裏頭所有一切也隨之暴露在月光之下。


    清輝的柔光順著地麵爬上那雙纖瘦的足踝,泛出誘人的白色瑩光。淩亂的灰青色法衣堆疊成一團,又恰到好遮住引人遐思的那片光景。


    多一分,春光稍減。


    少一分,露骨難耐。


    男子倉惶看向殿中那尊慈眉善目的菩薩,陡然又對上一雙驚愕羞愧的美目,下意識叫出聲:“喬姐姐……”


    鼻間還彌漫著濃重的檀香味,那是佛像座下台前簇簇未燃盡的香火。


    佛前莊嚴聖地,他們……他們究竟在幹什麽?

    “惠王殿下,”女人茫然至極,她雙手掩住胸前,用著幾乎蒼白無力的聲音,“不是這樣的……我……”


    男子仿佛才回過神,他全身顫抖不已,最終如同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憤然轉身離去。


    “惠王殿下!”


    女人失聲叫道,雙目漸漸被絕望所浸染。


    寂靜中,一隻手從旁捏起她的下頜。入眼,便是清冷俊美的容顏。


    “怎麽,讓朕的皇弟親眼看見你是如何服侍朕,就這麽難過麽?”男人低低笑了。


    他是故意的!

    她憤然瞪向對方。豈料,男人加重手裏力道,往前更欺近,兩人分享著彼此濕熱的鼻息。


    “好眼神。”他勾起嘴角,眼底寒光愈加鋒利,“沒錯,是朕讓人帶他過來的。身為皇兄,朕實在不忍他被你這禍水蒙騙,一錯再錯。所以,讓他親眼看看心儀的神女白天虔誠禮佛,夜深人靜時卻是如何地不顧廉恥,當著地藏菩薩的麵,在朕身下承歡——”


    “啪”,一記巴掌打斷了所有的話語。


    她全身顫抖著,剛剛打了男人的手更是熱得發痛。


    “你無恥!”


    他怎麽可以如此說她?


    這一切,若不是他設計逼迫,她又豈會淪落至此?

    男人舌尖頂了頂被打的部位,眼底驟然掠過陰戾。下一刻,他猛地掐住眼前纖瘦白皙的脖頸。


    娥眉輕蹙,桃腮潮紅,那雙秋眸含淚帶怨,仿佛頃刻間,那滴淚就會掉落。落在心裏,教人心折。


    喬楚,當真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生氣了?”他湊到她耳邊,用著親昵溫柔的聲音低語:“你有什麽好生氣的?喬楚,想想你的身份。由始至終,朕的皇弟,你從來都沒有資格肖想。”


    “更別提,他現在親眼瞧見你還與朕……你猜,他還會待你如珠如寶嗎?”


    “趙春芳,我章與惠王殿下乃是知音至交,並非你所想的那樣……你莫要用你肮髒齷齪的心忖度我們……”她掙紮著,眼角那滴淚終於劃落。


    “肮髒齷齪?”男人伸手抹去那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欣賞著她淒美絕望的姿態,漆黑的瞳漸漸染上瘋狂色彩,“喬楚,可別忘了,是誰跪在朕麵前,求朕寵幸的?”


    喬楚呼吸一窒,腦海中那些不堪的畫麵如潮水般湧現。


    是她求了他,即使是為了救她的父親,可是終究是她自願求的他……


    感受著脖頸上的桎梏,她油然生出巨大的絕望,索性,她合上眼,“殺了我吧,趙春芳。”


    “殺了你?”她聽到對方嗤笑一聲,隨後,口腔湧入大量新鮮空氣。


    男人鬆開她,還伸手替她捋起鬢邊淩亂的發,勾至耳後。動作輕緩多情,然而,聲音卻如同毒蛇吐出舌信,令人渾身顫栗。


    “朕不會殺你的。你是前朝裕慶帝冊封的‘宸貴妃',聞名天下的‘禍水',更是朕當著文武百官親自赦免的‘罪婦'。朕昭告過天下,你的餘生理應在這感恩寺中,與青燈古佛為伴。還有……”


    他並未說下去,隻是提起那件灰青色的尼姑法衣,替她披上。拇指恰好摩挲著喬楚裸露在外的肌膚,占有欲十足。


    喬楚木然地任由他動作,心裏明白男人未說完的那句話——


    餘生,她還得當他的娼/婦。


    為什麽?

    她和這個男人之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曾經,她以為趙春芳是坦蕩蕩的正人君子。


    縱然全天下的男人都會因美色對她產生欲念,隻有趙春芳不會。


    可是現實卻如此殘酷。


    究竟是趙春芳變了,還是她從頭到尾都看錯了人?

    喬楚對上佛像那雙慈悲眼,茫然間卻想起當初兩人第一次相遇的場景。


    那一夜,她曾經以為,這個男人是上天派來結束她所有苦難的英雄。


    * * *

    裕慶三十年五月十五 子時吉


    今夜雖是十五,卻是烏雲滿天,不見半點星月之光。


    一抹黑色身影悄無聲息躍上城牆,利刃於黑暗中沒入□□當中,守城的士兵來不及反應,早已倒了下去。


    士兵躺在地上,生命最後一刻,倒映在他渙散瞳孔中的,是一抹鮮豔的紅——


    滿皇城高掛的紅燈籠。


    今日經欽天監仔細挑選過,乃是全年最為吉祥的日子。吉時吉日,皇上迎娶宸貴妃進宮。


    喜轎已將新人由新華殿迎進剛興建好的大宸宮,此刻大宸宮張燈結彩,完全沉浸在紅色的喜悅中。


    “囍”字貼滿窗台,桌上龍鳳喜燭已燃了過半,一位嬤嬤打發宮女出去探聽情況,轉頭又對著坐在喜床上新娘子諂笑道:“哎呦,娘娘,您莫要心急,這陛下呀肯定是國事繁忙,才會晚了些。”


    “可不是麽?聽說那些叛軍就聚集在神都外麵,不過呢,咱們神都衛軍厲害著呢,別說是叛軍,就連一隻蒼蠅都不會放進來。”另一位嬤嬤趕緊接話。


    “陛下此刻定是在禦書房跟張大人他們議事。娘娘,您盡管放心,陛下如此寵愛您,定然不會誤了吉時的。”


    說罷,屋裏空蕩蕩的,仿佛她倆剛才是對著空氣說話。


    坐在紅色喜床上的身影依舊分紋不動。


    真是對牛彈琴。


    兩位宮裏資曆最老的嬤嬤對視一眼,彼此心裏埋汰著,表麵上卻不敢露出絲毫怠慢。


    眼前這位是誰?


    那可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女人!

    伶園賤籍出身,僅憑著那張臉,就能讓年逾六十的裕慶帝不惜與太子反目,甚至連反對她進宮的皇後,也一並給廢了。


    若不是一眾老臣跪在禦書房死諫,某許姓言官當場撞死在石階上,這位喬氏此刻早已入主中宮。


    此次藩鎮之禍皆因此女而起,可在這個神都被圍攻的節骨眼,陛下仍是頒發聖旨,冊封喬氏為皇貴妃,賜予“宸妃”封號,按足祖製禮儀將人迎進宮裏。


    縱觀曆朝曆代,喬氏受寵之極無出其右。莫怪乎,朝野民間皆稱她為“禍國美人”。


    然而,對於這樣“魅惑君上”的寵妃,嬤嬤們自然誠惶誠恐伺候著。


    此刻門外傳來動靜,一位嬤嬤立馬反應過來,喜上眉梢:“定是皇上來了!”


    她朝左右伺候的宮女使了眼色,眾人皆做好迎接聖駕的準備。


    猝不及防,門卻被一腳踢開——


    “啊!你們章你們是什麽人?”


    嬤嬤大驚失色,下意識叫出聲,旁邊宮女們麵上早已沒了血色,個別當場軟倒在地。


    一隊穿著甲胄的士兵魚貫而入,個個凶神惡煞,周身帶著血腥味。


    滿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如同砧板上的魚,瑟瑟發抖著,被士兵一句“閉嘴”,當場嚇得連氣都不敢喘。


    她們的心如同被架在刀上,顫得不行,眼睜睜看著前方中門大開,一個男人從容走了進來。


    不是裕慶帝。


    他很年輕,相貌也長得極好。然而,此刻他右臉有一道鮮紅的血漬。他身上穿著厚重的鎧甲,上頭也布滿斑駁的血跡。


    從地獄爬上來的浴血修羅。


    他右手握著劍,劍尖還滴著血。


    一步章兩步章三步……血從他走過的地方,緩緩的,在地上形成一條長長的血河。


    血河還在不斷往前延伸。


    男人往前走著,兩旁顫抖的女人中,終於,那嬤嬤仿佛鼓足了畢生所有勇氣,顫巍巍道:“大章大膽,這章這可是宸宸宸妃娘娘,你們不可放肆——”


    架上她脖子上的刀,令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屋內所有仿佛凝固住。


    唯有男人,一步步走到喜床前,站定。


    漆黑的瞳捕捉到異動。紅色袖子露出來那雙柔荑,驟然絞緊裙子。


    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男人右手忽然握緊劍柄,猛地用力——


    用金線繡著百合花的紅綢輕飄飄飛至半空,又嬌弱無力地,顫抖著跌下來。


    藏於紅蓋頭下的容顏猝不及防曝露出眾人麵前。


    此刻,外頭由遠及近的廝殺聲章慘叫聲章求饒聲忽然隔著山章隔著水,變得遙不可及。


    唯有眼前這張麵孔。


    那些闖進來的士兵們驟然被奪去了視線,抽氣聲此起彼伏,甚至,連架在嬤嬤脖子的刀都軟了幾分。


    美。


    眼前這個女人,涵蓋了世間所有最美好的詞匯詩句。


    她的眉眼,如遠山含黛。雪膚花貌,豔麗遠勝朝霞。


    這鳳冠霞帔的女人,光坐在這張床上,便成了一幅絕世美人圖。


    可惜,一道低沉的嗓音打破這片美景。


    “喬楚?”


    杏眼微睜,對上男人的視線,她那雙眸中燃起光,仿佛在期待著什麽。


    “是。”


    女人的聲音不自覺透出幾分雀躍與緊張。


    然而,滴著血的劍尖來到她的下頜,然後挑起——


    她被迫抬起臉,仰望男人。


    緊接著,她聽到對方從喉頭溢出輕笑,絕非善意的。


    “此等姿色,果真禍水。”


    瞳孔在這一刻縮緊。


    喬楚咬住下唇,眼底所有的希冀瞬間被凍結。


    他不是來救她的!

    男人並沒有忽略她的反應,“知道我是誰嗎?”


    漂亮的眼看向他鎧甲左肩部分。兩把交叉的劍,此乃河東節度使趙氏的圖騰。


    喬楚帶著幾分落寞,答道:“你是趙家的人。”


    “沒錯,”男人勾起嘴角,“記住了,我叫趙春芳。”


    趙春芳,河東節度使趙德次子,亦是此次河東起義軍主帥。


    當今天子無道,苛政重稅,民間早已苦不聊生。近十來,各地陸續出現不少義軍,皆被鎮壓。可年初,皇帝為迎娶喬氏,要在皇城內修建大宸宮以悅美人。無奈國庫空虛,皇帝一旨令下,竟要各地藩鎮上交“感恩糧”,總數高達三百萬兩。


    聖旨即下,猶如星火落入油桶。頃刻間,全國藩鎮節度使先後揭竿而起,烽火燃遍四海九洲。日後,史書稱之為“藩鎮之禍。”


    如今東西南北數支軍隊齊齊攻向神都,沒料到,最先攻入皇城的,竟是河東趙家軍。


    喬楚怔怔望進那雙漆黑的眸。


    不同於周圍其他男人眼中的驚豔,這雙眸中沉澱著深深的……厭惡與鄙夷。


    她的心徹底墜落穀底。


    趙春芳手裏的劍,輕輕的,由那精致漂亮的下頜,一寸寸地,劃到白皙的喉間。


    “知道為什麽要告訴你我是誰嗎?因為,總歸得讓你死個明白。”


    劍尖已刺入白璧無瑕的肌膚,血珠冒了出來,順著雪頸滑下。


    他果然是要殺她。


    喬楚因疼痛皺緊眉頭,卻不甘地道:“為什麽?”


    “為什麽?”趙春芳帶著幾分戲謔反問,手裏的劍又沒入美人喉間。“因為你,天下烽火四起,民不聊生,國之不國。留你這樣的禍水多一日,必定為禍蒼生。”


    喬楚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發現一切都顯得蒼白無力。這些話,她早已聽過無數遍,也早已麻木了。


    也罷。


    合上雙眼,濃妝絕美的容顏勾起淒然的笑:“趙將軍是當世的英雄,你既要民女的命,民女自然無話可說。”


    “隻是,”她抬起眼簾,秋眸中盈盈漾著水光,仿佛有千言萬語,“趙將軍,隻求您看在民女甘願一死的份上,倘若遇到我父親喬百陽,請您饒過他。”


    螢螢燭光下,女人含淚哀求,果真我見猶憐。


    美人亦如溫柔刀,折煞無數英雄風骨。


    趙春芳凝視著這傾城姿容,霎時,刺入她喉間的劍莫名頓住。


    也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一道聲音橫生插/入——


    “住手。”


    作者有話說:


    大家好~喬楚寶貝要開始營業啦,還請各位小可愛多多支持喲~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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